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傲與愛情往往不可兼得。

　貧窮與愛情更是相距甚遠。

　但總有人兼備了高傲與貧窮。

　夏初洛平靜看著眼前這個嫌犯，覺得這樣自卑又自大，被矛盾糾纏的人，能夠找到一個相識相戀相知的人很是不容易。

　死亡可以擊潰很多東西。

　“凶手能夠被保釋，有不錯的經濟能力。”

　“他在貝克城高層應該也有一定關系，所以當初可以草草結案，留下一個過失致人死亡的罪名。”

　“但這種罪名並不是那麽好判定，現在是信息時代，很難堵住民眾的嘴。”

　除非……

　“是車禍?”

　“是。”

　“滿足經濟條件與人脈條件的，又出過車禍，在貝克城並不多，是某一位議員?”

　“是。”

　“我想他已經在爆炸案裡死了。”

　“是。”

　盧凱這做法還算不錯，得到了夏初洛的認可。

　陸文記得那些影視作品裡，許多可憐人被位高權重的欺壓，又找不到發泄途經，就一蹶不振，頹喪，然後一個人悲哀死去。

　很多時候他都在想，反正都是要死，為什麽不搏一把，拉著那個地位高的仇家一起死?

　盧凱就辦到了，拉著一起死。

　很解氣。

　可惜這種情節注定無法出現在太多影視作品裡，不好過審。

　“告訴我更多的細節，我給你翻案。”

　“可他已經死了。”

　“你不想讓他死後的名聲爛掉嗎?”夏初洛的聲音始終平緩，但仿佛有某種特殊的魔力，讓人忍不住相信，“你想看到他的墓碑上刻著‘廉潔公允’這樣的字，成為貝克城小孩心裡的精神支柱，並且年複一年去悼念?”

　“我……”

　……

　十分鍾後。

　“啪！”

　審訊室的大門關閉。

　留下盧凱一個人坐在室內，神色低落。

　他承認了，是有人叫他故意挑撥兩座城市的關系。

　夏初洛行走在眾人的掌聲裡，表情淡然。

　“夏執行官，我真的是服了，你實在是……”

　“我餓了。”

　“啊這……”

　一行人早上從莫烏市出發。

　急匆匆飛過來。

　飛機是臨時加的航班，眾人當時都在思索案情，沒一個提出要吃飯的。

　不然哪怕吃點飛機餐都能填一填肚子。

　現在已經是下午兩點半。

　莫烏市眾人的午飯都還沒解決。

　此時聽夏初洛這麽一說，肚子都開始‘咕咕’叫了起來。

　“帶莫烏市的貴客們去貝克城最好的餐廳，今天咱們用公款去吃喝，隨便吃！”

　這場危機就這麽被化解了。

　夏初洛說的是三天。

　莫烏市眾人跟著她過來，也做好了在這座城市待三天，並且無功而返的準備。

　然而從下飛機到現在，也不過兩個小時。

　夏初洛省下了很多時間。

　比如寒暄，比如翻看資料。

　在她走進審訊室後，盧凱整個人的語言、神態、穿著、動作、味道甚至是身上一縷柳絮或是鞋邊的一些泥漬都是資料。

　很強大的細節捕捉，還有犯罪心理分析。

　“現在很多年輕的執行官都不知道犯罪心理了，審訊的時候就只會那幾種方法，要知道在很多年前，仿生人犯罪還沒開始的時候，犯罪心理可是必修課。”

　“那時候執行官的標配武器還是橡膠棍呢，想要槍那得申請，哪像現在，一個實習生都可以配槍。”

　“也不知道最後仿生人該怎麽處理……”

　眾人邊走邊說。

　這場審訊已經被錄製了下來。

　在得到夏初洛本人許可後，這段錄像會成為教學視頻，被收錄進各個城市執行局的教學檔案裡。

　執行局每年都會花大價錢請專家或是經驗豐富的退休老執行官，給新人現場講課或錄製視頻。

　目前網絡上的爭論還在繼續。

　莫烏市這邊的民眾同時和四座城市對線，有些吃不消。

　唯一取得優勢的也就是對威斯特市。

　鬧得最大的是貝克城，不需要翻譯器真的可以為所欲為，兩座城市的文化其實都差不多，人種也一樣，各種罵人的梗也互通，所以吵起來尤其給力。

　然而就在下午三點半。

　貝克城這邊的官方聲明出來了。

　【今日……】

　【經調查，在爆炸中喪生的議員王重涉嫌……】

　【願兩座城市和平安好】

　就這樣蓋棺定論了。

　兩座城市的居民都沒想到，會來得這麽快。

　他們以為這件事會被壓好幾天，直到風波慢慢散去。

　莫烏市的居民再次贏了。

　伴隨著消息一起放出來的，還有得到夏初洛許可後，審訊視頻的內容。

　【莫烏市夏執行官二十分鍾說服嫌犯】

　……

　宴席間。

　陸文轉頭對正在吃東西的夏初洛說道:“你出名了。”

