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鑄錢幣之事,真的掀起了風潮。
而伴隨著這一股鑄錢風潮的掀起,整個大唐的戰爭征召也變得順暢。
……
大唐北方,幽雲諸州。
此時城中之內,幽州政務大廳,後院之後,有座大殿。
“哈哈哈哈……”
陡然聽到一聲爽朗大笑,帶著李世民特有的興奮音色。
堂堂大唐皇帝,這一刻完全沒有沉穩的架勢,反而略顯手舞足蹈,興奮的像個大便宜的小孩子。
而在皇帝對面,顧天涯盤腿坐著,他臉上刻意帶著鄙夷,仿佛十分不齒皇帝的膚淺,忽然冷嘲熱諷一句,語氣‘尖酸刻薄’的道:“大家快瞅瞅,這就是咱們大唐的皇帝,看看他這個興奮架勢,簡直是沒有一點帝王威嚴……”
他這話雖然語氣‘尖酸刻薄’,然而誰都知道乃是家人之間的打趣,越是如此語氣說話,其實越顯得沒有壞心思。
果然李世民毫無怒意,只不過皇帝立馬展開了反擊,眼睛一瞪道:“要你管?屁事真多。朕就興奮了你能怎樣?你要不服的話咱倆出去練練?”
又來這一套?
動不動就出去練練……
這分明是仗著武力欺負人。
顧天涯悻悻一聲,面色忿忿的小聲嘀咕,道:“不要臉。”
李世民渾不在意。
這時只聽旁邊有人呵呵而笑,但見李建成同樣也盤腿坐著,語氣溫厚的勸說道:“你們兩個家夥,似乎每天不吵一架就不過癮。一個是大唐皇帝,一個是幽雲領主,這副小兒辯嘴的模樣若是被外人看去,丟人丟的可不止你們兩人自己啊。”
大兄長開口教訓,李世民和顧天涯趕緊收斂一些。
此時大殿裡還有一人,赫然是抱著虎寶寶的昭寧,她身為屋中唯一女子,在這種場合下必須打圓場,於是連忙道:“二哥主要是因為太開心,所以才會稍微顯得興奮了一點。雖然有些不符合帝王威嚴,但是能看到這一幕的畢竟只有自己家裡人……”
昭寧說著微微一停,隨即又開始說顧天涯,道:“至於我家天涯,他自然也是心存好意。馬上就要開始朝議了,他有責任提醒二哥注重沉穩。否則二哥剛才的興奮架勢被大臣們看到,確實會給人一種帝威不勝的感覺。”
李建成趁機呵呵又是一笑,溫聲點點頭道:“三妹說的有理,你們兩個好好聽聽。”
顧天涯嘿了一聲,見好就收不再開口。
李世民則是略顯悻悻,忍不住辯解道:“朕剛才興奮難耐,反而更能體現帝王喜悅,朕身為大唐的皇帝,有責任去為子民謀福,所以才會在連續聽到兩個喜訊之後,抑製不住心中的高興而手舞足蹈。”
殿中幾人都知道他是死鴨子嘴硬。
但是畢竟要給皇帝一份面子,於是紛紛道:“對對對,二郎(二哥)說的對。”
李世民臉皮抽搐一下,聽出家人的語氣分明是在敷衍。
只不過皇帝並未惱怒,反而又顯出剛才那種興奮難耐的架勢,忽然他走到顧天涯跟前,一張臉幾乎湊到顧天涯臉上,雙眼直勾勾的道:“臭小子,你難道一點都不興奮嗎?這幾日各地連續送來飛禽傳書,奏報府兵們應征集結的進展。整個大唐一千三百座折衝府,幾乎每一座折衝府都完了征召……”
皇帝說著一停,緊跟著又道:“這才短短半個月功夫,然而整個中原已經完成了征召,接下來的一步,就是各地軍隊拔營北上,等到齊聚幽州之時,已成三十萬大軍。並且隨同而來的還是民夫,那同樣也是三十萬的龐大隊伍。”
說著再次一停,
接著再道:“整整六十萬人,何等龐大的規模?然而從征召到聚集,用時竟然短短半個月。此等征召速度,簡直古今第一。臭小子你難道一點都不興奮,你難道就一點不感覺的驕傲?”“我驕傲個什麽勁啊?”
顧天涯翻了一下眼皮,哼哼出聲道:“你才是大唐皇帝,而我只是個幽雲領主。就算這次征召府兵的速度古今第一,然而這份榮耀壓根不會扣在我頭上。後世史書若有記載,誇的全是你這位帝王,到時候史家們寫上一句大唐明君,直接就讓你的名聲傳揚千載。而我呢?我跟憑什麽跟著興奮?”
