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
清脆且乾癟的掌聲從廚房裡傳出,隨著那扇門被人推開,一個穿著黑色風衣的男人從裡面走出。他腦袋上的中長發顯然未經打理,像是雞窩一樣四仰八叉,但那雙眼睛卻是炯炯有神。
“你是我見過的第三個奧利奧·普拉弗爾。”
看見這個男人,方丹像是抓到救命稻草般說道。
“雷卡局長。”
“雷卡局長。”奧利奧微微眯眼,“你這麽大費周章,只是我了考驗我這個三流偵探麽。”
雷卡和卡隆對視了一會兒,然後揮了揮手,動作乾脆利落,看得出這個男人這兩個月來成長了很多。
得到命令,方丹幾人迅速離開,整個旅館頓時變得無比寂靜。
“我們又見面了,你這身打扮很不錯,比上次有品位得多。”
“你是說我的臉麽?”
奧利奧扯了扯自己的臉,然後在雷卡對面坐了下來。“很高興告訴你,我現在這個狀態並不是亡靈,也就是說,這就是我本來的樣子。”
似乎是怕雷卡不相信,奧利奧掀起自己的衣擺,腹部的肌肉隆起,雖然未達到健美冠軍的程度,但也稱得上是結實。
“那麽雷卡局長,到底是什麽事。”
並未回答他,雷卡自顧自說著。
“維納達人昨天傳來了消息,只要奧卡西姆帝國交出一顆龍眼,或者交出一個叫做奧利奧·普拉弗爾的人,他們都會停止對帝國的進攻。”
“看來我的叔叔很想我。”
奧利奧喃喃著,他抬起頭來,直視著雷卡的眼睛。“所以你想替阿蒂法做決定?”
雷卡搖頭。
“不,我只是想請你幫個忙,事成之後我會告訴陛下你到都靈了。”
“阿蒂法已經知道了。”
“她不知道。”
雷卡搖了搖頭,“你送陛下的生日禮物應該是個海龜蛋吧,剛好內政部部長是陛下的追求者,他替你把這個海龜蛋包裝了一下轉交給陛下,陛下拒絕了他。”
奧利奧從椅子上站起,“今天是阿蒂法的生日,我會親手把禮物給她。”
“你先坐下。”
雷卡幽幽地說著,“辦完事時間也來得及,因為阿蒂法的生日是明天。”
“......”
奧利奧沉默著,“不是今天麽?”
卡隆在一旁補充道。
“少爺,小姐的生日是2月26號,的確是明天。”
“我就說我忘了一件至關重要的事,這是復活的代價。”
奧利奧又坐了回去,他在旅館裡四下張望著,“雷卡局長,所以你設這個局是想考驗我?”
“有一點考驗的成分,”雷卡點頭,“但更多的是想判斷你和陛下到底誰更聰明。”
“當然是我。”
奧利奧撣了撣衣擺上的灰塵,“還有,我的時間很寶貴,有什麽話請你快說。”
......
都靈,博日達爾山谷。
“那天死了很多人,那些人都埋在這裡。”
雷卡仰望著前方的山壁,高聳的山脈就像是被人一刀劈開般直直分成兩半,黯淡的月光落入山谷,但很快被山谷中的薄霧吞噬,眾人前方的路就像是通往冥界。
奧利奧當然知道“那天”和“那些人”究竟代表著什麽,他凝視著前方的黑暗,然後走了進去。明明只是幾步開外,但身影卻是很快消失了。
雷卡吞了口唾沫,要不是卡隆在這裡,他打死都不會再來這個可怕的地方。
奧利奧和卡隆都不屬於活人的范疇,所以他們自然不會懼怕雷卡口中的鬧鬼之地。
看雷卡遲遲未動,卡隆拍了拍他的肩膀。
“如果只是怨靈的話,少爺很快就能解決它們”
雷卡緊張地點了點頭,跟著卡隆一塊走進山谷。
山風從兩人背後湧入,在山壁的溝壑裡高速穿行,帶來寒意的同時,它們也發出意義不明的尖嘯。
這種跟鬼怪有關的案子本輪不到雷卡出馬,但都靈第四監獄就坐落在山谷內,自從“那些人”被埋在這裡之後,第四監獄的獄卒們就經常抱怨山谷裡氣氛滲人。
作為城巡局局長,雷卡沒少嘲笑這些膽小的同僚,但直到三天前,他親自押送重要犯人來這裡後,他立刻打消了這個想法。
他記得山谷中的味道,這並不是屍塊腐爛的味道,而是亡靈的味道,就和奧利奧·普拉弗爾身上的一模一樣,而現在他又被這個滲人的味道給包圍了。
兩人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雜草裡穿行著,這是通往第四監獄最快的路。雷卡已經看見了第四監獄門口的燈火,枯黃的燈光在霧氣後搖晃著,就像是個扭動掙扎的鬼魂。
一隻手不知道什麽時候搭在了雷卡肩上,他立刻從地上彈起,感覺自己的心臟幾乎都要跳了出去。
“別緊張。”
奧利奧低聲說,他手裡拿著一本精致的黑色筆記。“死人的靈魂是亡靈,亡靈要歷經苛刻的畸變才能夠化身怨靈,也就是說,死人沒法直接變成怨靈,除非是遭到了人為乾預。”
第四監獄越來越近了,奧利奧和卡隆護送著雷卡,這讓他稍稍安心了些。
“普拉弗爾閣下,你能解決這裡的問題吧。”
“你的稱呼可真親昵。”
奧利奧抬頭看了他一眼,他停在那盞汽燈下,快速翻閱著手裡的黑福音書。
作為一個臭名昭著的黑魔法師,他當然掌握了煉製怨靈的方法。
從山谷內的情形來看,這些在宮廷鬥爭中死去的雷獅軍士兵們未能安息,他們的靈魂被禁錮在了山谷中,正在緩慢且低效地轉化為怨靈。
“啪。”
合上黑福音書,奧利奧轉過頭來。
“帶我進去。”
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雷卡遲疑著。
“去監獄裡?”
