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淵這句話讓群臣心中皆是一驚。
這是皇帝陛下發怒的表現,也表明他並不願意在這件事情上多糾纏,禦史台聯合世家彈劾雲浩,本就是在向皇帝施壓,李淵對此已經非常不滿。
眾人也不敢繼續糾纏,況且他們也明白過來,皇帝不光是偏向雲浩,還有借機強調自己權威的想法。
這些世家的行為已經刺激到了李淵,如果再這麽繼續下去,保不齊李淵會做出什麽事情來。而且雲浩剛來長安,就掌握了禦史台一乾人等貪汙受賄的證據,如果說沒有李淵的授意,誰都不信。誰也不知道雲浩手裡還攥著什麽樣的黑材料,繼續下去有可能更多的人會被李淵借機清算。
禦史台也是直接熄了火,禦史大夫和兩位禦史中丞更是覺得面上無光,暗地裡示意下屬今天就到此為止。
禦史台退縮,今日的朝會眼看就要結束了。
可是就有的人像是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還不開眼。
這種人說的就是魏征,他見眾人變得意興闌珊,醞釀已久的風暴也就要過去,雲浩對他的辱罵他並未放在心上,他也不屑於和一個孩子計較這些,他看不慣的是雲家那種聚斂錢財與民爭利的做法。
於是他就跳了出來。
“陛下,臣魏征彈劾靖海侯經營商賈之道,雲家是為勳貴,操持賤業,有辱勳貴體面。雲家壟斷南海商路,與民爭利,聚天下錢財於一家,是導致國內錢荒的元凶之一,請陛下懲治雲家這種於國有損的勳貴,警示其他貪婪之輩,讓百姓免於受這些人的盤剝。”
李淵聽得眉頭緊鎖,像是在思考什麽。
太子也向魏征投去勸阻的目光。
雲浩上次讓他很是難堪,在王家那裡丟了面子,他也是想要借機打擊一下雲家的,但是現在的情況已經很明了,自己的老爹對雲浩維護到了極致,禦史台大敗虧輸,再去撩撥雲浩實屬不智,也已經沒有什麽意義了,所以在戴胄出班時就提醒過魏征,可是他沒想到魏征這個倔種竟然還是跳了出來,這讓他很是惱火,也有些擔心,不禁把注意力放到了魏征和雲浩兩人身上。
他現在已經阻止不得,接下來只能見機行事。
朝中的百官見魏征這個刺頭跳了出來,都恢復了些精神,等著看大戲。
要說這魏征的人緣真的不怎麽樣,大部分人都是一副幸災樂禍看熱鬧的表情。
“雲浩,你接著自辯吧。”李淵雖然還是有些擔心雲浩搞不定這個刺頭。
他還不知道朱雀門外發生的事兒,如果他知道雲浩敢當街大罵魏征糟老頭子,就一定會笑自己杞人憂天的。
“是。”
雲浩看了一眼魏征,見他仍然是一張死魚臉,就對他挑了挑眉,說道:“我雲家光明正大,做生意不偷不搶,買賣公平,這有什麽錯?犯了什麽法?”
魏征無視他的挑釁,正義凜然的說道:“雲家身為勳貴,還與皇家有親,行商賈賤業,有辱皇家威嚴。”
“老頭你是要本侯在大堂上揭所有人的蓋子嗎?”
在勳貴官員經商這個問題上,雲浩自然不懼他。
大唐的勳貴官員除了極少數寒門出身的人,沒有幾個是靠地裡的產出和朝廷的俸祿過活的,大小都有一些生意來賺取錢財供自己花費,可因為主流社會都看不起商賈,但他們又舍不得商賈經營帶來的利益,因此他們都會以各種名義給自己的生意加一層偽裝,這些事情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
只有雲家敢在經營當中打出自家的名號。 真要是在朝堂上拆穿這個問題,除了雲浩,無論是誰都可能會惹上不小的麻煩。
雲家除了和幾家武勳關系不錯,和其他的文官或世家基本都是處於對立狀態,所以他如果要是再朝堂上扯下官員勳貴經商的遮羞布,完全沒有什麽心理壓力。
朝中的各位官員一聽雲浩這等威脅的話語,皆是怒視著魏征,他們知道雲浩這小子口無遮攔,而且這種問題對他來說根本就是不痛不癢,構不成什麽罪名,但如果他當場揭了蓋子,大家會一起跟著吃瓜落。
太子揉揉自己的眉心,輕輕歎了口氣,決定回頭就把魏征這老混蛋踢出東宮......太能拉仇恨了呀!
