“好像也不應該是你說的那樣,聰明的傻、赤子之心就夠嗎?那你的意思是我跟你比起來太聰明,不夠有拳拳赤子之心咯?”張漢青這個時候插嘴道。
“That's different,你這人吧,一門心思搞科學,過得生活太簡單,你屬於既不夠聰明又不夠傻,典型的tweener,兩頭不靠!你在意識上又簡單又複雜,但是正和我們這些人相反,在需要簡單的時候你複雜,需要複雜的時候你簡單,所以我覺得你很可能超速一下就會腦殘……”
“聽不懂。”
“你缺一樣東西,這個東西叫作信念,人得有點這種東西才能在需要聰明的時候變聰明,當然,更重要的是需要傻的時候能傻得起來——你看我們火星上的人,個個無比聰明,你讓他傻他無能為力,就好比我,看上去聰明得很吧,但也犯傻,所以我只能飛不到四千公裡就……眼冒金星。如果聰明程度跟我差不多又能比我還能容忍自己去犯傻,那他就一定能比我飛得更快而且不會出什麽問題——限速限得是你的意識,換句話說限得是自作聰明的那種傲慢,不要以為自己有什麽了不起,覺得了不起扔進超高速飛船裡裸飛一下嘛!”
“可是我們怎麽區別這種東西呢?你怎麽就能說一個人有聰明的傻而另一個人沒有呢?”
“還是信念——注意,是信念不是信仰,信仰那都是精神力無能的人用來武裝自己的大腦的,信念比信仰更科學,你看十字軍東征這一類東西那就是一幫傻子用信仰做借口武裝了大腦去欺負另一些人,結果嘛,注定就沒他們的好——這玩意不科學,違背歷史發展潮流,流氓終歸是流氓,你再武裝腦殼也是裝得了一時裝不了一世。你再看看開創新中國的那一些人,留下來的照片穿得破衣爛衫吃得吞糠咽菜,可是他們做到了前無古人後……咱也不知道有沒有來者的大事,因為人家有信念,而且這信念是科學的,是從人類發展的歷史裡找出來的規律!先厘清這一個我們就能容易地找出那種跟我們一樣的人來了。你比如吧,稱坨,那個把我在大庭廣眾之下逗得前仰後合的鬼壓床青年就有信念,我說給他點分讓他回火星去吧,他斷然就拒絕了,說明這個小夥上繁星號有比積分深刻得多的信念在裡面,我打賭他就能超速飛行!我明白了!是不是說,得把你的生命拉高到積分啊生育權啊這一類人人都在爭的東西以上的人才更容易有信念,更容易能超速飛行呢?我們幾個人好像都不太在乎這些東西,起碼是沒有被這種東西拉低自己的人生高度,所以……你看舒司令,雖然的確,我都沒他狠,我對他都怕怕的,這個人就像隨時可能發神經一樣,但是積分生育權這類東西對他來講沒有任何意義,他最起碼是超脫了這些東西的……”
“聽起來像是那種站著說話不腰疼的人才有的口氣吧……我知道你這些年攢了不少分,你是富足了,所以你才叉著腰在那兒說這種東西有和沒有都差不多……”張漢青酸溜溜地說道。
“那不對!我剛開始飛太空的時候也一分都沒有,現在嘛……我的確有很多分,而且我非跟火星要不可的話他們還得給我更多,但是我這都是辛苦得來的分,我只要我應得的,怎麽著,我這麽凶猛的人在水星航線上飛二十年不值五六百分嗎?老子的才能就活該白給議會服務是不是?”
