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伏特加喜提國家免費住房的同一時間...

　“伏特加”和琴酒已經逃出了那混亂的戰場。

　他們攜手逃進據點車庫，離那輛他們再熟悉不過的保時捷356A只有咫尺之遙。

　“伏特加，上車。”

　因為伏特加先前的那句“我在”，琴酒已經幾乎放下了對這個小弟的提防。

　而經歷了這一番並肩作戰...

　恍惚之間，琴酒感覺又回到了從前:

　從前無論處境多麽危險，都有人會陪著他一起出生入死。

　有人可以讓他絕對信任，可以放心地托付後背給對方。

　過去的十幾年裡，琴酒已經習慣了這種感覺。

　他甚至都想象不到自己身邊沒有伏特加跟著，自己單獨執行任務的景象。

　所以在這倉促逃亡的路上，他幾乎是毫不設防地把後背留給了伏特加。

　可就在這時....在琴酒習慣性地打開後排車門，想要如過去一般坐進他的保時捷、和伏特加一起殺出重圍的關鍵時刻...

　他卻猛地感到後頸一涼。

　有什麽冷冰冰的東西，從身後抵住了他的脖子——

　也“刺穿”了他的心臟:

　“對不起了，大哥。”

　伏特加在身後舉槍說道。

　“伏特加?！”琴酒身形一顫。

　在這一刹那，他好像變得比以前更冷了。

　但這種冷卻不是以前那種，讓人看一眼就頭皮發麻的冷。

　不僅不可怕，反而隱隱讓人感到淒涼:

　“你...真的是內鬼?”

　琴酒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敢置信。

　或者說，不願置信。

　盡管伏特加的槍口，已經對準了他的腦袋:

　“你真的背叛我了嗎，伏特加?”

　伏特加用行動回答了他的問題:

　“把槍丟掉！”

　“讓大哥你手裡拿著槍的話...我可放不了心啊。”

　琴酒沒有任何動作，就像木頭人一樣。

　“別逼我現在就開槍。”

　伏特加語氣更加冷漠:

　“我還想再跟你說說話呢，大哥。”

　“......”又是一陣沉默。

　琴酒終於動了。

　他遠遠地將手槍丟在地上，激起一陣回響。

　然後又僵硬而緩慢地，一點一點轉過身來。

　他面對面地看向伏特加，直視著那張曾經只會讓他感到信任的憨厚臉龐。

　“伏特加...”

　伏特加的臉頰並無任何異樣。

　但不知怎的，琴酒突然覺得...眼前的這個男人十分陌生。

　就好像他認識的那個伏特加，被人不知不覺地頂替了一樣。

　於是他鬼使神差地問道:

　“你真的是伏特加?”

　“嗯?”伏特加微微一愣。

　隨便便是一陣猙獰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大哥，我真是太感動了。”

　“我之前還擔心‘波本他們四個都是臥底’的說法太過離譜，會騙不到大哥你呢。”

　“沒想到...你竟然會這麽天真，這麽好騙，竟然直到現在都還在相信著我啊！”

　“大哥啊大哥...”

　伏特加一臉戲謔地大笑，又伸手扯住自己的臉頰:

　“給我清醒一點吧！”

　他扯了扯自己的臉頰。

　那大臉QQ彈彈的，明擺著都是真肉。

　琴酒徹底沉默了。

　他終於認清了這殘酷的現實:

　沒有易容，也不是演戲。

　伏特加的確背叛了他。

　這個口口聲聲喊著他大哥，幾分鍾前還說要為他獻出生命的家夥，原來一直都悄無聲息在他背後捅刀。

　“為什麽?”

　琴酒臉色愈發陰沉。

　哪怕是到了現在，他也想不通伏特加為什麽要背叛自己。

　為了錢?

　琴酒不信伏特加會因為金錢就出賣大哥。

　而且組織給他的待遇也一點不差。

　為了安穩的生活?

　電影裡倒是經常演這種王牌特工因為厭倦殺戮想要金盆洗手的戲碼。

　但琴酒卻很清楚，伏特加不是什麽喜歡安逸的家夥。

　那麽，還是說...

　他以前沒得選，現在想當個好人?

　這就更不可能了。

　伏特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惡棍，是一個骨子裡的壞人。

　殺人對他來說就像吃飯喝水一樣自然——

　他如果不是這麽一個大壞蛋，也沒法跟琴酒搭檔十幾年而不被察覺。

　“所以到底是為什麽！”

　琴酒迫切地想要得到一個答案。

　他不信自己會看錯人。

　“你問我為什麽?”