好不容易他才獲得到這些文官和世家的支持,魏征這一次是要是斷了大家的財路,後果不堪設想,他也顧不得那麽多了,連續乾咳了好幾聲,提示魏征閉嘴。
李淵也沒想到這個小外甥竟然如此生猛,這真讓他意外,不過官員經商的遮羞布要是被扯下來,自己還真是難辦,也就給雲浩遞了個適可而止的眼神。
“老頭兒,不要說我沒提醒你,說話之前要看看別人的反應。”雲浩接到李淵的信號,轉移話題,奚落起魏征來:“要是眼神不好就回家種地去,省得佔著茅坑不拉屎。”
這小子嘴真夠毒的。
這是在場所有人心裡的想法,不少人紛紛暗自決定以後少惹他。
魏征也發現周圍的情況有些不對,所有人看向他的眼神都充滿了不善,心裡知道自己選的切入點不對,話題太敏感,所以也趕緊轉移話題,道:“天下財富本有定數,大量錢財匯集雲家,別的地方的錢就不夠用了,百姓的財富也會減少,這對我大唐甚為不利,這一點你不能否認!”
雲浩聽到這是他的理論了,滿臉輕笑道:“是誰告訴你天下的財富是有定數的?”
“當然是先賢說的,難道先賢之言還會有錯誤?”魏征有些
“是哪位先賢說的?”
天下財有窮盡,這個觀點是司馬光提出來諷刺王安石的,雖然自漢代開始,儒家就有類似的說法,但多是用來勸諫帝王不要過分壓榨百姓的,只是一個很籠統的概念,沒有什麽確實的論據,也就是說,魏征的這套說辭站在道德製高點上忽悠一下皇帝還可以,用到雲家身上就很牽強,況且雲浩是什麽人?怎麽會掉他設計的陷阱。
“孔聖人說過這種話嗎?還是你在歪曲聖賢的意思?”
魏征無語,確實有先人說過這樣的話,但他們的咖位沒法和孔夫子比,要是把這些人都抬出來,就是在質疑孔子的地位,無奈,他只能抓住大唐錢幣短缺這一點來做文章。
“大唐每年鑄造的銅錢都是有數的,流入你雲家的越多,其他人手中的銅錢就會變少,久而久之,就會造成錢荒,這一點是你承認嗎?”
雲浩當然不會承認這麽荒繆的東西,魏征這種不懂經濟的家夥在朝堂上比比皆是,必須得給這些人上一課,這樣才不會有人一直追著這點不放。
“真是荒繆,我家掙錢交稅還成大唐的罪人了?”雲浩把手背到身後,做出一副老學究的樣子。
“一個不懂金錢運作規律的家夥是怎麽混到你這個位置的?不過不要緊,我可以教給你的。”
“請雲侯自重!”魏征咬牙切齒。
“不是我跟你吹,在經濟一道上你這個老頭就是個弟弟。”雲浩繼續刺激魏征,見他已經到了爆發的邊緣,才又回到正題。
“首先我告訴你,大唐的錢幣短缺,不是出在從事商業交易的人身上,商人的大部分收入都會再次投入到他的生意當中,只有小部分用於儲蓄和生活開銷,也就是說這些賺來的錢會不斷的流通到百姓手裡,雲家也是一樣,大部分的錢財都用於采購百姓手中的原料和給雇工發放薪資了,這些錢都回到了百姓手中,他們用這些錢再來購買雲家產出的商品,往複循環,怎麽會出現雲家佔據大部分錢幣的事?”
“在大唐真正囤積錢幣的是那些把錢藏起來的土財主,不信你可以問問那些世家的官員,問問他們家裡的錢庫中囤積了多少歷代的錢幣?”
雲浩此言一出,那些世家官員看魏征的眼神更加不善。
魏征被他們盯得背後冷汗直流,他只能沉默以對。
這又是雲家崽挖的坑,絕逼不能跳啊!
“呵呵!”
雲浩也沒有繼續刺激這些官員,打了個哈哈就繼續他的經濟學講授。
“大唐錢幣短缺有兩個原因,一是有人大量囤積,隻進不出,二是朝廷所鑄的銅幣數量太少,滿足不了百姓的需求。”
“你可有解決的方法?”
這是李淵在發問,他看雲浩見解獨到,便生出一絲好奇,希望能在他身上找到解決大唐錢幣短缺的方法。
李淵發問,雲浩卻不著急了,說道:“皇帝舅舅,在此之前,小子想要說一下天下的財富是怎麽來的。”
李淵點頭同意。
“我科學一脈認為社會的財富是人們通過辛勤的勞作創造出來的。各位先不要質疑,問大家一個問題,有誰知道歷代王朝的歲入情況?”
