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卿】
程卿摔入了黑暗之中。她撐住身子,閉上眼睛,緩了一下。前一秒鍾的陽光仿佛還照在眼上,這一刻,卻是這麽黑…
發生了什麽?她問自己。
她去追那三個人,腳下絆了一下,摔了下去…
她想抓住那幾人的衣袂,沒有抓住麽?抓住了…可是又沒抓住…
是幻象…一定是幻象…那現在呢?她睜開眼睛,眼睛已經適應了黑暗…這是什麽地方?
荷葉鎮…是荷葉鎮麽?自己回到了荷葉鎮?程卿站了起來。嚴昱呢?
她的心裡有一點亂。自己和嚴昱必然是失散了…不僅和嚴昱,還有其他人…鍾義,官雲衣,還有…都失散了。連自己所處的時空都無法確定…
周圍一片黑暗…她平複了一下心情。不管怎麽樣,先找一個安全的地方…至少找個看上去安全一些的地方,再慢慢考慮吧。
程卿摸索著前行,越走越是心驚。這裡是荷葉鎮…她幾乎可以確定了。她第一次來到荷葉鎮時,就是眼前的這般景象,陰森的古宅,荒涼的街道,死氣沉沉…
前方似乎有光…她以為自己看錯了…
是光…在這月黑風高之夜,一絲微光都是那麽的明顯…
自己所處的位置,應該是在鎮子的邊緣。
她曾在白天的時候大致研究過荷葉鎮的布局,這是一個小盆地形狀的小鎮。
南北都是地勢較高的山坡,北面的地勢較南面更高一些。自己能看到鎮子裡的光源,說明自己現在至少是處在“盆地”邊緣較高的地帶。
此刻的她,可以清楚的判斷出,那個光源是在荷葉鎮中部的某個屋子裡。
離得有些距離,繼續向鎮內走,地勢就會變低,進入巷道之後,可能就看不到那點光亮了,不過不要緊,只要有光,就一定能找到的。
自己的身上只有一把小刀,一個打火機,一個之前給嚴昱包扎後,已經所剩無幾的急救包。
不要猶豫了,她告誡自己。要盡快弄清楚身處於什麽狀況,才能想辦法找到其他人。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克服著內心的恐懼,朝光源處跑去。
憑借著極為出色的方向感,在接近一個多小時的尋覓之後,程卿終於離那光源還有一步之遙了。
可眼前的景象,卻讓她止步不前了。
她的面前,是一間她再熟悉不過的宅院,也是這荷葉鎮裡,她唯一進入過的宅院…
光源來自那宅門上掛著的燈籠,門匾上的“玄清”二字,在燈籠光的照射之下顯得無比的清晰。
大門的左右各有一道黃符,那是黃士季貼的…
不錯,這正是老道士清修的宅院,幾個小時之前,她,不,是所有人,幾個小時之前,所有人都在這裡,都在這個宅院之中。
可是…程卿非常清楚地記得,就在幾個小時之前,這門頭的燈籠,已經被那狂風刮走了…
此刻的大門是緊閉著的,程卿謹慎地觀察了一下四周,拔出她僅有的防身小刀,慢慢朝大門口移動過去。
就在她到達門口的一瞬間,突然聽到門內的一聲斷喝:“別開!”
程卿一愣。
大門一下子被打開了,原本寂靜的巷內突然卷起狂風,門頭上的雙燈籠一下子被刮飛了。
程卿看到了被門崩開的譚守,看到了上前扶住譚守的黃士季和圓通,看到了驚慌失色的官雲衣和鍾義,看到了剛剛和自己失散的嚴昱,看到了那個她不願意提及的人…還有…看到了她自己…
喧天的鑼鼓聲猛然響起。
程卿茫然地回過頭去,巷子的盡頭,一隊迎親的隊伍,正朝她走來。
越來越近了…越來越近…那喜轎突然被風掀開了轎簾,明月!是明月!
