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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大老爺一怔,他沒有想到黎府尹竟然也來了。
還有駱仵作。
看到黎府尹,華大老爺便想起了那本古書,頓時一陣肉疼。
書買了,卻沒有送到黎府尹手中,連同他信任的幕僚一起不知去向,這個白眼狼,華大老爺想把那個幕僚大卸八塊的心思都有了。
不過現在華大老爺顧不上那些了,黎府尹來的目的也不再是華四老爺的那點事。
華四老爺只不過是個庶子,大不了就把他的名字從族譜上劃出去,可是蔡老太太卻是親娘,呂夫人是發妻,這兩個人無論如何也無法劃清界限。
華大老爺隻覺腦袋暈暈,可卻不能學婦人那般當眾暈倒,他只能勉強做出悲戚之色,讓自己看上去像一個沒娘的孩子。
“黎大人,駱仵作......”華大老爺聲音哽咽,雙目含悲,可惜沒有眼淚。
有沒有眼淚並不重要,男兒有淚不輕彈,大家都是讀書人,懂的。
華靜瑤也沒有想到黎府尹來得這麽快,她進府的時候剛好遇上尹捕頭派回去叫人的捕役,估摸著這會兒,那捕役應該還在路上。
黎府尹和駱仵作是未卜先知?
不過,華靜瑤很快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她看到了沈逍。
沈四公子跟在黎府尹和駱仵作身後,神情淡漠,可是一雙眼睛卻看向了華靜瑤的腳。
她的腳應該還沒有好利索吧,她不疼嗎?
得知長公主府的馬車一直跟在飛魚衛後面,沈逍便猜到華靜瑤一定是想趁著這個機會,把華大姑娘華靜玟一起辦了,他吩咐國公府的護衛悄悄留意,看到長公主府的人進了清遠伯府,就去通知黎府尹過來。
華靜玟不同於華四老爺,清遠伯府不會輕易讓人把她帶走,沈逍是擔心雙方一旦鬧起來,這件事不容易收場,黎府尹也不能總讓他和華靜瑤背黑鍋,大家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憑啥啊。
只是沈逍沒有想到,抓捕華靜玟沒有出亂子,可是清遠伯府自己卻出了人命。
也算是歪打正招,黎府尹和駱仵作趕到的時候,華靜玟已經被送到了順天府,華靜瑤與尹捕頭的一問一答,他們在門外聽了滿耳。
小艾一直跟在華靜瑤身邊充當拐杖,小丫鬟膽子小,不敢去看炕上的蔡老太太,環視一屋子的人,除了自家姑娘和她以外,就只有沈四公子這一個長得好看的。
可是沈四公子的眼睛往哪看呢?盯著自家姑娘的腳看啥看啥呢?
若是別人,小艾早就一連串兒的眼刀子扔過去了,可是面對沈四公子,小丫鬟不敢。
不敢沒關系,等會兒回去,她一準兒向姑娘告狀。
至於黎府尹和華大老爺說了點兒啥,小丫鬟全都沒有聽到耳朵裡。
黎府尹義正言辭:“華伯爺請節哀,此案的死者為功勳貴眷,案情重大,本府定當秉公辦理,不負陛下囑托,不愧百姓所托,早日查出真凶,為令堂洗冤,保百姓安寧。”
華大老爺想咬人,可是卻連牙也不敢露出來,隻好硬著頭皮說道:“在下在此謝過黎大人,謝過駱仵作。”
直到這時,華大老爺才看到站在門口的沈四公子,沈四公子進來以後便沒有往裡面走,像尊門神一樣遠遠站著。
這個禍害怎麽也來了?
他不是和飛魚衛一起去隆安王府了嗎?
他和清遠伯府有仇嗎?
上次抓老四是他,現在他又不請自來?
黎府尹和駱仵作都是皇帝最信任的,他惹不起;華靜瑤雖然是他的親侄女,可是身邊帶個蠻牛一樣的史丁,
他也惹不起,看來看去,只有沈四公子無官無職,家裡沒有父兄撐腰,又是一個小毛孩子,且,這小毛孩子也太招人恨了。華大老爺的一腔怒火便轉向了沈四公子。
“沈四公子是當我們清遠伯府是想來就來的地方嗎?莫非沈四公子也和外面那些無知百姓一樣,是來看熱鬧的?那沈四公子是來錯地方了,好走不送!”
