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鎮上，許琴帶著幾名政府幹部和工作隊員在街上走訪群眾，進行宣傳發動。張建明領著一群戰士用木桶拎著石灰水，一邊在街上巡邏，一邊在一些牆面上刷上醒目的大字標語。

　　覃大貴扛著步槍，叼著煙鬥，蹲在路邊和幾個賣雜貨的小販攀談了幾句，聽見附近一個鐵器鋪傳出“叮叮當當”的打鐵聲，起身過去，招呼鐵匠:“老庚！”

　　鐵匠光著膀子，面前吊塊圍裙，正用錘子在鐵墩子上敲打著一塊燒紅的毛鐵，回頭一看，有些意外:“哎喲，大貴！”

　　覃大貴放下槍，坐在鐵爐前，一邊吸煙一邊幫忙拉動風箱。鐵匠把毛鐵放進燃燒的火堆裡重新鍛燒，也拿出煙鬥。覃大貴遞上自己的煙袋，鐵匠抓了一點煙絲裝進煙鬥裡，伸到火堆點著了，吧嗬一口。

　　“大貴，聽說你兒子也回來了，還當上了解放軍的剿匪大隊長，這事是真的嗎?”

　　“怎麽不是真的?我現在也是南區政府的農協會主席。這次回來，就是要協助區政府給窮人分田分地，搞土改。老庚，你家裡有六、七口人，這次最少也能分到十多擔谷的田地，除了打鐵，以後還能栽田種地，日子不用愁囉！”

　　鐵匠叼著煙鬥，把燒紅的鐵片用火鉗夾出來，放到鐵墩子上又是一番錘打，漸漸變成了一把菜刀的雛形，停住了手，湊近覃大貴耳邊，悄聲說:“你我是老庚，說實話，這南區只要盧宗漢還在，分多少田地給我，我都不敢要！”

　　“為什麽?”

　　“為什麽?千百年來，土匪一直都是坑害老百姓的禍根，那些地主大戶和他們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不先把土匪剿滅了，誰能安心種地主大戶們的田地啊！”

　　覃大貴蹙緊眉頭，沉默了一會，磕掉煙鬥裡的煙灰，開導鐵匠:“你呀，也別那麽灰心，政府已經公開了剿匪政策，全面清除匪患，那是早晚的事。”

　　“那你說，新政府能把南天王盧宗漢拿下嗎?”

　　“當然能。不過，需要一點時間。”

　　鐵匠把菜刀半成品又放進火堆裡去，覃大貴繼續不緊不慢地拉著風箱。鐵匠取下嘴上叼著的煙鬥，給覃大貴放出一句話:“老庚，不是我鐵匠不積極，也不是我瞧不起你們父子倆和現在的新政府。我是個老百姓，只看一件事，如果你們真敢拿下盧宗漢，我就佩服你們！”

　　覃大貴笑著問:“此話當真?”

　　鐵匠一本正經:“我都幾十歲的人了，說話豈能當兒戲?”

　　“好，老庚，那咱可說定了，等我們拿下了盧宗漢，我親自推薦你參加農協會，揚眉吐氣，擁護新政府！”

　　鐵匠點頭道:“好，我答應你。”

　　覃天帶著馬三寶離開樹林，回到鎮上，經過一個巷口，忽然下意識地回轉身來，朝小巷子裡瞟了一眼。

　　巷子裡有一個年輕後生正匆匆向深處走去，一身粗布短衫，頭纏青帕，腰扎汗巾，肩上甩著條搭褳，象是個做小買賣的商販。

　　覃天望著那人的背影，有點觸景生情，曾經在方頂山下的小巷裡與蘇銀巧擦肩而過的畫面又一次浮現在他的腦海中。眼前這個小販的背影仿佛就是一個女扮男裝的蘇銀巧，讓他心生恍惚，浮想聯翩。

　　馬三寶跟在後面，見覃天停留在巷口張望，也湊上去好奇地朝巷子裡望了一眼，小巷裡空空如也，未見半個人影， 不免有些狐疑:“隊長，

你看什麽呢?”　　“剛才那個背影，有點似曾相識……”

　　覃天腦海裡回放著一個畫面:石城街上的小巷子裡，自己挑著魚簍回頭一望，土家打扮的蘇銀巧背著背簍，輕盈遠去，隻留下一個曼妙的背影……

　　馬三寶又朝巷子裡看了一眼，莫名其妙:“背影?沒有啊。”

　　覃天卻猛地一拍腦袋，抬腳追進巷子。馬三寶把槍端在手裡，跟了上去。

　　巷子中的一段小弄堂裡，那小販正低頭前行，察覺身後似有異樣，停頓了一下，眼珠一轉，發現旁邊有段矮牆，向前衝出兩步，縱身一躍翻過牆頭，藏匿起來。

　　覃天和馬三寶轉過一個牆角，飛奔上來，四顧無人，有些疑惑。

　　“隊長，真的沒人啊！”馬三寶端著槍在巷子裡搜尋了一番，回過頭來報告。

　　“奇怪，明明有個人走進巷子，怎麽一眨眼就沒有了蹤影呢?”

　　馬三寶繼續朝巷子裡掃了一眼，看著覃天，“隊長，你……是不是和產生幻覺了?”

　　覃天揉了揉眼睛，又想想剛才的畫面，不相信自己產生了幻覺。但是，巷子裡確實沒人。

　　馬三寶思忖說:“如果真有人，那也是巷子裡住的老百姓，可能回到家把門關上了。要不，我挨家挨戶敲門問問吧?”覃天朝他擺了擺手，說:“算了吧，別打擾老百姓。”

　　倆人大步出了巷子。

　　他們身後的矮牆上，“蹭”地躍出個人來，正是剛才藏匿的那個詭秘身影，再仔細看，真是蘇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