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白上了3樓，站在自家的門前，這是一個相當老舊的防盜門，門上是一些小廣告的貼紙，一些好撕的，林白在前兩天已經撕掉了，剩下一些難以處理的，用小鏟子鏟都鏟不掉，在門上留下一些白色的痕跡。

　　其實林白兩周前剛剛搬回來住，之前一直住在林白的舅舅家，只是前些日子終於忍受不了舅媽的冷言冷語才搬了出來，回到了自己家的老房子住。

　　林白打開門，走進屋子，這是一間80平米左右的房子，有兩個臥室和一個客廳。

　　距離林白從舅舅張志平家裡搬出來已經有兩周過去了，比起一開始滿屋灰塵的樣子，林白已經把屋子努力收拾得像是一個家了。

　　把身上的髒衣服隨手丟在了衛生間的舊洗衣機上，林白坐回到沙發上，隨手擰開了一瓶礦泉水，咕咚咕咚喝了起來。

　　“咚咚咚”的敲門聲在此時響起。

　　林白站起身，走到門口把房門打開，站在門外的人正是林白的父親林志遠。

　　林志遠站在門口，望向屋裡的林白，光著上身露出一身精瘦的肌肉，隻穿著一條運動褲。

　　“真沒想到，你還會回來。”林白戳在門口，沒有側身讓林志遠進屋的意思，語氣裡聽不出悲喜。

　　父子二人隔著門框對立二望，兩個人都長的很高，林志遠的身高甚至還要再高一點。

　　事實上，自林志遠被通知回來花溪處理林白的問題，到把林白從派出所帶出來，再到現在，他是第一次有機會仔細打量這個多年不見的兒子。個子長的很高了，和他自己差不多，眉眼五官像他的多一些，臉型更像林白的媽媽，不像自己這樣的國字臉，看起來柔和了許多。

　　“你長大了。個子也高了。”

　　“都多少年了。”林白嘴角略微翹了翹，帶著點嘲笑的意思。

　　他當年離開這個家的時候，林白才剛剛十歲，算了算，再次回來這裡，已經過去七年了。

　　林志遠歎了口氣，目光望向林白的身後，屋裡還是當年的樣子，棕色的沙發，老式的木質地板，只是記憶裡牆上的全家福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摘去了，留下了一個顏色較淺的方形痕跡。

　　“不讓我進去嗎。”

　　“對不起，我真沒想到您還想進這個家門。”林白側了側身子，讓開了一個身位。

　　林志遠走進門，發現這屋裡只有林白腳上這一雙拖鞋，他沒有多說話，脫了鞋便光腳進了屋，這種上了年紀的木質地板走上去有時候會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

　　林白回過頭看向屋裡，時隔多年這個男人再度出現在這個家裡，像一個重回故地的老人東瞧瞧西看看，林白一時間不由得陷入了兒時的回憶。

　　這個老房子曾經承載這林白最幸福的回憶，那時候父親和他母子生活在一起，每天晚上吃過晚飯，林白的父親總會拿出那顆籃球陪他瘋鬧，母親在廚房洗碗的時候如果發現他們倆聲音太大了，便會穿著個圍裙走出來警告他倆幾句，讓他倆別吵到樓下的劉大爺，有時候聲音實在太大了，劉大爺真的會上來敲門罵街，林白的母親就會叫他們爺兩個一起到門口彎腰鞠躬給劉大爺陪不是。

　　只是這些都過去了，林志遠當年走得決絕，留下個拋妻棄子的罵名，母親也在一場意外中離世，隻留下自己在舅舅寄人籬下了這麽多年。

　　林白也有想過，如果再見到林志遠會用怎樣的態度面對他，用怎樣的語氣和他說話，只是到了再度相見的時候，

林白說的每一句話還是不免帶著些許的攻擊性。　　還是有怨氣吧，林白默默想著。

　　林志遠在屋子裡走了一圈，房子的裝修家具都麽有什麽變化，倒是那些有些發霉的木質家具提醒著林志遠這個老房子已經有很久沒有住人了。

　　林志遠踱步走到茶幾邊，茶幾的玻璃桌面上斜斜的擺放著一個用木質相框裝裱的合影。林志遠伸出手拿起了相框，仔細的看著。相片只有兩個人，一個梳著長發面帶微笑的溫婉女子坐在一張棗紅色的木質椅子上，另一位是個十一二歲的男孩，幾乎是貼著頭皮修剪的短發，不情不願的咧著嘴靠站在女子的身邊。

