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利奧先生來了。”

　　不知是誰發現了奧利奧，人群中發出了一聲驚呼，爾後整片人潮都漸漸活了過來。

　　城巡局前的妓女們和打手們三三兩兩地從地上站起，為奧利奧讓開條道。

　　因為踩踏的緣故，地上的雪已經融了，但天地間依舊是剔骨的冷，真不知道這群人是怎麽堅持下來的。

　　帶著卡隆，奧利奧面無表情地從人群中穿過。

　　他的計劃本不是這樣，但羅素死的太早，矛盾的引線還沒來得鋪下就得匆匆引爆，這勢必會引火上身。

　　人群盡頭是白皚皚的雪，這塊不短的地界將城巡局的警衛和人群分成涇渭分明的兩塊，惹人注目的是，雪地上擺著三具屍體。

　　其中一人是在審訊中不慎死亡的妓女，另外兩人是被凍死的妓女，三人正直挺挺地躺在那裡。

　　在來之前，奧利奧並不知道看到這一幕是什麽感覺，但在來之後，他的心中並無波瀾，這是暴風前夕的寧靜。

　　站在那堆白雪前，奧利奧低下腦袋，神情肅穆，就像是在禱告。

　　片刻，他抬起腦袋，低聲說著。

　　“把康絲坦絲、貝蒂、胡娜帶回家去。”

　　聽到這話，五六個打手從人群中鑽出，然後兩兩抬起一名妓女，從奧利奧來時的過道離去。

　　待到幾人離去後，人群再次動了起來，他們聚集在奧利奧身後，緊緊簇擁著他。

　　卡隆轉過身，將那些意圖更進一步的人攔在身前。

　　登上那堆白雪，奧利奧轉過身來，高聲說道。

　　“女士們，先生們，這場法律援助是要付錢的！每救出一個妓女你們要付我三個銀幣！”

　　人群沉默了一會兒，大家交流著眼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過了一會兒，一個打手高聲說道。

　　“奧利奧先生，我現在就可以付你！”

　　人群很快就沸騰了起來，這噪雜聲吸引了不少警員，他們抱著遂發槍走了過來，警惕地盯著雪堆對面的賤民。

　　奧利奧高舉雙手，示意人們靜下來，看見他的手勢，人群慢慢靜了下來。

　　“錢的事等下再說，我先替大家把事情給解決了。”

　　奧利奧喃喃著，然後緩緩轉身。

　　他剛想讓城巡局派個話事的人出來，但目光盡頭，雷卡已經帶著十數名警長從城巡局內走出，眾人來勢洶洶。

　　在雪堆那頭停下，雷卡用遂發槍撐住地面，然後雙手覆在那柄遂發槍上。

　　“奧利奧·普拉弗爾閣下，不知您有何貴乾?”

　　和雷卡一樣，奧利奧也從腰間抽出手杖，他單手握住那根棍子，然後朝卡隆擺了擺手。

　　卡隆會意，他低下頭解開背囊，從裡面拿出了一本厚重的書籍，那是都靈法。

　　將手杖插進雪裡，奧利奧左手捧起那本都靈法，一頁頁翻閱著。

　　“雷卡警長，受後三街民眾委托，我已將申訴函送至法院埃德加審判長處，但因都靈的審判流程長達七天，擔憂妓女們受到城巡局進一步迫害，我覺得還是過來跟你們單獨談談為好。”

　　“可以談，”

　　雷卡眯了眯眼睛，“但你得先交出那個地下皇帝，而不是像上次那樣隨便找個人來糊弄城巡局。”

　　“我、以及後三街的大家都很好奇，既然城巡局一口咬定都靈有地下皇帝，那麽你們一定知道那個地下皇帝是誰，可奇怪的是，你們既不知道那個地下皇帝是誰，又想把這個皇帝的名頭安在某人身上。

　　有一句話不知道諸位警長聽過沒有，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現在我們這群賤民犯的就是欲加之罪，只是我們不明白，究竟是出於何種原因，你們這些大人物們要致我們於死地呢。”

　　一邊翻閱著那本都靈法，奧利奧一邊瞟了眼雷卡。

　　“和艾西卡納大陸這幾百年來的歷史一樣，為了活命，後三街人可能會做出無法理解的行為......”

　　卡圖打斷了他，他對這群賤民可謂是恨之入骨，他冷笑著說道。

　　“你他媽到底想幹什麽，是想從城巡局搶人嗎?有種的話你可以試試。”

　　“當然不是，我是來講道理的。”

　　奧利奧搖了搖頭，繼續說道。

　　“12月24日，城巡局以追查伊登局長死亡的理由帶走了後三街半數妓女，而現在三天過去了，我不知道你們的案情進展得如何，但我知道再這樣下去，這些妓女就得全部死在城巡局了......