　伏特加突然激動大吼。

　冥冥中仿佛響起了悠揚的音樂。

　終於到了犯罪嫌疑人自述作案動機的環節:

　“大哥，你還記得那天我們一起去坐的過山車麽?”

　“過山車?”

　琴酒微微一愣。

　這他當然記得。

　那趟可以掉頭的雲霄飛車，那讓人摸不著頭腦的獵奇畫面...

　想忘掉還真有些困難。

　但這和伏特加的背叛有什麽關系?

　難道伏特加就因為跟他逛了半天遊樂園，坐了一次雲霄飛車，就莫名其妙地洗白成好人了?

　開玩笑，世界上怎麽會有這種事情。

　琴酒越想反而越摸不著頭腦。

　這時只聽伏特加恨恨地提醒道:

　“大哥，你仔細想想...”

　“還記得那個掉了腦袋的男人，是為什麽死的嗎?”

　“...”琴酒微微皺起眉頭。

　他還是沒理解伏特加的意思。

　“因為背叛！”

　伏特加表情更加扭曲:

　“因為那個混蛋，背叛了愛他的人！”

　琴酒:“???”

　說到這他隱隱想起了。

　當時死在雲霄飛車上的那個倒霉鬼...好像是被他前女友殺的。

　因為他有了新歡就忘了舊人，是個無情拋棄前女友的劈腿渣男。

　但是...

　這和他和伏特加有什麽關系?

　他又沒有拋棄伏特加，給自己另找一個司機。

　“等等...”

　琴酒猛地想到了什麽:

　伏特加最近的確有些不對勁。

　以前無條件服從大哥命令的他，最近一直都在因為一件事，或者說一個人，跟大哥爭執不斷。

　“你出賣我，不會是因為...”

　“我重用了查爾特勒吧?”

　“沒錯！！”

　伏特加怒不可遏地大聲嘶吼。

　就像是要宣泄什麽壓抑已久的情緒:

　“自從林新一當了臥底之後，你眼裡就只有這個該死的查爾特勒了！”

　“明明我才是陪伴你最久的搭檔，而他只是一個跟宮野志保不清不楚的外人...可你卻偏偏只聽他的那些鬼話，一次次無視我的意見！”

　“難道我不比這個混蛋可靠嗎?”

　“可惡...”

　“明白了嗎?”

　“不是我背叛了你。”

　“而是你先背叛我了啊，大哥！”

　琴酒:“......”

　一陣詭異的沉默，然後...

　他人生第一次，露出這般震驚錯愕的神色:

　“就因為這點小事，你就出賣我和組織?”

　“‘這點小事’?”

　“你覺得這是小事?”

　伏特加表現得更生氣了:

　“事到如今了，你還覺得這不重要嗎！”

　“呵呵，大哥...”

　“我說了查爾特勒不可靠，你卻還信任他更勝過信任我。”

　“那好...與其看著大哥你一步一步地跟他走在一起，然後被他出賣，那還不如讓我來掙這份功勞算了！”

　“你...”琴酒仍是無言以對:“你真是瘋了！”

　“沒錯，我就是瘋了！”

　“大哥...你還是不懂人心啊！”

　“...”琴酒被噎得完全說不出話。

　雖然這個世界裡的人，經常因為一些非常扯淡的理由犯罪:

　有因為對《福爾摩斯》人物見解不同就殺人的。

　有因為追求完美對稱就炸自己設計的大樓的。

　有因為失去味覺就搞恐怖襲擊的。

　有因為富士山的景色被新建大樓擋住，就要殺市議員、殺開發商的。

　......

　但是，伏特加因為大哥有了“新歡”就背叛組織...

　這作案動機...

　是不是扯淡過頭了?

　琴酒一開始是這麽想的。

　但緊接著，伏特加這些日子以來對查爾特勒屢次表現出的強烈不滿，還有各種因為他重用查爾特勒便出言頂撞、滿腹牢騷的畫面...就不斷地浮現在琴酒眼前。

　伏特加的“精神問題”，好像早就有了征兆。

　再仔細想想，這個解釋好像也不是那麽離譜。

　至少比伏特加“因為想要發財就出賣大哥”“因為想要退休當普通人就出賣大哥”的解釋，聽著要合理得多。

　是的，沒錯...

　伏特加只有是瘋了，才會背叛他這個大哥。

　想到這裡，琴酒終於不得不承認:

　伏特加的確瘋了。

　而他作為伏特加最親近的搭檔，卻一直沒有察覺到伏特加悄然惡化的心理狀況。

　說到底，這都得怪他自己的疏忽。

　“伏特加，你聽我說...”

