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醒嗎?”在繞月飛行的軌道上章天河問道。
“還沒有……船長,這個事情有蹊蹺呀……”史克寧回答。
“掃描結果呢?”
“一切都正常,除了納米衣以外身體上沒有什麽奇怪的地方。”
“嗯,還是個宇航員……”章天河拈著下巴,如今每一個宇航人在上天以前都要脫掉所有毛發,減少不必要的生活麻煩,所以他從十幾歲第一次上天就再沒長過胡子,不過那時候留下了這個習慣,“怪了,一個女人,還是宇航員,是稀有資源,怎麽會被射在太空裡呢?”
他們是在飛近月球的時候收到了雞蛋倉發射的射電信號,然後把這個裝有一個低循環女人的雞蛋倉捕獲到繁星號上來的。這種低循環的技術十分落後,在一些留存下來的資料上可以看到過去有一種想法,是把人冷凍起來達到長久留存的目的,讓人們得以進行長時間的宇宙探索。但這種做法可笑的地方在於在時間線上沒法那麽久地照看你的身體,而且科技也沒法死而複生,現在的科學可以給你換身體,但換不了你的腦子。意識是整體不是零碎,不可能死了一部分還活著一部分,能用科學的方法僅靠活著的部分復活你死掉的部分,飛太快都會喪失意志何況是冷凍,所以這門科學在火星上其實被當作是笑話。
但今天他們就活生生看到這麽一個笑話。
“會不會是地球人乾的?”史克寧問了一句。
“不要星球歧視,評判總不是好事,總之不是火星人乾的。”章天河在船長室看著那個女人的全息影像說道,“嗯,這女人比我都高大,而且相當漂亮……”
“您不是在評判她嗎?”史克寧笑起來。
“不太一樣,我是在說她好,而你……你是說她現在的生理循環已經正常了嗎?她上船多長時間了?”
“完全正常!她上船有十幾個小時了,生物學家做了全面的檢查,沒什麽異常。”
“腦子呢?珍妮楊做檢查了嗎?”
“做過了,也完全正常。”
“那她還睡什麽睡……去,用音波炮震她一震,看看她是睜眼還是不睜。”
“船長……對一個這麽美的女人動用音波炮嗎……”
“震你的吧……”
所謂音波炮,可以理解為快速不斷的拳擊,現如今火星政府發明了一系列的人道的刑罰,音波器就是其中一種,用音波打人身體,隨著力量不同人的體驗也不太一樣,從被一個成年人打了一拳到被一輛汽車撞了一下效果都有,看拿這玩意的人想達到什麽效果。音波器長得很小,用的時候像袖套一樣往手臂上一套就行,可以調力調頻,從一秒打五拳到直接撞死都能辦到,這是火星警察用來執勤的家夥,章天河跟尼克馬要了這麽兩套,準備用來拷打不聽話的船員,結果船員們都挺好,倒用在了意想不到的地方。
這個家夥,章天河和史克寧都吃過它的虧,深知它的厲害。用它殺人沒什麽意義,對現代人來說有更加直接和利落的方法,但用它打人就不太一樣,領教過一次的人一看見這個家夥就腦袋發麻,從頭哆嗦到腳——也不會打到讓你受多嚴重的傷的地步,只是疼,而且是連續不斷的疼,讓人神經崩潰的疼……
這個女人不簡單,上一下音波器就沒毛病,來直接的比較科學。雞蛋倉這種東西是短途旅行用的,比如一個人想從火星的奧林匹斯山到南極,嫌棄小飛船不夠快,就可以找個彈射器坐個雞蛋倉彈射過去。
這個交通工具有個坑人的地方在於你得保證所去之處也有彈射倉,不然你就沒法用它再回來,因為它本身沒有動力。還有一點,前文說過船員們玩遊戲的時候會賭身體,因為在如今人的身體是一種稀有資源,在宇宙間闖蕩難免有意外,現在的生物科學是達到了除了腦子裡的意識都可以換的地步,所以一個人的身體是很有價值的。在火星上,一個人老死以後都要報備才能處理,因為哪怕就是衰老致死你身上也搞不好會有能用的東西,必須等火星政府檢查一遍說這個人徹徹底底廢掉了家屬才可以選擇死屍怎麽處理——一般是分解以後做肥料,如今每一份有機物來得都不那麽容易,該省還是要省。 要想把這個女人的價值完全解釋清楚就不得不提到生育問題,如前所述,一個火星公民的生育權是政府給的,但政府要求你為它服務才能取得這項權利,所謂的服務,一般都是人們不太願意去做的下賤職業,比如做宇航,比如廢料處理,比如進入公共服務部門。