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那本書忽然被人合上了，安吉莉爾的靈魂像是彈簧般縮回身體。

　　但奧利奧已經看不見這一幕了，他下意識地翻開黑福音書，米奧克的靈魂正在他頭頂盤旋。

　　此時此刻，他眼中的猩紅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雙和善的眸子。

　　俯視著奧利奧，他微笑著。

　　“帝國......是我們的帝國......我的弟弟......你一定要......活下去。”

　　話音落下，那抹黑光直接鑽進奧利奧腦海，他顱骨內的紅色火焰一瞬間被撲滅，新生的黑色火焰要比剛才強壯幾分。

　　“安吉莉爾！”

　　奧利奧飛快地從地上爬起，將生死未卜的姑娘摟入懷中，“安吉莉爾，你不能死......阿蒂法會怪罪我的。”

　　安吉莉爾的靈魂顯然還沒和軀體匹配，她胡亂揮舞著手臂。

　　“奧利奧......閣下......”

　　“呼。”

　　奧利奧松了口氣，伸手覆在安吉莉爾眉心，黑色火苗在安吉莉爾體內穿行著。

　　安吉莉爾很快就睜開了眼睛，眼裡是劫後余生的喜悅，但這喜悅很快便被驚恐給衝散了。

　　她指著奧利奧身後。

　　“奧利奧閣下！小心！”

　　一隻冰冷的骨頭穿入胸膛，它將無盡之心從奧利奧胸腔內拉出。

　　在這之後，那個彬彬有禮的聲音這才響起。

　　“沒什麽要小心的，我不會傷害你們。”

　　拿著那顆無盡之心，巴德爾喃喃道。

　　“葉蓮娜，我們終於拿到無盡之心了。”

　　一個骷髏跟在他身後，她顱骨內的紅色火焰不住跳動著。

　　雖然都是骷髏，但這個骷髏身上仍散發著知性和優雅。

　　摟著巴德爾的手臂，她柔聲說著。

　　“是啊巴德爾，你可以回到艾西卡納大陸了，奧卡西姆帝國需要你。”

　　“真是該死。”

　　奧利奧暗罵著伸出右手，那本黑福音書劈裡啪啦地翻動著。

　　葉蓮娜微微蹙眉，她朝黑福音書慢慢走去，幾乎不複吹灰之力就拿起了那本黑福音書，然後將它一把合攏。

　　黑福音書在她手中掙扎著，但無濟於事。

　　轉過身來，葉蓮娜溫柔地說著。

　　“普拉弗爾閣下，我也在靈界活了十多年，這段時日雖然煎熬，但並沒有想象中那麽痛苦。所以這次復活的機會就給巴德爾吧，我們會感謝你。”

　　“不......”

　　奧利奧踉踉蹌蹌地站起，安吉莉爾連忙攙扶住他。

　　“巴德爾......你活著是要光複奧卡西姆帝國麽，這一點我也可以做到......但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這件事在整個大陸只有我可以辦到......而且我一定要辦到。”

　　巴德爾抱歉地笑了笑，他拿起那顆無盡之心。

　　“奧利奧閣下，或許你活著的目的的確比我要宏大，但我們都是亡靈，死亡或者復活就是我們的目的......很抱歉，我不會拱手相讓。”

　　葉蓮娜微微點頭，她走到巴德爾身前，兩人對視著。

　　遠處的祭台發出幽幽的光芒，似乎是在提醒著眾人時間不多了。

　　盯著亡妻，巴德爾喃喃道。

　　“葉蓮娜，這麽多年......我沒想到我還能再見到你，我很高興。”

　　“巴德爾，我也很高興，”

　　骷髏後退了半步，像是少女戀愛時害羞的撤步。

　　“終於見到你了，我的心願已了......巴德爾殿下，時間不多了，奧卡西姆帝國需要你，你快回去吧。”

　　“葉蓮娜......”

　　巴德爾喃喃著，他上前半步，將葉蓮娜摟入懷中。

　　葉蓮娜是被米奧克捕獲的最強大的怨靈，在自己的呼喚之下，葉蓮娜居然恢復了神智，這簡直是奇跡。

　　“不......”

　　奧利奧呢喃著。

　　在劇烈的對抗中，在數百次往返人境和靈界中，他的靈魂就要消逝了。

　　如果不知道無盡之心，他或許還可以像之前那般往返人境，但現在一切都已經晚了。

　　他的心已經亂了，曾經的執念已經出現了動搖，如果這次拿不到無盡之心，那他必定會消亡。

　　“安吉莉爾，”

　　他呢喃著，“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轉過身來，巴德爾幾乎一眼就看穿了奧利奧，他歎了口氣，只是輕輕一拂袖，奧利奧兩人便被泥土給綁住了。

　　憑借他們現在的狀態，不知道多久才能從泥土中掙出。

　　葉蓮娜上前半步，她握住巴德爾的右手，將那顆無盡之心緩緩推進他的胸膛。

　　“巴德爾，祭台就要熄滅了......去吧。”

　　“葉蓮娜......”