　　況且就算你們審出了消息，但跟伊登死相關聯的也只是一小部分人，剩下的妓女總歸是無辜的。”

　　說完這話，奧利奧攤開手，最後補充道。

　　“作為代理律師，我只能短暫地安撫我的鄰居們，但這不是長久之計。”

　　雷卡微微眯眼，剛準備說些什麽，但他忽然看見奧利奧小幅度地搖晃著腦袋，下一瞬便感受到一隻手搭在了自己肩上。

　　是拉克蒙德。

　　今天的天氣很冷，宰相大人依舊穿著伊登的睡衣，因為沒睡好的緣故，拉克蒙德本就肥胖的臉更顯圓潤，那兩個黑眼圈就像是兩塊暈開的墨汁。

　　即便如此，拉克蒙德身上依舊有著居高位者的威嚴。

　　他背著雙手，看向奧利奧，他似乎在哪裡見過這人。

　　思索片刻，拉克蒙德皺眉說道。

　　“你是那個地下皇帝的話事人?是來和城巡局談判的?”

　　奧利奧笑了笑。

　　“拉克蒙德大人，我是奧利奧·普拉弗爾，幾天前我們見過。

　　今天我來是因為我的街坊鄰居們委托了我，你知道的，大家受教育程度不高，所以委托我來跟您求求情......城巡局的妓女們該回家了。”

　　“呵，”

　　拉克蒙德嗤笑一聲，他想起奧利奧是誰了，是那個跳梁小醜。

　　“誰吩咐你來的，你給我傳話給他，地下皇帝一天不除，這些妓女就一天別想離開城巡局。”

　　又要說同樣的話，奧利奧覺得一陣頭痛，但他還是說道。

　　“拉克蒙德大人，我能問一下，您到底是從哪裡知道這個地下皇帝的名號的?”

　　似乎是有些冷，拉克蒙德左右扭著脖子。

　　“不要給我裝瘋賣傻，都靈人都知道後三街有個地下皇帝。”

　　奧利奧搖了搖頭，理所當然地說著。

　　“就像都靈人都知道宰相大人家裡有六個小妾一樣，但那都是謠言不是麽。”

　　這番話換在別的場合的確很搞笑，但在場的警長們笑不出來，不過這並不妨礙拉克蒙德臉色鐵青。

　　他側過身，對著雷卡甩了甩手，然後揚長而去。

　　“把他趕出去。”

　　“拉克蒙德大人，你應該很冷吧。”

　　注視著拉克蒙德遠去的背影，奧利奧面無表情地說道。

　　“但你有沒有想過後三街人已經在這兒站了三天了，他們為什麽要站在這裡。

　　這麽冷的天，你們這些大人物是要在後三街收取暖費的，少了這些妓女，老鴇們就交不起取暖費，也交不起房租，哪一樣先交不起都得活活凍死。”

　　他頓了頓，抬高聲音說道。

　　“貴為一國宰相，放任自己的人民死在自己眼皮子下，您的良心就不會痛麽?”

　　聽到這句話，不斷遠去的拉克蒙德終於停了下來。

　　他用陰沉的目光打量著奧利奧，然後問道。

　　“你是什麽人。”

　　奧利奧用同樣的目光盯著拉克蒙德的眼睛，然後說道。

　　“奧利奧·普拉弗爾。”

　　拉克蒙德閉上眼睛，思索了一會兒後，他還是揮了揮手。

　　“把他趕出去。”

　　“是。”

　　聞言，雷卡從雪地裡拔出那根遂發槍，遙遙指著奧利奧的腦袋。

　　“普拉弗爾閣下，請你離開這裡。”

　　抿了抿嘴，奧利奧低聲說著。

　　“我可以離開這裡，但之前我就說過，後三街人是無法理喻的賤民，我的街坊鄰居們可不像我這樣好說話......特別是在雪地裡凍了三天之後。”

　　“嘭”！

　　回答他的是一聲槍響。

　　雷卡的槍法很準， 這一槍直接打飛了奧利奧的帽子，他扎好的頭髮甚至都被衝開了來。

　　披散著頭髮，不知怎的，這樣的奧利奧顯得無比狼狽。

　　他緩緩眨眼，一邊扶住那根手杖。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他要離開的時候，他閃電般抽出那根手杖，然後指住了雷卡的胸口，幾乎沒有猶豫就扣下了扳機。

　　“嘭！”

　　嘹亮的槍響在場間響起，不過雷卡反應了過來，他迅速避開了那一槍。

　　不愧是在警察學校受過訓練的警長，在翻滾的過程中他就裝好了彈丸，他半蹲著起身，一槍打向奧利奧的小腿。

　　在如此近的距離下，奧利奧幾乎是朝後方倒飛過去，他從雪堆上被打了下去，然後摔進那攤冰冷肮髒的雪水裡。

　　在他身後，後三街人徹底憤怒了起來，他們嘴裡罵著髒話，偌大的人潮很快就將警員們衝散。

　　在後三街摸爬滾打了這麽多年，打手們很快製服住那些倒地的警員，然後以他們做盾牌，聚成人牆朝城巡局的方向衝去。

　　“這到底是在幹什麽！”

　　拉克蒙德徹底憤怒了起來，他指揮著從城巡局魚貫而出的警員們。

　　“這些無法無天的賤民......把這些賤民全部趕出去，要是他們膽敢闖進城巡局一步，格殺勿論！”

　　話音剛落，一柄砍刀旋轉著從人群中殺出，恰好砸在拉克蒙德腳下。過了好一會兒，這個老宰相才明白發生了什麽。

　　在新的砍刀飛來之前，拉克蒙德哆嗦了一下，爾後飛快地跑進了城巡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