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村子後,山頂傳來的鍾聲愈發頻繁,慕言沒有遮掩自己的氣息,以白蛇的能力察覺到他的存在並不奇怪。
村子這些年來的變化皆建立在一個基礎之上——安全。
早年隱於山中,做著偷雞摸狗獻祭的邪惡陰陽師被慕言拔出後,再次得到靈力補充的白蛇自然擔負起了本職工作,即庇護一方土地。
就如先前“失智”的倉稻魂命停留的稻田處,原本的確是一片貧瘠不適耕作的土地,但在白蛇神力的作用下得以恢復元氣。
白蛇的庇護以及慕言孜孜不倦的斬殺鬼導致妖鬼數量短時間內劇減,再加之駿河國的穩定,最終促成了如今充滿希望,蒸蒸日上的村子。
但這一切猶如空中閣樓,只是短暫而虛幻的。
一旦上述三者,任意一方出問題,那麽這種平衡便會崩潰,繁榮的村子勢必遭受更加凶猛的惡意。
若是在地脈被斬斷,靈氣不再,白蛇無力庇護,原本由神力恢復生機的土地會再次貧瘠,整個村子不得不尋找另一種生存方式,但至少從此不會再遭受妖魔鬼怪的侵害。
這其中利害關系,值不值得只有慕言說了才算。
因此,從一開始就沒有什麽好猶豫的,斬斷這個世界所有地脈,吸收靈力,從此靈氣不生,萬物不得成精,神明與地獄更無法干涉現世。
為了完成任務的遊客,毫無底限,但至少比解決產生問題的人要好上太多。
……
當慕言走至山腰,整座大山陡然一顫,一道盤踞在山巔的巨大身影緩緩蘇醒,隨即扭動身體剮蹭無數碎石滑落,向著慕言而來。
隨後,耳邊響起的陣陣鍾鳴。
“人類……”
看著在身前晃悠的巨大的蛇頭,一雙橙黃猶如琥珀般的豎瞳死死地盯著慕言,不發一言。
一時間氣氛變得詭異而沉重。
不過,慕言卻像是毫無察覺似的,一臉感歎地拍了拍白蛇的嘴巴,打破凝結的氣氛。
“好久不見,我回來了,履行當初答應你的約定。”
對於慕言頗為冒犯舉動,白蛇並沒有輕舉妄動,或者說也不敢表示不滿。
曾經一個空有膽量卻十分孱弱的人類在短短幾年裡搖身一變實力大增,即便是作為神使的白蛇也心驚不已。
妖力、業力、神力於一身,以及身上那絲若有似無的神明氣息,若不是白蛇曾與神明共處,熟悉神明的氣息的話,恐怕也發現不到這點。
不過對於慕言所說的履行約定,白蛇豎瞳猛地縮至一線,遲疑道:
“你想斬斷地脈?”
氣氛陡然一變。
慕言拍白蛇腦袋的手頓時一僵,臉上閃過一絲尷尬道:“我這還沒說你就進入正題了,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沒等白蛇說話,慕言臉色一肅,緩緩拔出長刀。
“所以,你的答案?”
白蛇的豎瞳在長刀上掃過,它能感受到樸實無華的刀身傳來的威脅,同時周圍凝而不散的殺意隨著時間的流逝,節節攀升,仿佛有某種不可抗力的力量將它按在原地。
不過,作為神使,白蛇有屬於它的使命與尊嚴,即便是身死,也不容許地脈毀滅,當即道:
“神明大人消失之前吩咐吾守護此地,吾不會眼睜睜地看著汝毀掉它。”
“這是你的決定?”
