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天府外,已經擠滿了人,有跑得快的,已經提前搶佔最佳觀賞位置,喜聞和樂見一番討價還價,終於花了一兩銀子,撈到靠前的一個角落。
不要小看這個角落,隱蔽性好,而且還能把公堂上的一切盡收眼底。
華靜瑤在衙門裡混了好幾年,哪個位置好,哪個位置不好,她心裡有數,一瞥之下,就看到角落裡露在折扇外的那兩隻賊眼,除了趙謙那個渣渣還能是誰!
光天化日之下,你堂堂二皇子,偏要把臉藏在扇子後面不敢見人,你當你是小倌堂子裡假裝嬌羞的小兔兒爺呢。
“史丙,找那個陳小福打聽打聽,把這附近的偷兒叫過來。”華靜瑤揚起手裡的團扇,也把臉藏到團扇後面,對史丙這樣那樣交待一番。
片刻之後,黎府尹升堂,和審清遠伯府案子時不一樣,這一次黎府尹背後沒有屏風,在他下首依次擺了一張桌子,坐著的不是府丞秦崴,而是大皇子趙諄!
圍觀百姓當中有人是見過大皇子的,要知道香火胡同殺妻案的過去沒幾天,還熱乎著呢。
於是剛剛還賣一兩銀子的位置瞬間漲到了三兩,賣二兩銀子的位置直接漲到了八兩!
那幾個維持秩序的衙役都是一副喜不自禁的模樣,華靜瑤就明白了,狗有狗道,貓有貓道,天底下的衙役全都一個樣,能在第一時間跑過來搶佔好位置的,十個裡有八個是和衙役們勾搭著的。
首先上堂的是順天府丞秦崴,他簡單講述了從接到報案,到他帶人去山水巷,再到鳳陽書院發現屍體。
接著被帶上來的便是此案的疑犯張若溪。張若溪在讀書人中德高望重,但是百姓們卻也只是知道他是一位做山長的,對了,家裡好像還是當官的。
雖然在順天府的牢房裡待了一夜,可是張若溪身上的袍子卻連個皺褶也沒有,他高高瘦瘦,面容清矍,他有功名在身,不必下跪,腰板筆直,站在公堂上,如同一隻遺世獨立的鶴,平靜而孤傲。
面對秦崴的口述,張若溪薄唇緊抿,一言不發。
黎府尹問道:“張先生,現已查實你在山水巷有兩座宅子,一座就是你現在居住的,另一座便是隔壁救出人來的那一座,張先生,請問宅子裡救出來的人,與你是何關系?”
張若溪終於開口,聲音冰冷,沒有一絲溫度:“那確實是我的宅子,小女多病,一直住在此處,昨日卻被歹人從宅子裡掠走,府尹大人,張某也要報案。”
秦崴道:“張先生既然承認住在那處宅子裡的人便是令嬡,這就好辦了。”
說著,他衝著黎府尹拱拱手,道:“請大人讓本案的報案人華大小姐上堂作證。”
華大小姐華靜瑤還是第一次以證人的身份出現在順天府的大堂上,殺妻案裡她也是證人,但那是在香火胡同。
她一出場,衙門外的圍觀百姓便是一陣驚呼,原先也只是聽人說過香火胡同殺妻案的屍體是華大小姐發現的,可是那案子是在香火胡同裡審的,親眼見過的也隻限於香火胡同的人,聽說是聽說,誰也沒當真,那個案子裡最出風頭的是大皇子。
可現在是親眼見到,華大小姐真的出現了。
有記性好的一下子想起來了,前陣子鬧得沸沸揚揚的華五姑娘被殺案,那位死去的華五姑娘,好像就是這位華大小姐的親妹子。
這位身嬌肉貴的華大小姐,是又又又涉案了?
不僅是涉案,就連這次的屍體也是她帶人挖出來的。
“秦大人說得沒錯,是我讓人去報案的,兩次都是”,小姑娘的聲音如同出谷黃鶯,清脆悅耳,“家父住在折蘆巷,說來也巧,讓我遇到了這隻貓。”
華靜瑤拍拍手掌,小狸抱著那隻貓走了出來。
“這隻貓,就是本案的關鍵證人,不,證貓。”
華靜瑤從小狸手裡接過那隻貓,從貓脖子上解下一根布條,衙役走過來,華靜瑤把布條放在托盤上,衙役先是呈給黎府尹看過,接著又呈到大皇子面前。
“大人看到了,這根布條上有兩個用血寫下的字,救命。於是我根據這根布條,抽絲剝繭,找到了把這隻貓送到這裡來的人,大人,請傳本案的另一位關鍵證人,鳳陽書院的學生苗紅!”
……
一個時辰後,幾位證人先後上堂,除了華大小姐、苗紅和他的貓,還有挖出屍體的蔣厚德、掩月山房的老蒼頭,救出張七姑娘的史丁,還有開鋪子的常叔常嬸,當然,還有自告奮勇來當證人的張十二少和鞏六少爺。
圍觀百姓們聽得兩眼發直,不斷有人把消息遞出去。
書院、秘道、神秘屍體!
雨夜、殺人、逃出的少女!
書生、古宅、報恩的貓!
這時,順天府大名鼎鼎的駱仵作走上堂來,說道:“經下官連夜勘驗,這具屍體為女性,年齡在四十至五十歲, 死亡時間超過五十天,屍體已經腐爛,無法驗出表面傷痕,但是從骨骼看,沒有中毒現象,也沒有明顯骨折,初步斷定應是死於疾病或者窒息,不排除是上吊勒死的。”
四十多歲的女人?
人群裡有人高聲喊道:“是不是那位蔡娘子啊?”
又有人喊道:“應該讓張七姑娘上堂,她也是證人!”
聞言,公堂上的苗紅臉色微變,他最不願意發生的事,還是發生了。
他也是有功名的,自是也不用下跪,此時他深施一禮,對黎府尹說道:“大人,張姑娘患病,不能上堂,還請大人包涵。”
一直沒有再說話的張若溪冷哼一聲,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容。
華靜瑤察言觀色,恨不能給他一腳,秀秀姑娘究竟是不是他親生的,他這副模樣,就是吃準了秀秀癡如幼兒,證辭無法令人信服。
沒等黎府尹拍響驚堂木,華靜瑤搶先說道:“請問張先生,令嬡身邊的那位蔡娘子何在?”
張若溪冷不丁被她一問,怔了怔,眼睛微微眯起,直視著華靜瑤,淡淡地說道:“蔡娘子只是一個下人,前幾年卷了小女的首飾和貼身之物不知所終,此事涉及小女,再說,她偷走的東西也不值多少銀子,因而,在下沒有追究,任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