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大江,行千裡。
又是一日晴空萬裡,伍無鬱的車隊,也抵達了京畿之地,離神都近在咫尺了。
一處土丘上,伍無鬱漠然東望,神情冰冷。
“隴右四院,還是沒消息?”
“是……”
恭年臉色難堪道:“大人,要不屬下帶幾人護衛大人,不隨大隊,悄悄入城?”
臉上怒火浮現,伍無鬱怒喝道:“貧道隴右大捷,殲敵五萬!震八方之域,嚇西域一十三國來使朝貢!為何?為何要偷偷摸摸的回去?啊!”
恭年頭顱低垂不敢回應,孫興田則是一臉複雜,望著國師的背影,歎氣不止。
是誰攤上這事,能不惡心,能不盛怒?
但此時,怒又能如何?
三千騎在土丘之後默默駐足,仰頭望著土丘上的白袍國師,皆是窩火不已。
荒丘嶺之戰,他們也是參與了的,他們知道哪裡發生了怎樣的事,他們清楚這位國師大人,究竟做了什麽。
可是,他們知道,又能做什麽?
幾個時辰過去,烈陽高照。他們卻是一步未進。
就停在這京畿邊緣。
“架!”
幾名輕騎策馬而至,來人一身皂服勁衫,在遠處觀望片刻後,這才靠近。
“澧縣捕頭,參見國師大人。縣令知曉國師凱旋歸來,特命卑職前來相迎。縣令大人已將大人回京之報速傳神都……”
來人翻身下馬,彎身恭敬道。
相迎?是催促吧……
漠然看著這人,伍無鬱一言不發。
而他沒開口,這人自然不敢起身。
足足一刻鍾過去,當看到這人兩鬢冷汗不住滴落時,伍無鬱這才沙啞道:“貧道歸京捷報,傳回神都了?”
咕咚一聲,這捕頭咽下一口唾沫,仍是躬身未起,小心翼翼道:“回國師大人,是。”
“王師凱旋,外使來朝。如此盛況,神都城裡,想必會有許多百姓,夾道……相迎吧?”
最後四個字,伍無鬱說的極緩,極重。
撲通一聲,這捕快竟嚇得跪在地上,垂頭不敢言語。
顯然,這人也清楚,這其間的貓膩。
下令懲治他?
不,伍無鬱完全沒有興趣,更沒那個心思。一個捕快,連棋子都算不上,與他計較,只會失了氣度,墮了身份。
雙腳已經發酸,伍無鬱又是沉默了一會,然後終是慢慢回首,望向西方。
這是他站在土丘上第一次西望,也是最後一次。
他在等,等隴右四院的鷹羽。
可是……越過這三千精騎看去,大地之上,一片安詳。
莫說人影馬蹤,便是連一個動靜都沒有。
僅看了一眼,他便收回目光,喑啞道:“出發,回京。”
“大人!”
恭年眼中怒火一閃,飛身下了土丘,雙手一抓,揪起那捕頭的衣襟,猙獰道:“好大的狗膽!我家大人也是你這般東西可以……”
“恭年!”
默默走到駿馬之側,伍無鬱摸了摸馬鬃,語氣平淡道:“上馬,回京。”
雙手無力松開,恭年猶豫片刻,終是默默回到他身邊,上了駿馬。
三千騎在後,默默開拔。
沒了奔馳的意氣,大軍行進很慢,明明是凱旋之師,卻平白有一股敗軍的味道。
憋屈,這是隊伍之中,唯一的感受。
所有人時不時望向前方那一抹白袍,希冀著他說些什麽,可最終,國師大人仍是一言未發,沉默著坐在馬上。
“國師大人,此時未臨神都,不如折道而去吧。”
沈風臉色慎重道:“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此時之神都,於國師來說,便如危牆,動輒便有覆頂之禍啊……陛下聖旨就在下官這,大人只要開口,下官這就……”
聽著他的勸說,伍無鬱緩緩側頭,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譏笑,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四周的鷹羽衛與左驍衛,苦澀發問,“憑什麽?”
沈風一愣,卻見伍無鬱雙眉倒豎,怒吼道:“憑什麽?!”
“去時滿朝皆拒,無一臣願往。貧道臨危受命,一肩擔之!去隴右,滅其五萬騎,築高塚以懾四方之敵!他們辦不到的事,我辦到了!
可現在呢?坑害百姓,以成己功?王師凱旋,竟如喪考妣!憑什麽?!
這其間如何,他們難道當真不知嗎?!”
看著憤怒咆哮的國師,沈風垂眸靜默片刻,然後才幽幽道:“朝中之事,何來對錯?國師覺得委屈?需知……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木秀,風摧?
抬眸東望,伍無鬱冷笑道:“聽陛下的話,去劍南,乃是下策!回神都直面一切,都比這好。貧道就不信,神都城內百萬眾,當真無一明眼之輩!”
說罷,他便倔強的揮鞭一甩,領軍而去。
愣在原地,沈風望著伍無鬱的背影,眼神很是複雜。
按照常理,按照他對國師的印象,國師不該是這般衝動之人才對。
有城府,善謀劃,心智成熟,懂得取舍……這才該是國師。
可現在,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明知前方艱難,卻要迎難而上。
這樣的意氣,在江湖中,到稱得上一聲豪氣。
可在廟堂爭鬥中,就顯得幼稚了……
三千騎從身側走過,沈風抿唇半響,終是策馬跟上。
他沒再開口勸說了,只是看向國師的眼神,不免流露出一絲惋惜。
沒錯,惋惜。
如今的神都城,就好比是一頭張開獠牙的凶虎,隻待國師進去,便能用百姓為獠牙,用仁義為束縛,把他,嚼碎。
沒人能在大勢對面,民意對面,仁義道德對面,立足。
就連女帝,都沒把握護下他。
所以她才給了那麽一份聖旨。
此局當真無解嗎?
伍無鬱抬起頭,看了眼朗青天,心中固執默念。
有解!
但他所想到的解法,必須要隴右四院完成那件事,將東西帶到他手裡。
可是到了現在,身後仍是沒有動靜。
他不是沒想過,在京畿之外,回京路上找個地方多逗留片刻,多等等隴右鷹羽。
可是,最後還是正常趕路了。
無他,只因不忿。
這股情緒左右著他,讓他又恨又惱還不甘。
或許……自己這次,確是任性了。
後悔嗎?有吧。
但更多的,還是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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