　　當林白看到林志遠拿起照片時，心臟好像突然收緊了一下，下意識的抬起右手，想要出聲製止林志遠，卻又不知道為何放下了手，沒有說話。

　　“我聽說你自己已經出來住兩周了，而且，既然這次出事張志遠聯系了我，他那個家你也是肯定回不去了。”林志遠仔細端詳了一陣，然後輕輕將照片放回到原處，說道。

　　“所以呢。”林白看著林志遠的動作，皺了皺眉道。

　　“跟我走吧。”林志遠坐下身子，在那張深灰色的沙發裡抬起頭看著林白卻隻說了四個字，記憶中這沙發還是林志遠結婚時和林白的母親一起買回來的。

　　林白聽到林志遠的話，愣了一下，然後忽的低下了頭。一邊的嘴角忍不住咧開來，呵呵的嗤笑了兩聲。

　　“林教練，你當年自顧自的離開，現在突然回來，又要我和你走。”

　　說到這裡林白猛的抬起頭，明明是微笑的表情，瞳孔一周卻帶著些水光旋轉。接著林白狠狠的說道。

　　“你到底是有多自我，多不在乎別人的感受。。啊?偉大的林教練。”

　　“我是怎樣的人都不重要，你跟我走，對現在的你來說是最好的辦法。”林志遠的語氣仍然沒有波動的說道。

　　“哈，結果，最好。”林白似乎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竟然忍不住的笑了起來。

　　“是的。”林志遠看著眼前的林白，說話的語氣像是在和陌生人交涉。

　　林白深吸了一口氣，他的樣子就像是在努力不讓自己笑出來一樣。終於，林白將那口氣緩緩吐出，終於將語氣變的平靜。

　　“如果是這樣，我不會和你走的，對我的人生來說，什麽是最好的不需要你來判斷。”說著林白再次打開了門，做了個送客的手勢。

　　林志遠站起身子，只不過沒有朝門口的方向走，而是走到了茶幾邊打開了林白的筆記本電腦，插上了陳文清給他的u盤。

　　林白看著林志遠的動作沒有出聲。

　　電腦屏幕開啟，林志遠找到了u盤對應的文件夾，裡面是20幾個標著日期的視頻文件，林志平看了看，打開了日期最新的視頻。

　　“林白投籃訓練7月15號，訓練員遲文軒。”聲音自筆記本電腦的音響處響起，畫面從一張胖胖的圓臉自述開始，鏡頭轉移到陽光灑下的球場上，林白穿著一件黑色的球衣短褲站在罰球線上開始了第一個投籃。

　　聽到了電腦裡遲文軒的聲音，林白的眉頭蹙了蹙，腦袋裡恍惚著回想起不久前遲文軒滿身是血的倒在自己懷裡的畫面。

　　“你這是在幹什麽。”林白有些煩躁的出聲問道。

　　林志遠沒有答話，雙眼繼續盯著電腦屏幕。

　　“我說白哥，你都夠準的了，還在這練投籃，各個都進，能看出來啥啊。”電腦裡遲文軒的聲音再次響起。

　　“你懂個屁。”伴隨著籃球入網的刷的一聲，林白的右手高舉著保持著壓腕的姿勢，罵了一句。

　　“我是不懂，但是您這非要天天訓練，我還得陪你曬著不是。”電腦裡的遲文軒一如林白記憶中的嘮嘮叨叨。

　　“你知道我的偶像科比布萊恩特為什麽那麽牛逼嗎。”林白一邊說著話，一邊撿起了籃球，再次走到了罰球線處，背對籃筐，雙肩輕晃，以左腳為中軸，轉身起挑後仰，投籃，那動作姿勢一如科比經典的轉身後仰跳投。

　　皮球在空中劃過一道高高的拋物線，刷的一下墜入籃筐。

　　“好球。”遲文軒的這句話幾乎是脫口而出。

　　“因為，科比的每一樣技術都練了成千上萬遍。”林白的右手還保持著出手的姿勢，嘴唇翹起了一個好看的角度。

　　當視頻放到了這裡，林白走到了林志遠的身邊，扣下了電腦屏幕，直視這林志遠的眼睛說道。

　　“這u盤你是從哪弄來的。”

　　林志遠見到屏幕被按下，也不在意，抬起頭，語氣平靜的說。

　　“你的老師陳文清給我的，他說是你表妹交給他的，讓他務必送到我手裡，他還說你這些年唯一認真努力的事就是打籃球。”

　　“跟你有什麽關系。”

