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伍無鬱,叩見陛下。”
伍無鬱邁入寢殿,也沒管看沒看到女帝的身影,便彎身行禮。
微微沉默一陣,女帝的聲音這才響起。
“你這蠢兒,朕在哪?”
伍無鬱起身抬頭,看到了遠處的帝影,這才上前含笑道:“臣想著,態度恭敬些,好給陛下消氣。”
層層紗幔後,女帝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幽幽道:“哦?還知道朕生氣?那你說說,朕為何生氣?”
“唔……”
站在紗幔前,伍無鬱遲疑一陣,然後歪著頭問道:“是因為外頭人,吵到了陛下,讓陛下睡不著?”
“呵,那你說說,外頭那群人,為何來此,讓朕不得安眠啊。”
“臣,劫獄了。”
啪!
手拍桌案,女帝語氣未沉道:“你還知道?你還真敢做?!你是成心氣朕嗎?”
雙手攏袖,伍無鬱垂眸低語,“是有人故意,惡心臣。”
見他這幅模樣,紗幔後的女帝眉頭一皺,揉了揉眉心,歎氣道:“坐吧。”
殿內也就點了幾盞燈,稍顯昏暗。
“你想讓朕,如何處置你?”
伍無鬱垂頭坐在紗幔前,微微直身,一副姿態很正的模樣。然後語氣平緩道:“臣想了三個辦法,陛下可以任選其一。”
“哦?還三個?”
女帝眼皮一挑,瞥了眼紗前的伍無鬱,垂眸淺笑,用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嘀咕了句,“又犯小孩子脾氣呢?”
接著摸了摸身上順滑絲綢,淡淡道:“那就說來聽聽。”
“第一,明日午時將臣當街斬首,以平息眾怒。”
一句話出口,燭火隨之搖曳。
恰逢此時,外頭不知是誰起頭,又引起一陣哭嚎勸諫之聲。
眉頭一皺,素面的女帝沙啞道:“來人,再調三百羽林衛,殿前靜候,但聞放聲高語者,重打二十,丟出宮外。”
語氣沒有起伏,但卻藏著股怒意,也不知是衝誰。
“是。”
那老女官輕輕一應,然後轉身離去。
過了一會,外頭聲浪平息。
女帝眼神帶著幾分冷漠,“第二個辦法?”
眼神沒有亂瞟,伍無鬱盯著自己膝上的雙手,恭聲道:“第二,收回賜臣的麒麟國師封號、麒麟鐧、麒麟袍、羽主令,責臣遠離朝堂,回鶴山觀。
如此,亦可平息眾怒。”
“第三?”
依舊沒有波瀾,讓人聽不出喜怒。
“第三……”
伍無鬱深吸一口氣,“小懲大誡,明日朝會,在滿朝文武面前,痛聲訓斥於臣,打罰於臣,或剝奪封號,或收回麒麟鐧……選其一。或許亦可平息眾怒。”
“還有嗎?就這三個辦法?”
聞此,他頓時有些晃神,抬頭看去,竟發現不知何時,女帝竟然披著衣袍,起身撩開了紗幔。
看著女帝的眼神,沒來由的,咽下一口唾液。
“沒……沒了……”
“哼!”
只見女帝冷哼一聲,大步上前,一腳踹翻了伍無鬱身前的暖爐,然後幽聲道:“覺得委屈了?覺得不開心了?覺得朕不信任你了?!
還三個辦法,你當朕不知道你那點小心思?
所有人都把朕當作高高在上的君王,他們怕朕,忌朕!
你呢?!”
聲音拔高,女帝緩緩提起一根腰帶,“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朕給的委屈,沒有人可以發牢騷,也沒人敢!
除了你……”
啪!
腰帶揮來,一下打在伍無鬱肩頭。
吃痛側身,伍無鬱當即跳腳道:“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
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
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
“手足?心腹?”
提著鑲著玉石的腰帶,女帝冷冷一笑,揮手又是一下,“朕讓你犬馬,朕讓你國人!”
啪啪啪!
鈍痛之下,伍無鬱乾脆來回躲避,抱頭亂喊著什麽君臣大義,忠臣之信。
可他越喊,女帝就打的越起勁,沒一會這好好的寢殿,就有些狼藉了。
一旁伺候的宮女看著你追我逃的一幕,不禁有些咂舌。
哪有皇帝親手打人的?被打的還到處亂竄,這……這成何體統……
“別打了!陛下!別打了!”
一邊喊著,那咻咻的玉帶還是不止。
伍無鬱頓時欲哭無淚。
這氣氛不對啊!
剛剛還那麽嚴肅的君臣對奏,怎就這麽一會,就成了這樣……
“喊啊!說啊!你伍無鬱不是挺能說的?”
許是打累了,女帝腳踩桌案,叉腰冷笑道。
看著她老人家如此威武的一幕,伍無鬱僅僅遲疑了一個念頭的功夫,就當即站住,認慫道:“臣知錯了!”
哐當~
女帝將玉帶扔到桌上,冷哼一聲,轉身回去坐下。
“不擺臉子給朕看了?”
偷偷摸摸的打量著紗幔後的帝影,伍無鬱眼底笑意升騰,彎身將凳子扶起坐下,“臣哪有那膽子……”
“呵。”冷笑一聲,女帝擺擺手道:“來人,把溫著的銀耳羹端上來,嗯,給這賊兒也端一碗。”
“是。”
很快,兩碗銀耳羹便被端了上來。
伍無鬱美滋滋地喝上一口,頓覺渾身舒坦。
“不提外頭那些糟心的事,說說嶺南這秘庫。”
聞此,他連忙住口,端著小碗將事情講了一遍。
涉及內衛的,以及他的猜測,絲毫沒有避諱,直接了當的說了出來。
聽完之後,女帝怒哼一聲,靜了半響,才道:“朕知道了。”
不再開口,寢殿恢復平靜,只有二人湯匙撞碗的聲音。
……
“曹尚書,都進去這麽久了,怎麽還沒動靜?”
李顯站在寢殿前的闊地上,攏袖看著一側昏昏欲睡的眾人,眉頭緊皺。
曹長恭立在他身旁,目光緊緊盯著寢殿的燈火,緩緩搖頭。
見此,李顯忍不住,大步上前,遇見攔住的近侍沉聲道:“稟報陛下,本宮要面聖!”
那近侍低首垂眉,溫和道:“太子稍等片刻,陛下正在見國師大人。”
沒有說話,李顯眼神犀利地盯著他,而這近侍卻毫不退怯,依舊掛著笑臉,攔在前面。
心中猛然一突,李顯臉色一變,當即揮袖一甩,大步離去。
走到曹長恭身側時,低語道:“本宮困乏,先回去。這裡就有勞曹尚書了。”
說著,也不等他回復,徑直邁步離去。
見此,曹長恭雙瞳一縮,看了眼他的背影,遲疑片刻後,亦是悄悄離去。
他二人一走,在場的人豈能發現不了?
於是乎,這場轟轟烈烈的群奏,便悄無聲息地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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