“吾不會讓你毀滅地脈。”
理所當然的展開,慕言的所作所為,無疑是要所有依賴靈力的生物的形命。
“既然如此,那沒得談了。”
“看好了白蛇,我隻一刀,正面一刀。”
九十九精華武器凝結。
但白蛇卻突然間像是耗子見貓似的,蜿蜒的身體一陣狂顫,不顧周邊的懸崖峭壁,直接從山頂遛了下來。
不是因為慕言,而是另有原因。
只見快速滑下山的白蛇壓塌一群巨樹,在其上盤成一圈。
但凡蛇類,盤卷身體無非是遭受威脅,以此隱藏弱點,並處於隨時反擊的狀態。
但此刻白蛇的姿態卻絲毫不見攻擊之意,反倒低垂下巨大蛇頭,做出畢恭畢敬的討好狀。
“神明大人。”
白蛇話聲一出,慕言本能地看向身旁,一道倩影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旁,正是倉稻魂命,也只有她才能有這種排面。
不過,就在慕言注意到倉稻魂命的瞬間,本能地捏了捏拳頭,生怕某神對他作出讓本尊原地爆炸的行為之前,讓其清醒。
而在慕言付之行動的瞬間,倉稻魂命仿佛察覺到他的想法似的,一道冰冷滿含煞氣的目光掃過。
啊,是本尊,那沒事了。
……
突然出現的倉稻魂命上前一步,看著一副舔狗模樣的白蛇,眉宇間突然浮現出一絲厭惡,櫻唇輕啟,輕聲道:
“吾認識你,你是那個女人的神使。”
這下,白蛇的腦袋垂得更低,就差像鴕鳥一樣埋在地裡了。
“是,稻荷大人。”
即便是神使,其地位未必比家犬高出多少,說到底,神使並不是特殊的,只需要神明一個念頭,便有無數神使誕生。
因此,在察覺到倉稻魂命出現之際,白蛇直接放棄了抵抗,甚至根本不敢正視她。
“既然知道吾之名諱,那就趕緊將主魂分出來進入他體內,只有這樣你才有機會活下來,懂?”
說完,倉稻魂命嫌棄似的輕哼一聲再次消失。
“是,稻荷大人。”
即便在感知上已經察覺不到神明大人的氣息,但白蛇仍不敢輕舉妄動,只能無奈地分出一團白蛇虛影徑直鑽入慕言體內。
曾經的獲得的白蛇守護靈如今失而復得。
白蛇之所以對倉稻魂命無條件服從,說來話長,終結起來就是同行是冤家。
白蛇的主人,是日本七福神之一,弁財天。
弁財天並非日本本土神明,之所以與作為稻荷神的倉稻魂命產生交際,源於一個“財”字。
象征“財富”等等寓意的神明眾多,除了主業外,一個個巴不得兼職一堆副業。
皆因為,愈是有錢之人,對神明在物質上的回饋也就越多越豐厚。
雖然所謂的物質回饋對神明沒有意義,但那些物質卻能建造更多的神社、吸引更多的信眾。
弁財天,便是智慧與財富之女神。
而作為稻荷神的倉稻魂命呢,表明上只是司職糧食豐收等等。
但凡事不能只看表面,作為稻荷神,她的信眾群體駁雜,但大致可分為兩類,商人與農民。
商人求財,因此但凡能帶來財富的神明都有他們供奉的影子。
而作為全日本,神社以及名氣最多最廣的稻荷神,幾乎壟斷了絕大部分上層商人,甚至能與專業財神“惠比壽”扳扳腕子。
在這個基礎上來看,但凡兼職財神的神明,理論上都是在挖倉稻魂命的牆角。
而其中挖的最狠的無疑是名氣不逞多讓的七福神弁財天了。
這樣一看,兩神之間的關系能好才有鬼了。
……
慕言對於其中恩怨倒不在意,只是感歎人與神之間的差距,刀架脖子上不如人家輕飄飄的一句話。
關鍵是白蛇還像是大松一口氣似的,心甘情願加入了他的動物園。
“對此,你有什麽想說的嗎,白蛇?”
看著身後盤成一圈的白蛇,慕言心中倍感交集。
而後者似乎有忌憚隔牆有耳,並不願正面回答這個問題。
事實上,白蛇的選擇是對的,在它看不見之處,的確有雙耳朵仔細傾聽著。
……
雖然最終事情的發展過於離譜,但至少讓慕言松了口氣。
如今沒有白蛇的阻力,事情也就完成二分之一。
剩下的便是前往出問題的地脈之中,解決問題的同時斬斷地脈。
值得一提的是,白蛇進入慕言身體後,它那巨大的身體仍舊留存著一絲意識。
這殘留意識與身體會持續庇護這片土地,直至靈力耗盡回歸本體。
“前往地脈的地方在那?”
“就在陰陽師的獻祭地。”
……
很快,在白蛇的吸引下慕言便來到當年初出茅廬斬殺雙大鬼之地,亦是最初被怨念纏上的地方。
人為築成的巨大凹坑內一座山包凸起,凝實發灰的地面刻印符文與法陣的血液依舊鮮紅。
慕言一臉平靜地跳至土包平台上,隨即看向身後不曾消失的白蛇虛影,問道:
“下一步,該怎麽做?”