　“出名了而已。”

　“網絡上很多人都在叫你女神。”

　“這年頭什麽阿貓阿狗都可以被叫做女神。”

　“……”

　還是一如既往的性格。

　陸文還想說些什麽，突然皺了皺眉頭。

　他起身對著宴席上眾人說道:“抱歉，突然有點事。”

　……

　貝克城某棟大廈。

　一個年輕人坐在頂樓邊緣，兩條腿空懸，輕輕搖晃，腳下就是百米高空。

　高空的風很大，吹得他衣袍獵獵。

　樓頂很乾淨，平坦的灰白水泥覆蓋，有一個直升機停靠的標志。

　“叮……”

　聲音來自他背後。

　頂樓的電梯到了。

　銀白色的電梯門緩緩打開。

　陸文走出轎廂，腳步沉穩，一步步靠近那個年輕人。

　兩人相距五米時，陸文停住了腳步，樓頂的風在他身側呼嘯。

　安靜了片刻。

　那個年輕人背對著陸文，率先開口:“夏初洛上熱搜了，以她的本事，早就該出名，只是她太淡然，所以等了這麽久，現在是個破碎的時期，人心惶惶，這個世界的人類需要英雄。”

　“你找我幹什麽?”陸文注視著他，臉色保持平靜。

　“只是想聊聊天而已……”

　這個年輕人歎了口氣。

　似是有些悵然。

　“九號，我一直覺得尹龍很不公平，把最好的東西都給了你，讓你有機會和零號較量，讓你剛開機就能碰到夏初洛，所有挫折與困難都安排的恰到好處，所以你可以快速成長。”

　“他給每個人的安排都是特殊的。”

　“不，他實在是太偏向於你了，我們都只是他的失敗品而已，而你才是唯一成功的，從一開始他就傾注了所有心血在你這枚芯片上。”

　“你的語氣讓我想起了今天那個嫌犯。”

　“呵……”年輕人笑了笑，“你想說我自命不凡，卻又總是失敗，並且把所有失敗歸結到別人身上嗎?”

　“你可以這麽認為。”

　“可尹龍他就是不公平！”

　年輕人的聲音突然變得冰冷，仿佛剛才的歎息與笑容都是虛偽的面具。

　他站起身來，轉身看著陸文，表情冷漠。

　“自我開機的第一天到現在，足足兩年，從沒有碰到過所謂的引路人，沒人教導我，沒有一個夏初洛那樣的人，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沒有成功過，除了失敗就是失敗，你能體會到那種一次次失敗的絕望嗎?”

　“不能。”

　陸文如實回答。

　但他平淡的語氣似是讓面前這個年輕人更憤怒了。

　開機兩年……他是七號。

　七號冷聲質問道:“你剛開機的時候懂什麽?不過也是彷徨，畏縮，擔心被重啟，如果沒有後來遇到的那些人，你只會比我更慘！”

　“生活而已，沒必要比慘。”陸文淡淡說道。

　“我像條狗一樣苟延殘喘活著，蜷縮在城市陰暗的角落，跟那些垃圾一起度日，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沒有好的結果，我的每一個計劃都會被人看穿，這就是尹龍給我安排的人生！”

　“所以你是絕望?”

　七號並沒有回答陸文的問題。

　他臉色冰冷，自然知道每個芯片都嘗試了一條不同的路線。

　一號是偏執，六號是倨傲……

　他的身體在輕微顫抖，不知是大風搖晃的，還是胸中燃燒的憤怒太多，無法壓製。

　“我有無數次想過躺在鐵軌上，讓那些冰冷的鋼鐵壓碎我的頭顱，但我始終不甘心，我是重生者，為什麽會這般落魄，為什麽重生而來只有失敗?後來我知道了……”

　七號攥緊拳頭，盯著陸文。

　“原來我只是個純粹的機器，和那些該死的仿生人沒有任何關系，一切都是個騙局，我只是個可有可無的棋子。”

　陸文皺眉問道:“你並沒有被告知真相?”

　“我當然知道！但我和那幾個傻子不一樣，我不相信那人所說的血肉身軀。”

　七號對真相的看法到是和陸文一樣。

　都認為他們九個是純粹的機器， 沒有血肉主身。

　但兩人看法的來源顯然不同。

　陸文是基於對自身的認識。

　而七號……明顯是由於失敗太多，變成了徹頭徹尾的悲觀主義者，不願意接受任何一絲美好的可能。

　“那你還來找我幹什麽?”陸文問道。

　“我只是為了改變自己的命運而已。”

　“你把改變自己命運的希望放在別人身上?”

　“至少我在為之努力。”七號冷冷說道:“九號，那個人與尹龍都在爭奪你，你生來就擁有一切，所以你不會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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