“我去……你這麽有錢啊……那你比我富……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你不能站在你的角度就說非得不把分當一回事的人才能超速飛行……”
“大佬,
你每天是在實驗室搞科研,就這火星議會沒少給你分,我可是在外太空賣命啊!那能比嗎?不過我比較命大,打了這麽多年仗,不瞞你說連個疤都沒落下,每天洗澡我都在想誰會給我留第一個疤,現在感覺馬上就……不過說正經的吧,我不是站在自己的角度,我自己有很多分,我就忽悠別人分不重要,別去掙,沒啥卵用,這種缺德事只有過去地球那種企業家才乾得出來——現在處在我這個位置沒人會來問我這種事了,不過但凡有人問我總告訴他你要努力賺分,有大量分就是比沒有分活得過癮,能更容易地實現人生價值,可是吧,這遠遠不是全部。這就像宇宙的構成一樣,人的構成也是差不多,分不過是物質條件,這些東西隻佔一個人生命的百分之四,你太執迷於這些東西容易走火入魔,損傷到你的意識和精神,反智和缺德的行為一定會影響你的人生質量。說了歸齊什麽是信念,那是大量的思考升華到精神上的一種人生動力,是意識上的東西進化到精神裡推動一個人往前走的基本真理,這比分重要得多。這些事還是不太好打比方,我又得拿自己說事,剛飛太空時我沒幾分,但那時候我過的物質生活和現在沒什麽兩樣,吃點好的,喝點好的,可能還隔三岔五地去火星的夜總會裡找找小姑娘,講真,只要這些東西稍微控制一下對我來講就不存在什麽積分上的負擔——人也不能天天就是吃喝玩樂吧,我不知道別人,反正我不行,連著幾天玩下來就上吐下瀉渾身不舒服——這都有限制,我個人的生命限制了我就最多玩這麽三兩天,不然我就過度了,要渾身難受早上爬都爬不起來,這是經驗之談,你們都學著點!就是有一種力量不允許我沒完沒了地玩,我就注定了不是天天玩也能過下去的人,我打賭你們幾個都不是——但我也不會說能玩下去的人就是草包,他可能就適合這麽過,這就是他的命,總有一天死在去醫院換肝的路上,這個命挺好的,可是我沒有呀有什麽辦法!我認清了自己的這點出息,所以我認,好吧,你隻讓我玩兩天我就玩兩天唄,第三天我就回太空乾活去了,不玩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對不對……所以嚴格來講分這種東西是衡量一個人人生價值的尺度,有一個標準,在這條線下面的你肯定不能超速飛行,在上面的才可以——這跟你有多少分沒關系,而是看你這個人對分的一種認知——分是好東西,但一定不是能決定你信念的東西,這才是我要的頭鐵!” “我也不太在乎分,可是……你總得為你的家人孩子努力呀……”
“我沒說在乎分就是個壞事,我們每個人都被世界上的一些東西牽絆,有的人在乎分,有的人在乎生育權,像你,你在乎你的老婆孩子,你最愛他們,要為他們掙更多的分——無可挑剔,簡直是天經地義!但是,你就喪失了高速裸飛的能力嘛,這世界都是有得必有失,只不過是有的時候得失可能不在那麽明顯的地方,暫時地沒有發揮出得失的表面效用而已……所以你看,史大副就不是一個有信念的人,一超速飛行就會變成一個傻瓜——他心裡的小算盤太多,可能是我把他給坑了……我懶得管繁星號上的積分分配,這些事就一直是他在弄,你處在那個位置又老在接觸這些東西和有關這些東西的各種人和想法,腦子難免複雜……”
“那你確實挺損的……”珍妮楊忍不住說道。
“沒辦法,我確實對這個就提不起興趣,也不想看見因為幾個分跑出來的那些算計,所以總得有人去做啊……稱坨,這個也可以作為你將來組織你的傻瓜小分隊的一個考核標準:你給他相當的分和相當的權力,看看他在擁有這些東西的‘使用權’以後表現得怎麽樣,你大概就能知道這個人是不是個可造之材了。很多人就是不明白,這類東西你只有‘使用權’沒有‘所有權’,它們終歸不是你的,所以很多人會被這類玩意腐蝕。人類史就像一波波的海浪,有才能的人都在浪頭沒來的時候拚命劃水,積分和權力就像一個船板,你爬上去了就以為這船板是你的啦?有無數人要跑來抽你的板子, 就便你把這些人的手都砍斷了,大浪還沒來哪!只有那些水性又好又善於用劃船的人才能漂到最後,人手一雙接一雙,浪頭一個接一個,掉下船板在所難免,船板也挑人啊同志們,不是長個腦袋就配在它身上休息的!最後船板也看對了人,人也的確有本事,這才能做出一番大事來,在人類史這一波波的海浪裡保持浮在海面以上,沒那麽容易的……”
“真不知道我們說了什麽就勾出你這麽多的感慨……”珍妮楊在章天河完這一番話以後開口道。
“你珍惜吧大土鱉,我給你講的話都是我的人生經驗,多聽多想對你有好處。這一趟歐羅巴搞不好就回不來了,你以後再想聽我說點啥那也困難……其實我覺得我根本不像個船長,我更像個傳教士,你看,眼都不眨就能噴幾個鍾頭,我就該弄一個像那些長老啊神女啊這一類的宗教出來去忽悠地球人,達到不戰而屈人之兵的目的,這多刺激,比粒子炮打人更爽……”
“你真覺得有危險嗎?有危險你還去?”珍妮楊有些擔心地問道。
“我不去你去?現在不去恐怕以後就沒法去了,我感覺現在去了弄得好我還能回得來,以後嘛……難講……現在就是大浪要來的時候,老子先跳下船板去前面給你們探個虛實,免得浪來了你們這些傻瓜沒個準備……說實話,劃船的技術我也不行,我連個分都懶得管,但是游泳的技術我還是有一些的,沒人比我強了,我不去誰去?媽耶,我太偉大了!記住,要是我這一趟回不來,你們得在繁星號的腦殼上給老子立個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