“那群陰陽師應該使用的某種傳送法陣,但吾不知曉如何發動,或許汝可以試著向其中注入靈力。”
不用白蛇提醒,慕言也打算采用如此方法,兩個不懂陰陽術的文盲也只有這種方式。
思考間,靈力緩緩注入腳下法陣內,卻絲毫沒有反應。
不信邪的慕言又持續注入,甚至產生妖力一並注入其中。
突然,一股異樣的氣息生起。
只見隨著法陣注入靈力與妖力的混合物後,刻印的血液頓時變得鮮紅起來,與此同時一縷黑白色常世之霧匯聚,隨後……慕言的老朋友登場。
一頭盯著巨大鬼角,喘著粗氣,臉上滿是憤怒至極的扭曲之情的怨靈鬼從常世之霧中現出身形。
見此,慕言眉頭一皺,怨靈鬼的誕生絕非他向法陣注入力量而誕生,這一點他完全可以保證。
在這附近慕言沒有察覺到任何鬼的氣息,這隻怨靈鬼另有來源,亦或者就是法陣另一邊的人所為,意在阻止這邊過去。
無論如何,既然怨靈鬼出現,慕言也不會傻站著,在其嘶吼著擺弄鐵球的刹那,慕言抓住空隙,雙腳輕點地面,迅速拉進雙方距離。
隨後,手起刀落,一個碩大的腦袋掉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大量的鮮血狂飆而出,濺射的鮮血灑落在法陣之上,突然一陣紅光閃爍,又是隻大鬼出現在常世之物內。
慕言眼神一凝,經過第一次怨靈鬼的死亡,法陣的變化非常明顯。
也就是說,只要持續在法陣誅殺妖鬼,就能通過妖力與血液來喚醒法陣,只不過,屆時究竟是傳送還是獻祭就不得而知了。
……
漆黑狹窄的地穴中,像是經歷過一場規模極大的坍塌事故,到處都是橫七八豎巨石攔住去路,隻留下一條勉強讓人行走的通道。
而在各大巨石以及石壁上,一張張顯得老舊,受潮的白色紙人符紙密密麻麻的貼在其上,僅僅一眼掃過便能感覺到一股陰冷的感覺。
這時,一道沙啞的聲音在狹窄的通道中回蕩。
“外界的法陣被激活了。”
“有東西要進來,是敵人。”
不多時,一個膚色慘白,瘦如枯骨身穿破舊狩衣的陰陽師從通道中擠過,來到貼滿紙人之地,在其中挑挑選選著,忽然撕開一張紙人,隨即化作灰燼。
而做完這一切的陰陽師剛準備返回,卻突然疑惑地自語道:
“死了?這麽快?那可是耗費百人精華做出來的大鬼,怎麽會如此不堪一擊?難道是年頭久了,力量有所削減?”
一邊碎碎念著,陰陽師又再次返回原處,認真的在牆上挑選,隨後連續撕裂數張紙人。
然而這一次,符紙剛一消失,陰陽師便失聲尖叫道:“全死了!?怎麽可能!!!”
“不對不對不對,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
陰陽師急忙從牆上撕下符紙,這一次他沒有讓其消失,而是直接解放了其中的力量。
下一刻,只見常世之霧從無數石縫中鑽出,匯聚,隨後一股森然氣息降臨,龐大的妖力蠻橫地衝擊著四周,直接將周邊的巨石給掀飛。
只見陰陽師身前不遠處, 一節節憑空出現的巨大骨架開始拚合,轉瞬便要超過地穴容納極限之時,早已準備好的陰陽師掏出一張空白紙人迎了上去。
原本肆虐的妖力瞬間被紙人吸收,連同巨大骨架也消失不見,隨後吸收大鬼的紙巾上出現條條封印法陣的血線。
“妖力充盈,一切完好。”
“那之前是怎麽回事?難道是那條的大蛇?不對,它根本沒有余力衝擊這裡。”
不信邪的陰陽師再次撕裂數十張紙人,但在紙人消失的刹那,空間突然一滯。
“怎、怎麽回事!?”
忽然,一竄火苗在牆上的紙人堆中出現,瞬間便將起點燃。
“火!火!該死,該死,究竟是從哪裡冒出來的火!?”
看著轉瞬便要燒光紙人的神秘火焰,慌成一團的陰陽師急忙在狩衣兜中摸索著,只不過還未等他拿出新的符紙,一節刀刃從身後穿胸而過。
“老遠就聞到大鬼扎堆的氣味,你說你該不該死?”
下一刻,一簇火焰順著穿胸而過的刀刃點燃陰陽師,其火勢之迅猛,甚至還來不及慘叫出聲,便被燒成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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