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天河不假裝,倒不是不會假裝,他一上繁星號就放飛自我了,懶得假裝——假裝其實很累,有時候假裝就像做太監,是個男人都行,割掉就是太監。難的是不假裝,把割掉的東西再裝上,而且還好用……火星人裡有那麽一些是天閹,剛生下來就被不知道什麽玩意割了一刀,一生都軟軟的特別會假裝,不過大部分人還是沒有這個問題的,他們可能感受力很差,但是一個個都很聰明。就是說,他們做不到不假裝,但是知道假裝不好,能分得清對錯,如果給他們一個機會的話他們會選硬的、不假裝的這種做人方法。現在沒辦法,火星就這麽個條件,你不軟能怎麽辦……
章天河屬於那種時軟時不軟的人,就像有什麽功能性障礙似的,這得看心情和環境,然後也要看面對的是誰。繁星計劃沒成功以前他特別軟,在火星議會面前軟得像地球上的一種蛞蝓,還多少帶點粘糊。一上天他就不軟了,逮著水星航線上的遊擊隊往死裡揍,所以可以下個確診書,說此人一沾火星的地面就容易突發功能性障礙……
但是水星的地面誘發不了這種疾病,他現在想的就是水星上的聚變爐是不是被人動了手腳,有沒有被人作鬼的可能,別人可以假裝不知道,他不行。所以從本心上來講火星跟他的關系有點像改嫁的娘和特別傳統的兒子那種關系,這個當娘的固然不爭氣,連個貞節都守不住,而且很可能她新找的這個男人也不怎地,這個兒子經常性地要罵她幾句,跟她生氣,但是別人一欺負這個當娘的兒子還是要第一時間撲上去拚命——罵也只有我罵的份兒,別人就不行,你最好想都不要想,要麽你就過了我這一關。其實中國人大部分都是這樣的,我們自己的問題我們怎麽罵都沒關系,別人不行,輪得上你嗎?你算老幾我問問你!所以別看章天河經常性地跟卡蛋仙代表的那一波人對罵,但是真有什麽事他第一個想到的還是要保護火星,這一點是他做人的根本。
在水星上聚變爐就暴露在地表上,這是一個高達十幾米由無數層各種材料保護起來的裝置,整體結構也是一個鍋蓋形狀,因為沒有火星那種條件,那就隻好用層層裝置把它保護起來,所以這個反應堆看起來就像一個切了一半的洋蔥扣在那裡。其實它在外面的這些結構只是一小部分,地下還有同樣大小的生態能源系統,除了給聚變爐散熱以外,這個系統也為銀心城供電、供水、供熱、製冷以及製造空氣,在銀心城裡大概除了陽光是真正來自太陽以外其它的能源都由這個小小的反應堆提供,有了聚變爐以後水星軌道上的太陽能裝置已經在慢慢淘汰了。
“人還是有本事,你很難想像在這個烏龜殼子裡有個小太陽在運作。”走到聚變爐的附近,由舒成春下命令解除了戒嚴他們幾個走近反應堆,章天河把手放在外壁說了這麽一句。從某個意義上講,這個反應堆就是一個微型戴森球,裡面放了一個便攜式太陽。
“你到底要找什麽呢?我們來看什麽啊?”周立民閑晃了半天有點不耐煩了,搞科學的脾氣都特別大。
“你聽我說,”章天河把周立民拉到一邊,躲開阿比蓋爾和舒成春,附在他耳上道(周立民想推開他,被他死死攥住了,)“理論上講只要這個爐子炸了火星就要倒個大霉對吧(你別瞪我,我說的就是火星,水星怎麽樣關我屁事)?你說爐子炸不了我有點不信,水星上這幫人怎麽做事你也看到了,本來炸不了的東西到他們手上也得出問題。
你問我要幹嘛,我現在告訴你,我想找找它有沒有爆炸的可能或者跡象……” “那隻存在於理論上,基本不可能實現……”
“你這個態度讓我十分不滿意,地球人還覺得核戰隻存在於理論上呢不是嗎?”