黎府尹和駱仵作面面相覷,華大老爺是不是傻?他以為沈四公子是來玩的?
華靜瑤也目瞪口呆,華大老爺,這個時候你不是應該拿出十二分的誠意來配合順天府辦案嗎?你衝著沈逍開火,這是還嫌死得不夠快?
沈逍卻連看都沒看華大老爺,他的眼睛終於從華靜瑤的腳上移開,看似漫不經心,對尹捕頭說道:“我們去把凶手帶過來吧。”
尹捕頭先是一怔,但是很快便反應過來,有沈四公子跟著一起去抓人,這可太好了。
若說先前抓華靜玟,他還有些後怕,現在要抓呂夫人,有沈四公子跟著,他就再沒有怕的了。
華大老爺怔怔一刻,什麽意思?這是沈逍對他的蔑視嗎?不對,他說去抓凶手,凶手是誰?呂氏?那可不行,即使呂氏真的殺了蔡老太太,他也不能把呂氏交給順天府,那麽他的臉面就全都丟盡了,兒媳殺死婆母的事,大周勳貴圈子裡還是獨一份,到時候言官們參他一個治家不嚴,他的爵位不知道還能不能保住。
“不行,這裡是後宅,你們不能亂闖!”
沈逍和尹捕頭已經出去了,華大老爺提起袍子便往外追,可是剛剛追到門口,便被黎府尹帶來的衙役給攔住了。
駱仵作已經開始查看屍體,黎府尹走到華大老爺身後,和藹可親地說道:“華伯爺,你不用著急,此案交給我們順天府便可。”
“可沈逍是怎麽回事?他既不是順天府的人,又沒有任何官職,只是個紈絝而已,讓他在後宅走動,衝撞到府中女眷,請問黎大人,那該如何是好?”華大老爺質問。
黎府尹笑得一團和氣:“誰說沈四公子無官無職,華伯爺怕是並不知曉,沈四公子乃是陛下親點來協助本府查案的,再說,華大小姐此時就在這裡,貴府後宅裡也沒有其他女眷了吧,若是衝撞了那些丫鬟婆子,華伯爺隻管開個價,讓沈四公子買下來便是,若是他不肯買,那麽本官來買。”
對,黎府尹已經知道華大姑娘華靜玟被帶去順天府的事了,黎府尹原本覺得這件事很是棘手,可是剛剛在大門口,聽到圍觀群眾說呂夫人就是殺死蔡老太太的凶手,黎府尹那顆懸著的心便放下來了。
清遠伯夫人殺死了清遠伯的生母,清遠伯有的煩了,他若是還有心思追究抓他女兒的事,那他就是有毛病。
因此,黎府尹才能肯定,除了馬上被抓過來的呂夫人,整個清遠伯府裡,就只有華大小姐華靜瑤這一位貴眷了,其他的不過就是丫鬟婆子,頂多再有幾個姨娘通房,那都不能算數。
華大老爺還不知道華靜玟被抓走的事,可是聽到黎府尹的一番話,他竟然也沒有想起自己還有個女兒的事。
這也不能怪他,要怪就怪華靜玟自己,她素來嫌棄華家的出身,大多時候都是住在外家,華大老爺很少過問後宅之事,即使想起華靜玟,華大老爺恐怕也不知道,此時此刻華靜玟是在外家,還是在府裡。
片刻之後,門外便響起一片鬼哭狼嚎,呂夫人被帶過來了。
得知順天府來人了,呂夫人便已經讓人嚴防死守,院門緊閉,還派了十幾名護院把守,可是她沒有想到,那些護院見到沈逍和尹捕頭時,便嚇得不敢動了,他們來伯府當護院,是來對付小偷強盜的,可不是讓他們來抵抗官府的,孰輕孰重,他們拎得清。
護院們認慫,裡面那些丫鬟婆子更不用說了,除了哭嚎什麽也做不了。
沈逍和尹捕頭不費吹灰之力,便把呂夫人帶了過來。
看到來人真的是呂夫人,華大老爺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他衝上來,不由分說便是一記耳光,呂夫人毫無防備,被打得暈頭亂向。
“你這個毒婦,我要休了你!”華大老爺怒吼。
呂夫人這時才緩過神來,她捂著臉,申辯道:“不是我殺的,是她自己摔在地上,我沒有殺她,這些婆子們全都能做證!”