明月看著她,她確定,明月在看她!不!這是幻覺…明月不可能看到她…
她驚恐之余,慌忙向後退去。
那隊伍,幾乎要迎頭撞上來了。太快了!明月的臉,突然就到了眼前…
她跌撞著想跑進宅子裡,卻看到黃士季的小刀在空中一劃,風一下子又起了。大門被關上了。
消失了…一切都消失了…程卿跌坐在地上,大口喘著氣…
自己現在所處的時間…是在明月出現之前…
她得進屋,她走上前去,用力拍打著大門。
“吱呀”一聲,那大門在她一拍之下,竟然開了。
程卿一愣,院子裡一片狼藉…
剛才的人呢?所有人都不見了!地道…一定是在地道裡。她衝進門去,直奔後院的地道入口。
地道被封死了…
程卿頹然坐倒,她沮喪極了,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她感覺自己快要瘋了。
“膝上琴橫,哀愁動離情…”
一聲唱詞,離她那麽近,放佛就在耳邊唱起一般。
程卿忽地靠牆站起,警惕地看著四周。
院子的角落裡,有個人影…
程卿的心一陣狂跳,是誰?她無法看清那人是誰,但顯然,不會是善意的盟友。事實上,她所有的盟友,此時此刻都應該在那個被封住的地道之中。
明月,應該已經死了啊!應該已經在那地道之內,被自己砸得粉碎了啊!可如果不是明月,那又會是誰呢?
程卿猜不出,事實上,她也不想猜出,知道是誰又能怎樣,只有一把匕首的她,勢必是無法禦敵的。
逃走,似乎是她目前唯一的選擇。
她一邊注視著人影的動向,一邊小心地朝前廳移動著。
在邁入前廳的一瞬間,程卿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那人影,似乎一直在院子的角落裡安靜地站著,並沒有進一步的舉動。
如此甚好,自己也許可以安然脫困,只是脫困之後呢?出了大門,她要何去何從?
她抬頭看了看天,如今,最現實的企盼,就是快些天亮了。
她迅速地跑向大門,撿起一張被吹落的黃符,另一張符已經不知去向了。這符,多少能有點用吧?她的心裡其實一點底都沒有。
先離開這院子再說。
巷內很安靜,之前的迎親隊伍早已不知去向,荷葉鎮,又恢復為一座死城。
種種古怪,是否隻存在於此鎮之中呢?程卿覺得自己得到鎮口看看,到他們停車的地方去看看,看看他們的車到底還在不在那。也許除了鎮,一切都會恢復正常!
想清楚去向,她便不再耽擱,迅速朝鎮口跑去。
“玉身雖好,卻是易碎。”
她就要到鎮口了!卻突然聽到了拐角處傳來的人聲,程卿一個急停,眼睛死死盯著拐角。
“人身雖好,卻又易老。”是個女人的聲音…越來越近了。
程卿不由自主地朝後退去,她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一直被烏雲遮擋著的月亮竟忽然在此刻露了頭。
紅衣…
程卿覺得自己要窒息了,她想轉身朝後跑,腳步卻不聽使喚地亂了。
紅色的喜服從拐角處飄出,聲音的主人出現了…
已經向後摔去的程卿,突然被人一把拉進了左手邊的院子。
“別出聲。”耳邊響起的竟是官若男的聲音…
程卿的情緒一下子決堤了,淚水瞬間模糊了視線。
【嚴昱】
嚴昱在出地道的地點和程卿消失的地點往返了兩趟了,什麽變化都沒有,程卿還是不見蹤影,也沒有其他任何異象發生,地道的出口也還是找不到。
荒原,這裡是真正的荒原,連個活物都看不到。
但是…也不是全無頭緒。嚴昱蹲了下去,摸了摸坡上的黃土。
地道出口,程卿消失的地點…這兩處是不長草的黃土和其余被植被覆蓋的土地,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一定不是偶然。
似乎…還有第三處…
嚴昱眯著眼看了看遠處…他有個設想,不管對不對,都得試試,總比憋死在這裡什麽都不做的強。他站起身來,朝遠處的那第三個“不毛之地”跑去。
【官雲衣】
官雲衣的心裡非常害怕,雖然她不住的告誡自己要保持冷靜,可是身體還是不受控制的發抖。
大概是一個小時?不,兩個小時?其實她也不確定是多長時間之前,她和母親失散了。
失散的過程…一思及此,她不由地歎了口氣,不是不願意細想,而是…說實在的,太快了,真的就像是母親說的,在一瞬間,就莫名其妙地失散了。
在打開了那扇該死的門,發現外面竟然是豔陽高照之後,一切都不對勁了。官雲衣勉強自己回憶著之前發生過的事情。
當時的情況…她的手撫上額頭…努力回憶著。
推開門之後,高空中的豔陽耀得她睜不開眼睛。她被母親拖著跑出了那個宅子。
她們還在荷葉鎮…
她們還在荷葉鎮吧?