李世民面色悻悻。
他也知道顧天涯這話說的有理。
但是皇帝絲毫也不服輸,馬上又開口提出一件事,道:“那麽推行新鑄之幣的事呢?這件事你總該感覺驕傲了吧。放眼歷朝歷代,新幣推行千難萬難。不但有世家豪門在暗地裡扯後腿,而且還有來自百姓們的抗拒。然而咱們的新幣完全不一樣,如今各地已經掀起了狂熱的風潮……”
皇帝說到這裡頓了一頓,語氣明顯變得不可思議起來,又道:“誰肯相信,誰能相信。明明新幣還沒有開始鑄造和面世,你這家夥僅僅是放出了關於它的消息而已,然而無論世家豪門還是天下百姓,竟然已經摩拳擦掌準備瘋搶了,”
這一次,顧天涯沒有對李世民冷嘲熱諷。
而是輕輕一聲歎息,語帶感慨的道:“是啊,他們已經準備瘋搶了。”
李世民立馬追加一句,道:“這就是民心。”
說著看向顧天涯,又道:“短短半月之間,民心洶湧澎湃,這難道還不夠讓你興奮,這難道還不足以讓你驕傲?你連鑄幣都還沒有開始鑄,然而天下百姓已經翹首期盼,這要是和歷朝歷代的皇族比起來,恐怕古往今來所有的皇族都要向你說一句佩服……”
皇帝說著又是一停,然後忽然指了指自己,再次道:“甚至就連朕這位大唐皇帝,其實在心裡也是很想說一句佩服。我們李氏皇族在開國之後也曾鑄造新幣,然而整整推行了十年仍舊沒能達成所願。此舉和你一比,簡直天壤之別。”
李世民這番話顯然是發自內心,語氣之中流露出誠懇的意味。
可惜顧天涯卻再次一聲歎息。
就在皇帝微微不解之時,顧天涯慢慢從坐墊上站起,他負手看向大殿門外,望著即將晨曦的黎明,輕聲道:“二哥你知道麽,其實老百姓們要的並不多。之所以我這次推行鑄幣如此順暢,究其原因僅僅是做到了兩個字。而也正是因為這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就讓滿天下所有的老百姓欣然接納。”
他說著也停了一停,然後輕聲再次開口,緩緩的道:“這兩個字,就是誠意。”
嗯哼?
誠意!
李世民明顯一怔,隨即臉上若有所思。
但聽皇帝語帶思索,同樣輕聲開口道:“是啊,誠意。此前我們李氏皇族鑄幣的時候,為了利益竟然采用了缺斤短兩的辦法。這種鑄錢偷銅的辦法看似佔了便宜,實則乃是為了蠅頭小利丟了民心。就如你不久前說過的那句話,天下老百姓的心裡都有一杆秤。我們鑄幣缺斤短兩,所以百姓抗拒不用。你的鑄幣用銅十足,所以百姓準備瘋搶。”
皇帝說著也看向門外,語氣依稀流露出一抹深思,又道:“甚至就連豪門大戶,竟然也表現的踴躍。這莫非就是誠意的緣故,竟然連利益至上的世家也能打動……”
顧天涯噗嗤一笑,搖搖頭道:“二哥你這話可就說錯了,世家豈能用誠意去打動?對於他們來說,利益乃是至上。倘若沒有利益可賺,誰管你的心意誠不誠?他們之所以表現的踴躍,無非是看著新幣有利可拿而已。”
李世民稍顯一怔,隨即肅然點頭,道:“你說的對,他們確實不是誠意所動。仍舊還是看重利益,是你的鑄錢能讓他們滋生貪婪。”
皇帝說著伸出手來,輕輕拍了拍顧天涯肩膀,語帶敬佩的道:“臭小子,不得不說真有你的。明明就是一個鑄錢而已,卻被你搞出了前所未聞的花樣……比如那個初鑄錢可以增值的說辭,絕對是你在暗中派人四處散播,否則不可能這麽快形成風潮,短短半個月就讓所有人怦然心動。”
“還有那五千枚的特殊錢,這一手簡直可以說是神來之筆。明明所有人都知道,這個特殊錢就算添加黃金但也不會添加太多,但是經過你的一番…嗯…一番…用你的說法應該是叫炒作,經過你的一番炒作之後,幾乎所有人全都中了邪。這個所謂的特殊錢僅僅是含了一點黃金而已,然而鑄錢的價值竟然被你炒作了幾百翻,關鍵是大家全都翹首以盼,越是世家豪門越想要這東西。”
“臭小子,二哥朕的服你這一手。”
李世民滿臉都是敬服。