　琴酒想要說什麽，卻又遲遲開不了口。

　因為瘋子是沒辦法交流的。

　而以他的性格，也實在說不出什麽哄人的話——

　難道還要他向伏特加解釋，自己對查爾特勒只是單純的欣賞，對他伏特加才是真正的信任?

　他和查爾特勒沒有感情，只有他伏特加才是他唯一重視的人?

　“該死...”

　這又不是在演狗血言情劇。

　他也不是在安慰女朋友。

　光是想想那畫面，琴酒就覺得頭皮發麻。

　“夠了！”

　伏特加也擺出了一副“我不聽我不聽”的態度:

　“事到如今，我已經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我這些年拚死拚活給組織賣命，幫組織殺人，都是為了報答大哥你的恩情。”

　“現在你更需要查爾特勒，也不需要我了...那我還不如這一切都毀滅了！”

　“所以，琴酒大哥...”

　他的手指緩緩扣下扳機:

　“你就永遠地留在這裡...”

　“跟我永遠地在一起吧！”

　琴酒:“......”

　明明是被最忠誠的兄弟背叛了...

　但兄弟背叛的理由，卻是因為他對他這個大哥太忠誠了。

　聽完伏特加自述的殺人動機，此時此刻，琴酒都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傷心難過。

　“也罷...”

　琴酒深深一歎。

　現在想這些也沒用了。

　“你說得沒錯，我們都沒有回頭路了。”

　他迎著伏特加的槍口，平靜地閉上了眼睛:

　“開槍吧，伏特加。”

　琴酒釋然地長出口氣。

　然後在黑暗中默默等待著自己的死亡。

　一陣死一般的沉默。

　琴酒閉眼等了許久，卻始終沒能等來自己生命的終點。

　“伏特加?”

　他又緩緩睜開眼睛:

　伏特加的手還扣著扳機，那槍口也仍舊指著他的腦袋。

　但伏特加握槍的手卻在微微顫抖。

　他努力地扣動扳機。

　可那扳機卻像是有千鈞之重，無論他怎麽努力都無法挪動。

　“你...猶豫了。”

　琴酒也神色複雜起來。

　是的，伏特加發了瘋，背叛了組織。

　但他...終究還是自己信任著的那個伏特加啊。

　“該死！！”

　伏特加恨恨地一聲啐罵。

　然後便舉著手槍，緩緩向遠處退去:

　“上車吧，大哥。”

　“你讓我走?”

　“嗯...”伏特加深深吸了口氣:“我會跟CIA和曰本公安解釋，是你自己察覺到情況不對，將我擊倒後奪車逃跑的。”

　他當然得讓琴酒離開。

　因為朗姆最信任的部下就是琴酒，只有讓琴酒回去親口報告臥底的身份，他才會相信伏特加是內鬼的說法。

　所以....

　“大哥你走吧！”

　伏特加扣在扳機上的手指漸漸松開。

　“可你得想清楚...”

　琴酒的臉龐卻漸漸冷漠:

　“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叛徒。”

　“就算你放了我，下次見面，我也絕對會親手殺了你的。”

　“你不是要退休當富家翁嗎?”

　“如果讓我活著...”琴酒殺氣騰騰地說道:“我可不會讓你這麽好過的。”

　“我知道！！”

　伏特加歇斯底裡地大吼。

　這種精神病式的表演最省演技，也最難讓人看出問題:

　“我知道、我都知道...”

　“所以趁我後悔之前——”

　“給我趕快走啊，大哥！”

　琴酒目光閃爍，久久不語。

　沉吟許久之後，他才輕輕歎道:

　“我明白了。”

　他最後望了伏特加一眼，便轉身走向那輛黑色保時捷。

　上車之前，琴酒還下意識地走向了後座。

　等他微微一愣之後，才終於動作僵硬地拉開了前排車門，最終坐在了那空蕩蕩的駕駛座上。

　車門關上， 和伏特加隔開了一個世界。

　車燈亮起，引擎也開始轟鳴。

　終於，輪胎緩緩轉動，汽車眼見著就要開走。

　但就在琴酒將要驅車逃離據點的最後一刻...

　那輛保時捷又驀地慢了下來。

　“伏特加。”

　車裡遠遠傳來一個聲音。

　此時沒人能看到琴酒的表情。

　但這個聲音裡面，竟是有了那麽一絲溫柔:

　“好好躲起來吧...”

　“不要讓我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