　　巴德爾顫抖著，這麽多年的思念如同潮水般湧來，他死死握住葉蓮娜的雙手，兩人吻在了一塊。

　　月光之下，兩具骷髏緊緊擁抱著，這比世上任何一個擁抱都要溫馨。

　　過了不知道多久，一抹黑白光柱刺破霧氣。

　　沐浴在這黑白光柱之中，巴德爾的雙腳逐漸離開地面，他漂浮了起來。

　　吻畢，巴德爾松開葉蓮娜，目光裡盡是柔情。

　　葉蓮娜偏過頭來。

　　“去吧巴德爾，等到無盡之心再次出現的時候，我會去都靈找你......你一定要等我。”

　　巴德爾越漂越高了，但他依舊攥著葉蓮娜的手。

　　“葉蓮娜，我會等你的，我保證。”

　　葉蓮娜慢慢被拽進了光柱，她發出痛苦的呻吟。

　　“巴德爾，你快松手吧，這道光會把我腐蝕的。”

　　巴德爾艱難地抱住葉蓮娜的腦袋，他雖一言不發，但誰都能感覺到那眷戀和不舍。

　　“葉蓮娜，我能再吻你一次麽，就像剛見面時那樣。”

　　葉蓮娜飛快地點了點頭，她惦記腳尖，輕輕吻上巴德爾的嘴唇。

　　兩個虛影在骷髏間浮現，巴德爾是個陰柔的男人，而葉蓮娜是個溫柔的女人，兩人從出生起便認識，但兩人不知道多久都未見過對方的容顏了。

　　在吻到極致之際，巴德爾把手伸進了胸膛，然後將那顆無盡之心掏了出來。

　　他喃喃著。

　　“葉蓮娜，我會等你，一定會。”

　　說完他將葉蓮娜猛地一拉，電光火石間將無盡之心塞進葉蓮娜的胸膛，然後將她往光柱中用力拋去。

　　“不！”

　　葉蓮娜發出淒慘的尖叫，她發瘋般抓碎自己胸前的皮膚，想把那顆無盡之心活活刨出。

　　但她的亡靈之力正在消散，她只是個弱女子，她的動作遠遠比不上新肉生長的速度。

　　目送著自己心愛的女子逐漸遠去，巴德爾拍了拍衣擺，然後將一張書頁在手心攤開。

　　“葉蓮娜，我在你衣服裡發現了這東西。”

　　葉蓮娜精疲力竭地停下了下來，她已是淚流滿面。

　　“不......不，巴德爾，你不能這麽做。”

　　巴德爾微微搖頭，輕聲念著書頁上的文字。

　　“亡靈複生的代價是極其苛刻的，無盡之心的確能夠賦予其一具軀體，但殘缺的靈魂只能用摯愛之人的靈魂來彌補......葉蓮娜，你差一點就騙了我。”

　　葉蓮娜絕望地望著這一幕。

　　“巴德爾......你必須停下，奧卡西姆帝國需要你。”

　　巴德爾微微搖頭，他走到祭台上，靜靜地坐了下來，他的靈魂正在隨風消逝著。

　　“之前就說過了，我們都是亡靈，死亡或者復活就是我們的目的，除此之外沒有別的意義......葉蓮娜，你一定要幸福地活下去，在都靈。阿蒂法是個很好的女皇，我想她不會為難你。”

　　“不！”

　　葉蓮娜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叫喊，她的腦袋忽然燃燒了起來，腥紅的火苗很快就卷席全身。

　　奧利奧輕笑著說道。

　　“巴德爾，你是她的執念，怨靈一旦失去執念就會消亡，我想等不到葉蓮娜小姐複生她就會消亡，這裡只有你能復活。”

　　“這不可能！”

　　巴德爾驚恐地抬起腦袋，那股熾熱的靈魂之火就要將葉蓮娜焚燒殆盡了。

　　“葉蓮娜！”

　　巴德爾連忙撲向祭台，那束光線應聲而斷。

　　葉蓮娜緩緩下墜，新生的頭髮像是蝴蝶般在月下飛舞。

　　接住葉蓮娜，巴德爾呢喃著。

　　“葉蓮娜，我的葉蓮娜。”

　　葉蓮娜抓住巴德爾的右手，重複著。

　　“巴德爾，時間不多了，你趕快走吧！”

　　“我不會再讓你復活了，”

　　從葉蓮娜胸膛中拿出那顆無盡之心，巴德爾焦急地說著。“但有件事你必須要答應我。”

　　葉蓮娜艱難地點頭。

　　“巴德爾，我答應你......答應你所說的一切。”

　　“......”