但是顧天涯卻緩緩搖頭,再次反駁他道:“二哥你又錯了。這個特殊錢的意義並非只是含有黃金。如果你能把關注點放在紀念意義上,也許你就能明白大家為什麽會渴望擁有它了。”
說著停了一停,緊跟著又道:“我刻意對外宣布,甚至大張旗鼓的誇張,這個特殊錢的版式別有不同,它的錢幣之中隱藏著難以察覺的特征。人心很奇怪,總是喜歡追逐稀奇古怪的東西。越是稀奇古怪,越是感覺有價值,而我的特殊錢恰好滿足他們這個心思,所以價值能夠炒起來也就不顯得離奇了。”
李世民若有所思點點頭,道:“不管是不是炒作,總之這一手你已經成功了。如今整個天下百姓,全都在盼著你的新錢。而那些不見利益不出手的世家,則是更加顯得摩拳擦掌想入手。”
……
天色漸漸變亮,按例應該早朝。
那些前來上朝的大臣們,有些已經可以看見身影。
這是一座去年才蓋起來的大殿,目前算是整個幽州城裡最宏偉的建築,其實說它最為宏偉,主要是因為參照物的緣故,由於幽州城的發展時間太短,至今還沒有什麽拿得出手的建築物……、
所以這座大殿蓋起來之後,立馬有一種鶴立雞群的宏偉感。換個通俗一點的說法,這算是瘸子裡面選將軍。
但是實際上呢,這座大殿還真稱不上宏偉。它頂多也就佔了一個空間寬廣,可以同時容納幾百人前來聚議。
沒錯,聚議。
這是一座議事大殿。
但是最為關鍵的一點,這座大殿還有個特殊,它的產權並不屬於幽州官府,同時也不屬於顧氏私產,而是屬於大唐朝廷,確切的說是屬於大唐戶部。
原來這座大殿乃是大唐戶部出錢建造的。
至於為什麽戶部出錢,原因同樣也很簡單,自從顧天涯坐鎮幽州之後,李世民幾乎是每年都要率領臣子過來一趟……來一趟也就罷了,偏偏一來就不想走,動不動的就住上三四個月,大臣們自然也要跟著住上三個月。
縱觀歷代帝王,出巡的情況並不鮮見,但是像李世民這般年年出巡一次,並且一出巡就要住上好幾個月的可不多見。
皇帝既然來了,大臣自然要跟著來,然而國不可一日無君,整個大唐那麽多的政務豈能如此耽擱?
於是就有人想到了解決辦法,他們要在幽州城裡建立一處朝議之所。
只要建了這個朝議之所,大家再也不用餐風露宿,以後哪怕皇帝陛下年年過來,哪怕一年過來住上五六個月,但是那也不怕,大家不缺上朝的地方啦。
這個辦法提出來之後,無論皇帝還是大臣全都交口稱讚,所以在去年的某一天,當時已經是夜間亥時,朝堂戶部那幾個老摳們,在守財奴的長孫無忌的帶領下, 連夜氣勢洶洶的找到了顧天涯,擺出一副‘你小子敢不賣一塊地給我們試試看’的凶惡架勢。
威脅的同時,還不忘利誘,戶部的老摳們直接砸出了五萬貫錢,當夜就派人拉到了顧氏宅院的門口,他們不管顧天涯收還是不收,擺明的態度赫然是我們就這麽辦了。
問你怕不怕?
顧天涯果然怕怕。
最主要還是貪圖那五萬貫錢……原因很簡單,那時候顧氏已經窮的快揭不開鍋了。
於是雙方一拍即合,在幽州辦事衙門的後院之後劃出一塊地,這塊地從此之後再也不屬於幽州,而是屬於大唐朝廷的產業。
這塊地將會用來建造一座朝議大殿。
那一次,大唐官員們迸發出了極大的主動。
他們受夠了蹲在露天場所上朝的日子,必須要盡快弄出一座像樣的地方,否則堂堂文臣武將,一個兩個像是擺攤老農,每天清晨天還不亮就得起床,可憐巴巴的站在空地上杵著……要多傻有多傻,哪裡像個朝堂大佬啊。
在這種急切的心情下,負責建造的工部官員們成了出氣筒,整個朝廷所有大佬全都盯著他們,甚至連李世民也要一天問三遍。只要工程稍微有些遲緩,立馬就會迎來劈頭蓋臉一頓罵。
據說工部尚書段綸被人罵的實在承受不住,怒火攻心之下竟然激發出了男人的血性,有一回和媳婦吵架,赫然竟敢動手砸東西,氣勢十分凶悍,嚇得他媳婦高密公主愣愣發傻,據說從那一次開始,段尚書在家裡的地位抖起來了。
真是意外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