官雲衣不敢肯定,她只知道鎮子很空曠,周圍一片死寂,連個人影都沒有。
她越走越是心驚:“這裡為什麽…沒有人?”
“這裡本來就沒有人。”官若男淡淡說道。
“那…昨天晚上,不是,就是剛才看到的那些人…到底是什麽。”官雲衣不解。
“從一開始,大概就判斷錯了。”官若男望了望身後的路,“這個鎮應該從建造伊始,就被布局成了一個法陣。”
“你是說…整個荷葉鎮是個大法陣?”官雲衣吸了口氣。
“這是我的猜測。”官若男說道。
官雲衣太了解她媽了,從來不會空口無憑的胡說八道,她的猜測,向來是八九不離十的。這一點,和程卿很像…
官雲衣歎了口氣,程卿…她們真的好像。
“我們剛才出來的那間宅子,很可能,是法陣的陣眼。”官若男仔細觀察著周圍的一切。
“陣眼?”
“那裡的氣,是流竄的,不穩定的。”官若男陷入沉思。
“可是,一般布陣,陣眼的位置,不是應該有厲害的法器鎮住麽?”官雲衣不解。
“對,所以,剛才那個陣眼的法器,大約是被破壞了。”官若男點了點頭。
“被誰破壞了?明月麽?”一想到明月,官雲衣就不寒而栗。
“不知道。也許是,也許不是。 ”官若男的心裡有些讓她不安的猜測湧現出來。
“那…如果荷葉鎮是一個法陣,那麽是用來做什麽的?難不成…這裡有什麽不得了的妖怪?可是如果真有妖怪,這些人為什麽還要在這定居?這說不通啊。”
“不是鎮妖的法陣,是聚氣的法陣。”官若男的不安感越來越強烈。
“聚氣?”官雲衣有些摸不著頭腦。
“定居這裡,恐怕並不是荷葉鎮的先民在逃難時的無心之選。也許,是千挑萬選之後,才最終確定的地方。”官若男的神色異乎尋常的嚴肅。
“選在這裡…做什麽?”官雲衣也察覺到了母親的情緒不對,她也開始緊張起來。
“玉石,在術士眼裡,是聚氣凝魂的上等素材。而千年,甚至萬年的精玉,對他們來說,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法寶。這裡的玉氣,深厚到難以測算。加上無水環山的格局,對術士而言,這裡就是一個天然的聚氣聖地。在這裡再設一個聚氣凝魂的法陣,其目的,不言而喻…”
官若男覺得,自己那不祥的預感,只怕是要變為現實了。
“他們想幹嘛?”官雲衣顫聲問道。
“想幹嘛?呵呵。”官若男嘲諷地笑了笑,“吃飽了沒事乾的術士還能想幹嘛,自然是長生不老,修仙得道。”
“長生不老?呵呵,怎麽可能。”官雲衣對這種無稽之談也是嗤之以鼻。
“可能。”可前一秒還嘲諷臉的官若男,竟然點了點頭,“不過,不是真正的長生,而是一種強行改變自然法則,作繭自縛的妖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