日常的男歡女愛沒人管,但是你不能在火星上沒有生育權就生小孩,偷偷生是不存在的,每個火星人身上都有芯片,妊娠是第一大事監管不可謂不嚴。一個女人身體上一有妊娠反應馬上會有讀數,倘若你沒有生育權芯片裡的納米機器人會自動為你流產,並不傷害你的身體,胚胎不知不覺就掉了——就是說,你可以盡情歡樂但你不能給火星帶來麻煩。一個男人,比如章天河,如果他沒有生育權他的精子在火星也不能存活,他想生育他就得想辦法把一個女人拐離火星,所以在這件事上火星女性慢慢地佔據了主導權。對一個火星女人來說,首先她是一個活人,其次她的孩子也得是個活人,然後她才是一個女人,所以能拐跑一個火星女性的可能性基本為零:所有人都知道地球人在暗處虎視耽耽,而且在安全衛生醫療教育這些方面上太陽系不會再有比火星更完備的地方了——她就算不為自己想,也得為小孩想,因為,如前所述,人類已經成為一種稀有資源,做一個優秀的火星人才應該是人類最高的追求。
當然,這是火星人這麽認為,別的人,比如那些藏起來的地球人肯定不這麽想,連章天河都有點不這麽想,自從火星政府拒絕了他的生育請求他就不完全這麽想了。做火星人當然好,有個火星孩子更好,如果做不到,好吧,就為全人類努力一下好了……對章天河來說,全人類和自己親生的小孩意義一樣大,不分前後,大約是到了那個歲數就想一想,不讓想就算了。而對一個火星女人來講,往往是只要她的生育權通過申請,不用多久她就可以找一個同樣有生育權的男人懷孕,體驗做母親的感覺,也就把一生都交給火星了。所以你就能理解火星政府女性職員居多的原因了,她們更擅長照顧好別人,也更擅長組織生育委員會這類誰也搞不懂的東西,而她們最擅長的是讓所有人都對火星充滿了愛慕和眷戀,在這一點上她們做得最成功。
“這個宇宙最終會是女人的。”有一次尼克馬曾對章天河這麽講過。
“有妻子的人說的話我是一句都不信的。”
在火星夫妻屬於松散的結盟,因為生育權始終要倒向女性一邊,所以男女都有生育權而且因為愛情走到一起並且能以夫妻關系一直走下去的人少之又少,往往是只有一邊有,大家體驗一下愛情罷了。所以尼克馬屬於特例,他是對現在的妻子一見鍾情以後就不停地奮鬥,能等到雙方都得到了生育權,並且能把妻子用愛情和孩子留在身邊的極少的一類人——因為在火星上體驗愛情比結婚生育來得更容易發生得也更頻繁,所以能做到這一步的男人說出來的話章天河一句都不信。
火星比較歡迎女人,因為她們大多數能留下來,能在火星生活繁衍,至於男人,讓他們“涼快”就好,反正對他們來說星辰大海也可以是有趣的地方。因此上像這位月球來客這樣漂亮的女人有極高的價值,這是一種連鎖反應,她可以讓火星男人拚命去爭一個生育權, 也就是為火星政府做一些極其艱苦的事,而且像她這樣的白種女人老得特別慢,到了五六十歲還能讓十幾二十歲的小夥子產生愛情——所以她是一種戰略資源,大概也就因為如此,章天河由不住地就想用音波炮震她一震。
惡趣味是有點惡趣味,但她要這麽一直不動彈的話豈不是一點趣味都沒有了嗎?
像這種在星際空間碰到其它人的經歷章天河倒也不是沒有,但大多數會是火星人,或者移民到別的地方火星人,像這種外火星人他還是第一次見:這個女人沒有芯片,而且是被以雞蛋倉這種形式發射出來,在距月球相當遠的地方發現的,這真是聞所未聞的奇遇,值當用音波炮打她一打——不是火星人,那就是地球人咯,打地球人還要理由嗎?
章天河在通訊器裡看到史克寧去了醫療間,隔著門穿起了音波炮,衝著那個女人支起來按了一下按扭。也許是幻覺?他好像聽到在音波炮開始作用的時候她哼哼了一下,但過後就再一動也不動,而且全無反應了。
音波炮的威力章天河當然知道,史克寧見這個女人沒反應也愣了,問了一句:“加大能量?”
“總不能把她打死吧。沒用,上來吧。”章天河關了史克寧這邊的通訊,接通了尼克馬,“你怎麽看?”尼克馬也在共享他的全息,不過現在章天河已經到了月球軌道,通訊間有十幾分種延遲。
“二百多年啦……第一個地球人嗎?這是個危險信號,我得向上報告。”過了很久尼克馬才憂心忡忡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