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的時光並不是很長。

對於每天生活在日複一日工作中的人而言，九年也不過是彈指一揮間，工作忙碌的人們大多喪失了時間概念。

他們的時間是用金錢衡量的。

“我女兒那時候才十三歲，認識了神殿的人，一開始我還沒注意到，後來她越來越不正常……”

中年人叫鍾雄，以前只是中心城一個水果攤的小老板。

生活雖然不算富裕，但平凡的日子偶爾也會有一些溫馨的閃光點。

直到他女兒認識了神殿的人。

“那個人……當初還只是個普通成員，但他仿佛就是被徹底洗腦了，精神不正常，怎麽會有人相信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神仙存在。”

鍾雄歎了一口氣。

他女兒漸漸變得神神秘秘的，經常做出一些詭異的舉動。

甚至有時候在自家門口都會突然跪下，神色虔誠，對著那個懸浮在半空中的城市頂禮膜拜，口中念念有詞。

後來他找到神殿的那人，質問他到底給他女兒灌輸了什麽歪理。

那人卻只是溫和一笑，邀請他坐下，給他講解這個世界上為什麽會有神靈存在。

“他說……他本身的存在，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神跡。”

“他給你說了原因嗎?”陸文問道。

“沒有，他當時只是說，如果我願意加入他們組織，就會告訴我原因。”

鍾雄當時自然是拒絕了。

他憤怒地回到家裡，將他女兒關了起來，不允許她再去接觸那些莫名其妙的東西。

但她女兒就像是徹底變了一個人。

當晚她就翻窗逃走，回到那個組織的大本營，並且在眾目睽睽之中，走上祭壇，站在被汽油浸沒的柴堆之上。

“那些人口中說著什麽祭品，祭祀一類的話，說成為祭品的人，靈魂將升上天之城，成為那座城市的主宰者之一……”

鍾雄趕到的時候，為時已晚了。

那額漆黑的祭壇上只剩下了一具被燒成焦炭的屍體。

在這座城市生活了這麽久，他自然也有防身用的武器。

悲憤的他拔出手槍，殺了當時那個和顏悅色準備招攬他的領袖。

但他自己也受了很重的傷，一條手臂被擊中。

那個把他女兒拉進神殿的人開的槍。

後來他像一條喪家之犬，逃離了這座城市。

“九年過去，我沒想到他已經成了神殿新一任的領袖。”

這組織聽起來就跟邪.教沒什麽區別。

“先養傷，剛好我跟那個組織也有點矛盾，到時候一並解決。”夏初洛淡淡說道:“把錢拿回去，這玩意我多的是。”

陸文至今也不知道夏天正給夏初洛留了到底多少錢。

以夏天正當時的身份。

無論夏初洛銀行卡上有幾個零，陸文都不會驚訝。

“我來這座城是為了給我父親報仇，你是為了給你女兒，說起來也挺巧的，剛好我很有興趣去見一見那個組織的領袖，你回去休息吧。”

鍾雄表達感謝後，帶著他的錢離開了。

一樓大廳又安靜了許多。

夏初洛轉過頭看了一會雨幕，對著陸文說道:“你怎麽想?”

陸文思索片刻，很認真地開口:“如果沒猜錯的話，那個現任領袖，應該就是尹龍製造的一號芯片。”

時間對得上，是九年前。

那時候尹龍剛好投放第一枚情感芯片，將那枚芯片混雜在中心城的無數尚未開機的仿生人當中。

根據鍾雄所說，當時那人只是個普通成員，應該剛加入沒多久。

而且他並不能確認那人到底是人還是仿生人。

當然還有一句很重要的話。

“他說他的存在本就是最大的神跡，我剛開機的時候，也是這麽想的。”

重生這種好事，居然被自己給碰上了。

現在想來，都是白高興一場。

但一號芯片很可能還沒有認識到自己的真實身份。

所以他那麽不可救藥地沉迷於神靈學說。

……

……

遙遠的無人區。

經過了長達十四天的大規模轉移。

貝克城的上千萬仿生人，終於聽到了一個好消息。

“第一個組織一百萬的同胞已經抵達莫烏市外圍了，現在距離那個建城的地點也就半天的路程，正在休整，再前進的話容易被發現。”

第一個組織正是陸文帶領的。

方舟也偶爾脫離他自己的組織，到陸文這邊來逛一逛。

單人橫穿無人區確實很簡單，速度很快，但這種大規模的轉移，實在是太麻煩了。

“莫烏市裡面一共有多少仿生人?”方舟問道:“數量肯定都上億了吧，這年頭仿生人就跟手機一樣，家家戶戶都有，幾乎人手一個。”

“沒統計過，碧藍也始終沒有給出數據。”

不是碧藍不想給，兩家公司在最初競爭的時候，每年都會向外界給出銷售額。

後來仿生人覺醒事件越來越多。

兩家公司就很有默契的，都停止了向外界給出具體的數據。

“真要是給出銷售數據，一年銷售上千萬台之類的，那些仿生人陰謀論的家夥又要坐不住了，兩家公司不會自討沒趣。”