　　“就當作我以一個一線隊主教練的身份發掘新人。”林志遠站起身，走到牆角，那裡躺著一顆紅色的籃球。

　　林志遠撿起籃球，在手上轉了轉，看了眼林白，用力將籃球傳到了林白的胸口位置，林白的雙手接觸接到球的那一刻發出了砰地一聲。

　　“跟我走吧，如果你想實現你的籃球夢想，就現在的情況來說，沒有比跟我走更好的選擇了。”

　　“林教練，你一直就這麽高高在上嗎，成為職業球員確實是我的夢想，但我真用不到你來當我的救世主。”林白依舊寸步不讓的說道。

　　“當然，就打籃球這條路來說，你確實沒必要僅僅來依靠我。”林志遠說著話，又習慣性的拿出一根香煙放在嘴邊點燃。

　　林白皺了皺眉，沒有說話，等待林志遠繼續說下去。

　　“剛才看了你的視頻，你說你的偶像是科比是吧。”

　　“沒錯。”林白快速答道。

　　“那你的目標絕不會只是成為一名職業球員吧。”林志遠把後背靠在牆上接著說道。

　　“當然。我的目標是成為全國的頂尖球手，甚至在遙遠的米國也要展露頭腳打出我的一席之地。”林白說的自信且堅定。

　　“很好，你很有自信。”

　　“當然。”說到籃球，林白整個人的精氣神都變了，他目光炯炯的看著林志遠，充滿自信的說道。

　　“那你知道如何能達成那種卓越的成就嗎。”林志遠聽到林白說的話，輕輕吐出一口煙霧說道。

　　“訓練，用盡我的全部。”

　　林志遠嘴角翹了一下，似乎是是因為林白的天真。

　　“是嗎，那你知道如果你不和我走的話，你這第一步你就做不到。你不再住在你舅舅家，就意味著你不再有穩定的經濟來源，沒有人能照顧你的身體飲食起居不是嗎。你該怎麽做，打工賺錢，打理自己這些雜事都在浪費你的時間，你每天還有多長時間訓練?一個小時?兩個小時?別和我說在外面打野球也算作訓練，沒有足夠的對抗強度還是在浪費時間，何況一場球下來你又能出手幾次。”

　　“我。。。”接二連三的問題一個一個的朝他迎面撲來，林白竟然有些無法作答。

　　沒有讓林白繼續思考，林志遠接著說道。

　　“這都是現實，你沒有時間雕琢你的投籃，磨練你的技術，塑造你的體魄。可是你又知道嗎，一名職業運動員的運動生命又有多長嗎。”

　　林志遠顯然沒有打算林白回答自己的問題，他接著一句一句的說道。

　　“nba 球員的平均運動周期不過只有九年半，你現在已經十七歲了，可是你還什麽都不是，甚至在全國的高中生裡都默默無聞，要知道科比像你這麽大的時候已經參加選秀了。”

　　“繼續呆在這個小城市，你的夢想不過是做夢而已，你只會把你的天賦白白給浪費掉。 ”

　　“跟我走吧，我會給你創造條件，給你在這個國家裡幾乎是最好的指導。只有這樣你才有可能完成你的夢想，林白。”

　　林志遠每說完一句話，就會往林白的方向走一步，此刻的林志遠又找到了平日裡身為主教練的姿態。接著，他在與林白所站立的位置不過半米之遙的地方停住腳步，直視著林白的眼睛，咄咄逼人的一字一句道。

　　“我知道你恨我，但是你繼續呆在這裡沒有任何意義，而且我告訴你，如果這次你拒絕了我，我不會再對你感到絲毫的內疚，因為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選擇。”

　　現實的情況確實如林志遠所言，但是就這麽答應和林志遠走嗎，那當年林志遠就那麽決絕的離開，拋棄了他們母子之後，林白這麽多年吃的苦又算什麽，他對得起鬱鬱而終的母親嗎。

　　一時間，林白不由得猶豫了起來。

　　林志遠看著眼前的林白，過了好一會，那隻夾在手上的香煙也已經燃到了尾端。林志遠歎了口氣說道。

　　“直起身來，像個男人一樣。”

　　聽到林志遠的話，林白的身體不由得正了正，想要說話卻又不知該說什麽好。

　　林志遠走到門口，打開門，將煙頭熄滅在樓道裡，然後回過頭對林白說道。

　　“明天我會去把所有的事都處理好，不會留下處分。後天下午一點，我會在火車站等你，票我已經買好了，如果到時候你沒來，我就當你決定了，從此以後我們父子也不再相見，撫養費什麽的我還會按時寄給你，就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