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旺家財萬貫,有妻有子,怎麽看都不可能會把家財傳給弟弟,蔣興也是做買賣出身的,倘若這遺囑真是假的,那蔣興難道就不怕幹了這事別人遲早查到他頭上?”
“屬下也是這麽想的。所以屬下又去蔣家看了看那蔣旺的妻子,發現那婦人竟然是個極勾人的小娘們兒。”
陸瞻看了眼他,把卷宗給了小太監景旺,然後邊走邊道:“看人不能看表象,先去查查這蔣興和蔣旺的妻子最近三個月接觸的人群。”
宋湘帶給他的最大教訓之一,就是凡事都不能先入為主。
楊鑫稱著是,下去了。
“王妃多半還要去妙心法師處吃茶,重華你回頭……”
陸瞻邊與重華說話邊進了東佛堂,一進門便看到蒲團一個纖秀背影,話頭便戛然而止。
他四周張望了兩眼,也不見尼姑們在。便輕咳了一聲。那身影微頓,然後側轉了身子,看到陸瞻之後,她目光微訝,然後也立刻放下筆站起來屈膝行禮。
陸瞻望著她,略微皺了皺眉。
眼前這姑娘不是晉王妃一再提及過的沈鈺又會是誰?早就該猜到晉王妃既然約的是沈夫人,那麽沈鈺定然也會來了。而讓他來見沈鈺很顯然就是王妃讓他來佛堂的目的。
他收整神色,頜首道:“沈姑娘。”
沈鈺微紅臉抬頭:“世子。”
重華看了眼他倆,立刻退下去了。
陸瞻看不到人在,隻好道:“我奉家母之命過來選幾卷佛經,既然你在忙,那我回頭再來好了。”
“世子且慢。”沈鈺抱著幾卷佛經站起來:“先前已經有女師父讓我挑了幾卷在此,說是王妃回頭要用的,不知這幾卷經挑得可合適?”
陸瞻看了眼她,把佛經接過來,倒確實都是晉王妃素日常抄的幾卷經。
“有勞了。”他頜頜首,遞了給景旺。然後轉身出去。
門口卻有英娘站在那兒,向他屈膝:“王妃現正陪沈夫人敘話中,請世子先陪沈姑娘在此先坐坐。”
陸瞻停在門檻下,回頭看了眼室內,走到一旁皺眉道:“英姑姑,我要是沒記錯,早前我已經跟母妃說過暫時不急著成親,母妃向來是個一言九鼎的人,也明明答應過我,不知道為何偏又要讓我來上這麽一出?”
英娘微笑:“世子竟然看出來了。”
陸瞻凝眉別開目光。
英娘道:“王妃並未讓世子立刻成親,只是讓世子先與沈姑娘見個面。前番靖安王在沈家的事世子想必也聽說了,無論如何,讓靖安王拔了頭籌,終歸於我們不利。
“世子也已經到了適婚之齡,且如今也已經在觀政,何不就接觸看看呢?這於世子又不會有什麽損失。”
損失倒是不會有,只是陸瞻並不願意。
英娘望著他:“早些成婚生子,對晉王府也有利。世子從前也是明白這個道理的,如今為何執意抗婚?”
陸瞻也說不上來是怎麽,可能是因為這種被默默安排的不悅。又或者是覺得他還欠宋湘良多的原因在。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他與宋湘在一起七年,轉頭就在此為下段婚姻籌謀計劃,讓他心裡煩悶。
英娘又道:“不過是說幾句話,呆一會兒,不接觸看看,怎麽知道合不合適?你總是要成親的呀。”
陸瞻仍是沒打算妥協。
“世子去吧,沈姑娘已經等著了,不要失了風度。先去見見,實在不濟,姑姑回頭在王妃面前也有話說。”
英娘輕拍了拍他手臂,然後便退了出去,隻留下棲梧宮兩名太監站在院門口。
重華瞧見陸瞻仍立在廊下,就走過去喚他:“世子?”
陸瞻瞪了眼他,走回門口。
門下他抬頭看了眼,只見沈鈺還站在那裡。
便跨了進門,在稍遠的蒲團上坐了下來。說完信手拿起一本佛經低頭翻著。
“沈姑娘請自便。我在這兒坐坐就成。”
沈鈺依言落坐,提筆的瞬間看了他一眼,才又低頭。
沈家這樣的人家,養出來的姑娘儀態沒得說,何況又是百裡挑一的沈鈺。
但陸瞻並非宮裡選秀的嬤嬤,他是來相看,既是相看,看的當然是有沒有能觸動他的那個點。
但前世的宋湘夠嫻靜了,在王府七年,儀態也養得夠好了,這位沈姑娘,比起來也沒有什麽特別。
他就沒來由地想起第一次見宋湘時的情景。
那年他是回到宋家之後才醒來的,當時大夫和侍衛們都還沒來,她母親拿了傷藥先給他做簡單處理。
他在疼痛中醒來,她坐在床下給他擦臉,鐵牛也在旁邊數落著什麽。
她穿著這一世他最初見到她時的那身衣裳,樸素簡單,頭上也沒有什麽裝飾,但就越發突顯出她精美奪目的五官來。
她生得美,他從來就沒有否認過。
他也只是個未經人事的少年而已,如何會不被近在咫尺的這樣的容顏吸引?
陸瞻記得他當時有一點害羞,把她的手給撥開了。她也沒有說什麽,就那樣出了門。
後來重華他們到了,他就再也沒有見她到床前來過。除了偶爾幾次端藥進來。
再後來賜婚聖旨下來, 他的這點念想就像被套上了枷鎖,再也沒有放出來過了,在那七年的困禁裡,只怕也早已留在角落裡煙滅成灰。
但她那日在客棧裡低頭捋袖子的樣子,卻跟她低頭給他擦臉的樣子別無二致。
陸瞻心底有一抹銳疼。他忽然想,倘若沒有那道聖旨,而只是眼前這樣的“相看”,後來的他和她會不會不一樣?
“世子……”
被一直當成視線投射對象的沈鈺低聲開口。
陸瞻回神,眼前的宋湘換成了陌生的沈鈺。
他放了佛經,扭頭看著門外。
沈鈺能讓晉王妃看中眼,前世又會嫁入楊家,各方面自然是好的。
但她再好,她也只是作為一個交換利益的工具存在,她也是可憐的。
而他帶了一世的記憶回來,他的心已經割了一半留在前世,這一世他怕是也配不上全心全意想嫁個良人從一而終的女子了。
既如此,又何必再浪費人家姑娘的心思?
他放下佛經,站起來:“姑娘自便,我到門外站站。”
說完他頜頜首,抬腳跨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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