“當然。”
奧利奧快步走了過去,他的身影又變得模糊了起來,雷卡連忙跟上。
看見貿然闖入的人影,門口的士兵舉起遂發槍,遠遠指著奧利奧的腦袋。
“什麽人?”
“是我。”
雷卡先一步說道。
衛兵認出了城巡局的黑色風衣,他詫異地說著。
“雷卡局長,您怎麽來了?”
雷卡含糊不清地說著。
“我進去看看,關於最近的事。”
兩個衛兵側身讓路,他們對視著,從對方的瞳孔中看到了後怕和不安。
在雷卡三人進去後,一個士兵搓了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低聲說著。
“這鬼地方越來越陰森了。”
“陰森並不是因為怨靈,況且你們普通人也看不見怨靈,你們感知的異狀是因為有人激蕩起了元素亂流,靈魂被這亂流攪得一團糟,幾個殘缺的靈魂聚合在一塊就成了怨靈,這是相當低效的手段。”
沿著監獄裡的旋轉樓梯一路向下,奧利奧的聲音在通道中回蕩著。在音波的衝撞之下,幾滴飽滿欲滴的水珠震落在地,發出冰涼的濺落聲。
奧利奧的手指撫過牆壁,牆壁上的青苔已經乾枯,它們像是麵粉一樣粘在他的指尖,一撮就掉。
極濕和極乾,兩種元素在這個空間內相互爭奪地盤,看得出這個煉製怨靈的咒術師實力相當強大。
拍了拍手,奧利奧扭頭問。
“裡面關了些什麽人。”
“都是些狠角色。”
雷卡吸了口氣,“維拉斯克斯公爵、斯米亞尼奇公爵、雷獅軍格雷姆統領......”
博日達爾監獄,也就是第四監獄。
說來諷刺,在西薩納蘭語中,博日達爾代表著希望,而以博日達爾命名的監獄則是一座絕無可能逃脫的監獄,監獄一共分三層,第一層十六個房間,第二層十個房間,第三層四個房間,房門口都編著編號,每間房關押著一名雷卡口中的“狠角色”。
在編號“xxvi”的房門前停下,奧利奧打開門上的小窗,透過磨砂玻璃觀察著,從他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見客廳,那個名叫維拉斯克斯的老男人正在寬敞的房間裡翩翩起舞。
奧利奧注意到了鋪滿整個房間的羊絨地毯,古樸的書架在沙發對面的牆上蔓延,裡面堆滿了線裝彩繪書本,洗浴室在客廳一角,門口鑲嵌著規整的鵝卵石。
房間裝飾很符合公爵的品味,維拉斯克斯閣下看上去並不是在這兒接受法律的審判,反倒更像是在養老。
“有人成功被陛下赦免, 所以最近這些家夥一直在給陛下寫信。”
雷卡指了指維拉斯克斯身後的桌子,上面堆滿了信。
“嗯。”
奧利奧收回目光,帶著雷卡朝第三層走去,這裡就是元素亂流的中心。看來有人不甘於此,想用特別的手段離開這裡。
“這家夥睡了。”
雷卡趴在磨砂玻璃上注視著屋內,編號為“i”的客廳裡空無一人。
不過這難不倒他,因為不遠處也有一塊磨砂玻璃,透過這塊玻璃能觀察到臥室,不過因為尊重的關系,這裡的獄卒很少會打開玻璃前的蓋板。
這東西很多年沒被人打開了,陳年的灰塵在磚隙間湧出,雷卡感覺自己都要窒息了。
“咳咳咳。”
他一邊掐住鼻子,一邊將玻璃上的灰塵抹開,臥室裡依舊空無一人。
“嗯?”
雷卡湊了過去,貼在玻璃上四下打量著。從設計上來說,裡面的囚犯根本無處可藏,難道說這房間裡的人在上洗手間?
但他剛才注意到洗手間裡並沒有燈光,雷卡隱隱覺得不安,他連忙往左邊跑了幾步。
洗手間也有監視的窗口,雷卡扒拉了很久才在牆壁上找到那小窗,這次他學聰明了,先用大衣捂住口鼻,這才將那蓋板掀開,可裡面依舊空無一人。
雷卡擦拭著玻璃上的灰塵,一邊喃喃著。
“見鬼了。”
將那塊玻璃徹底擦乾淨,雷卡轉身就跑,畢竟這種大事得第一時間通報上去,不過他被卡隆給攔了下來,他遠遠指著奧利奧。
奧利奧正站在面向客廳的窗口前,透過那扇玻璃,他的眼神直直地匯聚在某個點,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