雲浩這個問題實在是不好回答,漢代以後的官員都以儒家的學術為正統,很少有人再去研究歷代的經濟狀況,在場的所有人,能說清楚這些的,除了雲浩,估計只有民部的某些官員才知道個大概。
眾官員面面相覷,幾個民部官員想要說話,可雲浩沒給他們機會。
“你們也不必多想了,我來告訴你們。春秋時孔夫子所在的魯國歲入還趕不上崖州半年的產出,秦始皇統一六國後,聚天下財富於鹹陽,所得到的財富也不到大唐的兩年半的歲入,這可是集合了六國百年的積累。前漢時,經過文景之治的休養生息,在武帝時,大漢的收入達到頂峰,但此時的歲入依舊比不上大唐,眾位可知這是為何?”
所有人都被雲浩的話驚呆了,他們從未去考慮過這個問題。
見民部那幾個官員的神色,他們明白雲浩說的都是真的,他們也有些好奇,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情況出現,也想知道其中的原因。
魏征更是直接閉上了眼睛,沉默不語,這件事情已經超出了他的認知范圍。
他輸了!
他這種人就有這樣的優點,自己不懂的事情,絕對不會胡亂發表意見,如今雲浩正好說到了他的知識盲區,他倒是想聽一下雲浩的高見。
“就如同我剛才所說,社會財富是人創造出來的,隨著社會和技術的進步,社會上總的資產就會增加,這些增加的資產都是被創造出來的,比如工匠多生產出一件瓷器,社會的總財富也就會增加一件瓷器,百姓多收獲一鬥糧食,社會財富就增加一鬥糧食。老頭兒你剛才所說的天下財富有定數,是說的錢財有定數,錢財不等於財富,財富是勞動創造產生的。”
“你這是謬論。”魏征仿佛發現了雲浩話中的漏洞,反駁道:“我大唐每年都會鑄造很多的銅錢,但各地依然銅錢缺乏,以至於不得不以絲絹來進行交易,這種情況你如何解釋?”
“出現錢幣短缺的原因很簡單,剛才我已經說過了,除了有人大量貯藏錢幣,最根本的原因就是我大唐鑄造的錢幣太少,根本不夠。”
李淵有些吃驚,沒想到雲浩竟然真的牽扯出來了國家的貨幣政策,出言道:“我大唐的錢幣確實不夠用,但是每年新鑄的錢幣已經耗盡了大唐的銅礦產出,你可有什麽好的辦法解決?”
“皇帝舅舅,我科學一脈還真有關於貨幣的學識。”雲浩見李淵詢問,借機推銷起自己的“科學”:“科學一脈認為,錢幣是一種一般等價物品。”
“何為一般等價物?”眾人好奇。
“科學認為貨幣原本是不存在的,人們最開始的交易方式是以物易物,只是後來人們發現以物易物的方式有諸多缺陷,不但不方便,而還不一定可以換得到自己想要的物品,所以就有人想出了一個辦法,那就是找到一種本身有一定價值的物品,這種物品得到了所有人的認可,可以拿這種物品去交換所有的東西,這種東西就是一般等價物,也就是貨幣。”
“剛開始的時候,人們使用的貨幣是來自海邊的貝殼,因為在中原地區這些貝殼數量稀少,物以稀為貴,這種貝殼就具有一定的價值,而且這種貝殼可以作為裝飾品或者藥物,又有一定的使用價值,於是人們承認了這種貝殼的貨幣地位。再往後,隨著社會的發展,人們的活動區域拓展到海邊,這種貝殼的數量變得極多,價值降低,也就沒有了成為貨幣的基礎。所以人們選擇了另一種物品來充當貨幣,那就是銅,因為銅具有和開始時的貝殼相似的屬性,本身就具有一定的價值且出產有限,於是各種各樣的銅幣成為我們熟知的貨幣。這就是貨幣的一般等價物屬性,用一般等價物去交換所有的可交換的東西。”
“大唐缺銅,更缺銅錢,想要解決這個問題,有兩種方法,第一世開發新的銅礦,南召地區就有一個巨大的高品質銅礦脈,如果這個銅礦可以被開發出來,大唐至少50年內不會再為銅幣缺乏而憂慮。第二就是尋找一種新的貨幣來替代銅錢,當然這不是我要說的重點,今天我要說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南召有銅,那裡有大銅礦!”
眾人一聽南召有銅,眼睛放光,立刻議論起來。
但也有人提出質疑:“雲家是如何知曉這些的?”
雲浩得意的答道:“我科學一脈的先賢走遍了我們所在的世界,收集了全世界無數的信息。這些礦產只是我們記錄當中的一部分,如果有誰感興趣,各位可以遣家中子弟來我雲家莊,我自然會教授給他們,且保證絕不藏私。”
雲浩本就打算在長安開宗立派,自是要先打出名氣,今天乘著朝會說出來,就是想看一下這些人的反應。
特別是孔穎達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