“……你這純屬於杞人憂天,不過……你非要找找也可以,你是船長嘛,官大一級壓死人……”周立民用那種老教授看小白的眼神似笑非笑地看著章天河道,“想讓這個反應堆出事故只有一種辦法,就是擊穿它的電磁場,比太陽中心還高的能量都擊不穿,我覺得我們人類是沒這個本事的。但是你非要看,我帶著磁場儀,我們沿反應堆轉一轉,看看有沒有細碎的磁場變化就知道了……”
“對對對!我要看的就是這個!我們來看看這個反應堆的磁場有沒有被擾動過……喂,你可別說漏嘴讓他倆聽見,不然這倆人馬上就跑路,死都不會再在這個地方呆了……”
“放心吧!”周立民笑吟吟地說道。章天河看著平常一本正經的周立民這麽淫笑倒有點不習慣了,其實這都是他教的,在他身邊的每個人都有逐漸變得不正經的趨勢。
“你倆先忙去吧,要是沒事乾就給火星打個報告,就說老子來了,老子幹了,老子把人帶走了,我倒要看看他們能把我怎麽地!我得檢查一下你們的爐子——要是出問題我就打報告讓火星換人來,你們要是乾不了就別幹了,回火星混吃等死吧!”說完他拉著周立民就沿著反應堆遛達著走了,剩下舒成春和阿比蓋爾相對凝噎唯有淚兩行。
這裡有一個問題要交待一下,前文說過水星人普遍羨慕火星,那說的是一般人,作為一個普通人火星當然比水星優越得多,巨大的城市雄偉的穹頂,生活條件極其富足,有太陽系最高的火山最低的峽谷,閑來無事搞一搞旅遊也是極好的。但是水星可是哪兒都不能去,特別容易出問題,如果說太陽的潮汐摩擦力作用於水星讓她很難受,別忘了還有熱輻射、粒子流和射線呢,一近一遠水星的環境變化可是太陽系最猛烈的,就算火星飛船也不願意老被這麽按在地上摩擦呀,一出問題就只有死路一條。但火星呢?最多不就是個大風,而且二百年來人類融化了大量的火星水,這個星球正在變得溫潤,極端的天氣越來越少,在好天氣你甚至戴個納米氧氣面罩就可以出到穹頂以外,不需要任何其它防護,脫光衣服曬個純正的陽光浴——雖然火星上純正的陽光浴比穹頂裡經過設備加工的陽光浴差一點意思,但畢竟是直正的太陽直射,那個感受就不一樣。這就好比過去中國人的打麻將,你摸牌打牌碼牌胡牌一把推倒的感受就比在手機或者電腦上爽得多,真實體感哪怕差點意思也比虛假的強,所以人們都想在火星有個居留權。但是要長期居住你就得生育,這就又跑出來個生育權,權權相扣把問題搞得相當複雜,但對一個正常人來講火星還是第一生活選擇地。這就是說,舒成春和阿比蓋爾可不是一般人,他們是好幾般的人,他們掌握著水星礦業公司,甚至擁有和火星議會談判的資本,所以他們可不用為了一個居留權奮鬥,火星早就給他們了。這些人在火星都有自己的家庭或者後代,在火星議會也佔著位子,但是說白了在水星他們就是土皇帝,為所欲為,突然不讓他們在水星幹了,這個落差感恐怕他們是受不住的。
有的人天生就喜歡比旁人高一等,你不讓他高了他就渾身難受要跟你搞事情,所以章天河那種話對這兩人還是有點威懾力的。這種老想高人一等的感覺其實就是權力感,一朝沾染了這個東西再讓人戒掉就很難,因此上對水星這兩人來講章天河的話就讓他們麻酥酥的不是個滋味……
“這條瘋狗……”等章天河走遠了,舒成春壓低聲音說道。
“剛才你怎麽不說?哼!”阿比蓋爾訕訕地說了一句,掉頭往警衛們那裡去了。
一般人對太陽系的了解都是從一些科普書上來的,這些科普的東西極度地不靠譜,行星間的距離、大小、以及軌道什麽的都畫得特別不準,連個基本的比例尺都不好好弄一下,所以你經常會看到木星和地球差不多大,地球離火星距離和火星離木星的距離差不遠的這種圖形,畫這種圖的真應該拉出去好好打一頓,把翔打出來——太坑人了這個。有時候這種難以用一比一的比例去畫太陽系地圖也可以理解,因為如果把太陽畫得太小地球就看不到了,或者比如說,太陽跟地球之間的距離是一米(一個天文單位,A.U,約等於一億五千萬千米),太陽距火星一米半,那麽太陽距木星就得五米二,距海王星大約三十米,冥王米三十九米多,太陽風的覆蓋范圍大約一百米,太陽距最近的比鄰星是4.2光年,切一半大約是十三多萬米,這樣的圖做起來是讓人腦殼疼。什麽意思呢?內太陽系相當小,按米換算過來只有兩米到三米六這麽點距離,一出內太陽系隨便拎一個距離出來,不上兩位數都有點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土星表示,我剛剛好能湊夠十米呢!然後距太陽五米二的木星說我不靠這個贏別人,我就往這裡一坐你們都得乖乖叫大哥——是這樣的,在太陽系這個地方木星說他是大哥,就沒人敢出來搖旗反對的。
木星是其它所有行星加起來質量的兩倍半,已發現的衛星79顆,這都是大個的,後來人們懶得再算了,太多,嚴格意義上講小行星帶的大部分小行星都被木星的引力拉扯,都在跟著他跑——為什麽?因為不這麽跑你是想幹嘛,想迎頭撞上木星嗎?木星有四顆頂大的衛星是當年伽利略發現的,四小天王,人們叫他們伽利略衛星,其中最大的木衛三個頭比作為一顆行星的水星還要大,而且是太陽系裡已發現的唯一一顆自帶磁層的衛星。怎麽說呢,非要杠的話金星也有磁場,但那點磁場實在有點寒磣,還不如不提。木衛三和他的小兄弟木衛二有個相同的地方就是他倆的結構差不多,兩人內部都有一個巨大的液態海洋,而且這海洋裡都有對流,就是說,這個海有的地方熱有的地方冷,還分寒流和暖流。
徐天啟去的就是木衛二,那個把他戰友搞成一個白癡的小衛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