　　盯著那顆無盡之心，巴德爾遲疑了許久，最後歎了口氣。

　　“好。”

　　說完他又是一拂袖，泥土將奧利奧彈出，巴德爾將無盡之心拋進了他的胸膛。

　　那束光柱重新從霧氣中鑽出，但它已經不複先前那般明亮。

　　葉蓮娜低呼著。

　　“巴德爾，你在幹什麽！”

　　抱住葉蓮娜，巴德爾喃喃著。

　　“葉蓮娜，我說過不會讓你復活，但我也沒說過我自己會復活......你答應過我的。”

　　抱住巴德爾的胸膛，葉蓮娜嚎啕大哭。

　　“你這個豬頭......他沒有摯愛，他活不成的。”

　　說話間，安吉莉爾已經跑了出去，她飛奔入那束光柱，然後狠狠親了奧利奧一口。

　　“我喜歡你......不過是作為姐姐假扮的那一部分......希望這能騙過圖坦。”

　　落入地面，學著巴德爾的樣子，安吉莉爾靜坐在祭台上。

　　黑色火焰很快就攀附上她的腳趾，然後是腳踝和小腿。

　　“該死，真是該死！”

　　奧利奧怒吼著，他已經拿到了那本黑福音書。

　　“山崩！”

　　西吉弗雷多海灣邊的山脈不知道受了多少次摧殘，但這正方便了奧利奧。

　　碎石如同瀑布般砸向安吉莉爾，但巴德爾一拂袖就擋住了。

　　他遙望著奧利奧。

　　“奧利奧·普拉弗爾，阿蒂法女皇需要你，奧卡西姆帝國也需要你......而且你不是說過麽，你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水瀑！”

　　帶著巨魚阿特瓦的鮮血，猩紅的水龍卷呼嘯著漫上天空，黑福音書再次翻頁，凝視著下方的眾人，奧利奧惡狠狠地說著。

　　“冰結！”

　　水龍卷化作一根長矛，帶著無可阻擋之力重重砸下。

　　他必須要阻止這個儀式，他不能做出任何對不起阿蒂法的事，這是奧利奧身為亡靈的執念！

　　巴德爾抬起雙手，葉蓮娜的力量也在朝他體內灌注，整片大地上下顛倒。

　　一隻泥土組成的巨龜匍匐在安吉莉爾頭頂，然後和那根冰霜長矛一同化作齏粉。

　　塵埃散去，奧利奧在半空中喘息著。

　　巴德爾高聲說著。

　　“奧利奧，安吉莉爾願意為你而犧牲，這是她的執念......為了阿蒂法，為了安吉莉爾，為了奧卡西姆帝國，你必須得活下去。”

　　他想起了什麽，將那書頁翻開。

　　“對了，還有件事我得提醒你，復活的代價不止於此，你還會忘記一件至關重要的事......很可能是阿蒂法。”

　　“不，不......不。”

　　奧利奧呢喃著，他很想握緊法杖，但全身上下的力量都已經被剝奪。

　　他已經沒入了雲霧中，這雲霧不知道有幾萬米厚，他在一片黑暗中穿行著。

　　過了不知道多久，他隱約看見了頭頂的白光，雲霧後果然是他期盼已久的光明。

　　低下腦袋，奧利奧麻木地盯著自己的右手，他距離重生已經是觸手可得。

　　但他的內心毫無波瀾，如同行屍走肉。

　　圖坦為這個世界設下了規則，亡靈的意義就是消逝，如果有亡靈試圖複生，那麽它會付出極其慘痛的代價。

　　一個摯愛之人的靈魂，一件至關重要的事。

　　亡靈沒了執念會消亡，那人沒了執念呢......

　　奧利奧歎了口氣，他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一隻羽毛筆，然後在自己左臂上寫下幾個字。

　　“阿蒂法·貝德福德。”

　　寫下最重要的幾個字，奧利奧歎了口氣，然後舒展開身子，靜靜盯著頭頂的太陽。

　　這東西並不是太陽，它只是太陽的倒影。

　　在刺目的光芒之中，奧利奧緩緩合眼。

　　這是放棄。

　　亦為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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