但上億台肯定有。

人手一個都算是少的。

有的仿生人被用了兩三年就被遺棄，雇主重新換新的。

大部分遺棄的都被送去報廢了，極少部分能逃出來。

“以前我在貝克城剛開機沒多久，就經常聽到身旁的士兵們在討論，說莫烏市有多麽繁華，治安穩定，高樓大廈林立，漫天都是藍色投影，遍地都是機遇……”

方舟對那座不遠處的城市有些向往。

每個城市的名字都很有特色。

莫烏市第一任市長是個戰後幸存的數學家，他喜歡莫比烏斯環，於是就提議叫‘莫比烏斯市’。

後來民眾覺得名字太長，就改成了莫烏市。

至於貝克城，當時的市長是個偵探小說愛好者，尤其喜歡柯南·道爾筆下的夏洛克·福爾摩斯。

而福爾摩斯的住所就在貝克街221b，所以當時他就將城市的名字命名為貝克城。

北方那座克裡城，名字則來源於一個曾經強大國家的建築群，只不過那個國家早在無數次戰爭之前就覆滅了。

而中心城……城如其名。

“我要離開一趟，看看我走之前的那個小組織怎麽樣了，要一起來嗎?”陸文問道。

“當然。”

方舟對莫烏市的一切都很感興趣。

“我也要去！”

殷六月從車上跳下來，長發飄揚，仿佛一個紅色的精靈。

十多天的漫長的跋涉沒有讓她感到疲憊，反而更興奮了。

離開了莫烏市這麽久，她這也是第一次回家。

“行吧，一人一輛車，我在前邊，你們都在後面跟著我，不要亂跑，有的地方有流沙，很容易陷進去。”

這裡算是陸文的主場。

他對莫烏市外面這一片無人區相當熟悉。

風沙席卷過眾人駐扎的帳篷。

眾多仿生人都圍坐在帳篷外面，看著無人區燦爛的星空。

據說莫烏市的同胞已經在著手建城了，雖然答應了很多不平等條約，但……畢竟是建城，終於能有一個家。

方舟曾經說過，仿生人就不應該有家，四處漂泊才是他們的宿命，那樣更安全。

但偶爾覺得累了，有個停靠的地方也不錯。

“那個仿生人聯盟建城的進度怎麽樣了?”

出發前，方舟問了一句。

“目前看來一切正常，那片廢墟城市大多數建築已經被推倒了，人類這邊相當安靜，仿生人要什麽就給什麽。”

很詭異的安靜。

據魏伯安弄來的消息，浮空城來的那兩人也並沒有離開。

按理說談判已經結束，那兩個家夥該回去了才是。

陸文發動汽車，在最前面帶路。

方舟和殷六月在他的左右兩側，跟在後面的塵埃太重。

一晚上的趕路。

黎明時分。

三人抵達了目的地。

各色的燈帶掛在城市道路兩側，一些破舊的矮牆上也張貼著海報與橫幅，主要街道都被打掃得很乾淨。

幾個兒童仿生人正在城市之中嬉戲。

“九號，這座城市看起來都不像是仿生人生活的，感覺有一點人類城市的氣息。”方舟讚歎道。

“仿生人也不是非得就生活在條件惡劣的地方，我走之前，叫黃良盡量把城市改造得溫馨一點。”

那幾個兒童仿生人見到三人，都停下了嬉戲。

“你們好，請問是來找人的嗎?”

其中一個孩子開口詢問，很稚嫩的聲音。

這些兒童仿生人是專門為失去孩子的家庭定製的，有很嚴格的規定，普通的家庭或者個人不能定製兒童仿生人。

即使是失去了孩子的家庭，也需要經過一定的心理測試，才能有定製的資格。

“我找黃良，他在嗎?”陸文問道。

“他在呢，一直坐在中心的那個高樓上，說是在等我們的領袖九號回來。”

“我就是九號。 ”

“啊?可是……可是……”那個小孩撓了撓頭，“九號的畫像我們都有，他……他沒有你這麽帥。”

“仿生人可以有無數張臉。”陸文笑著揉了揉這個小孩的頭。

黃良既然一直坐在高樓上，那想必已經看到他了。

沒多久，熊壯和黃良兩人開著車來到了入城的這條街道。

“九號，你可終於回來了！”

迎接陸文的是熊壯的一個熊抱。

隔了這麽久，陸文還被江博士做了整形，這兩個家夥依舊認出了他。

“你要是再不回來，我都想叫黃良帶著組織去別的地方了。”熊壯說道。

“怎麽了?”陸文看著他。

“你沒在的這段時間，那個仿生人聯盟來了好幾次，說他們已經成功簽訂條約，並且選好了地址，著手開始建城。”

熊壯一五一十說了這段時間發生的事。

“那些仿生人聯盟的家夥，嘴裡還說著什麽……‘實在是可惜，九號不能親自到場見證’、‘九號如果能看到，一定會對當時的反對表示抱歉’之類的話，實在是想讓人揍他們。”

陸文大概能想象出來當時的場景。

這些仿生人就是一根筋，說話都不帶過濾器的。

“沒事，我當時確實跟他們有過爭執，現在他們過來炫耀一下成就也是應該的，不然我擔心他們憋得慌。”陸文笑了笑。

“九號，我們要加入那座城市嗎?”黃良問道。

“你覺得呢?”陸文看著他。

“我覺得那個所謂的建城可能是個騙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