跟著呂夫人一起過來的婆子們連忙點頭:“對啊,沒錯,我們全都看到了,是老太太自己摔倒在地上的,夫人還過去救人了呢。”
聞言,黎府尹看向駱仵作,問道:“駱仵作,死因能夠確認了嗎?”
駱仵作道:“死者後腦處有三角傷口,邊緣還有塵土,初步認定是死者仰面摔倒後,後腦被尖銳石子所傷,出血過多且傷乃後腦而亡。”
這時,一名捕役從外面進來,把用帕子包著的石子交給了駱仵作:“呂夫人所居院落外面有一處路面結了薄冰,想來是曾經灑水清洗過,這顆石子便是在附近找到的。”
石子上染有血跡。
駱仵作將石子與蔡老太太后腦傷口比對,一般無二。
呂夫人如同看到救星,立刻為自己辯解:“你們也看到了吧,老太太自己摔倒的,剛好硌到石子,這和我沒有關系。”
華大老爺也松了口氣,老太太聽說老四死了,心急如焚,不小心摔倒地上,不幸身亡,這個死因官冕堂皇,世人要怪也只能怕老四不孝,連累了伯府,還害死了嫡母。
按理說,老四雖然死了,也要從侄子中挑個出來給他打幡,他的那半份家產也就由那個侄兒繼承,長房只有一子,二房卻有兩子,三房沒有兒子,這個打幡的就只能從二房出,那半份家產也就是二房的了。
華大老爺這兩天正尋思著怎麽才能讓二房拿不到那半份家產,他甚至想從街上找個小叫花子認祖歸宗,說那是老四在外面的兒子......
現在問題解決了,老四死後還連累嫡母,這等同弑母,如此不孝之徒不配再做華家子孫,到時只要重開祠堂,在列祖列宗面前,把老四逐出門牆便行了。
一個被逐出家門的人,把屍體往亂葬崗一扔也就完了,打幡扶靈?做夢!
至於老四留下的那半份家產,在此之前也一直在伯府帳上,他死以後,這半份家產的歸屬上,老三愛面子,肯定不會要,老二最是貪得無厭,到時少不得要想個法子,讓老二斷了這份念想才好。
“黎府尹,讓您見笑了,我那四弟,唉,可憐家母將他視若親生,從來不曾薄待於他,萬萬沒有想到,他卻恩將仇報,令家母......若是在下沒有去衙門處理公務,在家陪著家母,彩衣娛親,家母又怎會如此,怪我啊,全都怪我!”
說著,華大老爺轉過身來,撲到炕前,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華靜瑤眨眨眼睛, 她都要懷疑華四老爺身懷絕世神功,隔著幾裡地,扔出一顆石子,不偏不倚正打在蔡老太太后腦杓上,蔡老太太鮮血直流,一命嗚呼!
原來啊,華四老爺就是那早已絕跡江湖的見血封喉百步穿楊快刀斬亂麻人送外號無影手鬼見愁。
噗,這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
“這個婆子,我且問你,既然老太太是被這顆不知死活的小石子給害死的,那麽你方才為何說老太太是被急火攻心而亡,明明老太太屍身早就涼透了,你為何謊稱老太太是剛剛咽氣的?”
華靜瑤伸出手指,指向剛剛那名婆子。
那婆子給嚇了一跳,她以為這裡已經沒有她什麽事了,沒有想到華大小姐竟然質問起她來。
當時情況緊急,呂夫人驚慌失措,這還是容嬤嬤的主意,容嬤嬤讓她們一口咬定老太太是因為四老爺的事,給氣得急火攻心而亡的。
早知如此,還不如就說是摔在地上摔死的了。
婆子隻好硬著頭皮說道:“老太太寬宏仁厚,待奴婢極好,老太太出了意外,奴婢一時傷痛,便亂了方寸,一時口不擇言,口不擇言,現在奴婢想起來了,老太太的確是摔在地上,被石子硌到,出了很多血。”
華靜瑤冷笑,道:“那麽剛才就是你在胡說八道了?你這般混淆視聽,莫非你是四老爺的同黨,唯恐老太太壽終正寢,所以趁著老太太散步之時,把老太太推倒在地,而實則那顆石子就是你提前放好的,你便在眾目睽睽之下,將老太太殺死,你才是真正的凶手,那顆石子便是你的凶器,我說的可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