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媳婦回來?”
魏伯安皺了皺眉。
這才第一家,隨便閑聊了幾句,就遇到了反常情況。
以這老人家的年紀來看。
她兒子這麽說也得四五十歲了,這年紀了還帶媳婦回來?
陸文查了查。
魏伯安也在用手機調取數據庫。
兩人幾乎是同一時間得到答案,對視了一眼。
“死了。”
“已經死了二十三年。”
魏伯安的聲音很低。
數據庫裡記載的是見義勇為而死。
二十三年前的夏天,幾個小學生放學到江邊洗澡,本來江水很淺,但上遊突然放水……
莫烏市雨水充沛,整天陰雲密布。
雖然沒有大江大河,但各種溪流以及水渠特別多。
水庫也相當多,供應整個城市的淡水。
幾個孩子都不會游泳。
那個叫趙長平的青年剛好路過,將幾個孩子都送到了岸邊,但自己卻沒能上去,事發後,那些家長都忙著心疼自己的孩子,沒有注意到趙長平沒上來,等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已經沒了。
幾天后屍體才在下遊某個地方被發現。
“陸文,你……你給老人家說一下吧。”
見義勇為而死。
這種事,肯定會通知家人的,而且會有一筆撫慰金。
但這個老人看起來似乎毫不知情。
二十多年都不知道。
而且……她說她兒子過年會回來?
“等會我問問相關的部門以及當年負責這件事的人,看是不是哪個環節沒有做好,導致這個老人家不知道實情。”
“還是你去說吧……”
兩人對視了一眼。
這事說起來難受,兩個大男人都不想去。
魏伯安沒辦法,在同行的執行官中找了一位女性。
第十區寶貴的女性執行官。
“聲音一定要輕柔一點,最好提前給老人家做足心理準備,年紀大了,一旦承受不住……”
囑咐完了後,眾人開始挨家挨戶調查。
魏伯安也調出了有關這個村子的所有記錄。
除了趙長平因為見義勇為而死,這個村子別的人並沒有留下什麽記錄,都只是普通人,活得很平凡。
才調查了十多戶,時間就已經過去了一個多小時。
這是陸文開機以來,頭一次做這麽枯燥的事情。
而且他還被認出來了。
這個小村落雖然網絡信號不好,但很多人家都有電視,不少人在電視上看到過陸文。
尤其是一些孩子。
一個個睜著大眼睛,跟在陸文後面。
那眼神,像是在看明星。
“你有沒有帶糖?”陸文低聲對身邊的魏伯安問道。
“我這種肌肉猛男,像是會吃糖的嗎?”
“不像。”
“剛好我背包裡有點,還沒吃完,你拿去發給那些孩子吧。”
“……”
魏伯安從隨身帶著的背包裡提出一大罐水果味硬糖,粉紅色包裝。
陸文整個人看傻了。
“你隨身帶著這麽多糖幹什麽?”
“壓力大,每天各種各樣的麻煩事,你真以為執行局總長是那麽輕松的?又不是每個人都是洛如言,居然還有空余時間搞秘密實驗室。”
魏伯安抱怨了幾句。
“我偶爾會抽空放空大腦,這時候就會吃點糖,回味童年。”
“粉紅色包裝就過分了。”
“這有什麽?有的人二十多歲了還在看貓和老鼠!”
陸文接過這一大罐糖。
還挺沉。
對這個魏伯安這個身材高大的壯漢而言到沒什麽,估計就當做是鍛煉了。
“哥哥,你是不是明星啊,我經常在電視上看到你。”
經常?
陸文想了想。
自己總共也就才開機三周多。
居然給這些孩子留下了這麽深的印象。
可能是長得帥吧……
“我不是明星,我是議員候選人。”
“哥哥,議員是什麽?”
一大群孩子圍在陸文身邊。
陸文乾脆就在村口找了個比較高的石頭坐著,一邊發糖,一邊解釋。
“議員就是……我想想,大多數時候,議員會為自己所在的地區謀取福利,比如第十區,如果某位醫生競選議員成功,他很大可能會建議改良第十區的醫療保障制度,但也並不絕對,也可能會建議別的方面,比如殘疾人權益之類的,有的建議會被采納,投票通過……”
“哥哥,有沒有修路的議員呀?”
“修路議員……”
這個問題有些好笑。
但看著那些孩子澄澈的眼睛,陸文沉默了片刻。
在尹龍給他的記憶裡,那個國家,即使是再偏僻的地方,也會把水泥路修過去,大部分費用由官方承擔。
但這個世界……
資本主導一切。
連城區的監控都是和私營企業合作的,這就是為什麽,城區幾十年都不曾換過監控,議會沒錢,納稅人的錢最後都不知道去了哪裡。
“哥哥,我們村子外面那條路不好走,下雨天車子都進不來。”
黃土路。
幸而今天是晴天,雖然陽光依舊軟趴趴的,但道路勉強能同行。
道路是經濟發展的前提。
修不好路,這個小村子會永遠貧困下去,正如蔣小年的老家。
“我以後會建議他們給偏遠山區修路的。”陸文對著那些孩子說了句很認真地說道。
不用想就知道這個建議肯定不會被通過。
主要是錢的問題。
和這群孩子聊了大半個下午。
為他們解答有關外面世界的問題。
陸文還用投影給他們放了一部動畫電影。
“那個老婆婆……”
電影播放之余,陸文看了看那間茅草屋。
老人家獨自坐在門前。
渾濁的淚水在乾裂的臉上流淌。
那個女執行官給老人家說了實情,安慰一陣過後,就到村子裡同魏伯安他們一起調查了。
老人家已經在門口坐了兩個多小時。
“走吧,明天繼續調查。”
這個村子裡城區很遠,來一趟就是兩個多小時。
有的執行官選擇留下,在車裡休息。
魏伯安是必須要回去縱覽全局的。
“剛才我問了那邊,說當時見義勇為的事情已經告訴了老人家,撫慰金也親自送到老人家手裡了。”
“為什麽老人家現在不知情?”
即將離開之際。
陸文來到老人身前。
“老人家,你聽得到嗎?”
老婆婆抬起頭來,看著陸文。
“年輕人,你……你找人嗎?”
陸文聽著老人陌生的語氣,心裡一顫。
他忽然覺得有些難受。
抱著最後一點希望,陸文嘗試著問道:“老人家,你孩子今年過年回來嗎?”
“回來,長平……長平他說要帶著媳婦回來。”
老年人會被時光漸漸遺忘。
他們自己,也在不斷遺忘時光。
那是一種病。
“原來是老年癡呆了。”
魏伯安站在遠處,低聲感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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