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尚未亮。

　　一個樵夫頭纏青帕，身穿汗卦，屁股後別把柴刀，用扁擔挑著兩大捆柴禾出現在縣城西街口的解放軍哨卡外。

　　“老鄉，給誰送的柴禾?”哨兵上前檢查。

　　樵夫放下柴禾，手扶著扁擔，用搭在肩頭的汗巾擦著額頭上的汗珠，嘴裡一陣咿咿哇哇，又騰出手來比劃著染布漂布的姿態。

　　戰士疑惑地盯著他，心想怎麽是個啞巴?樵夫繼續嘰裡哇裡比劃一番。戰士還是沒明白他的意思。王班副從旁邊的臨時崗亭裡走出來，問執勤的戰士:“怎麽回事?”

　　“王班副，這人是個啞巴！”

　　“啞吧?”王班副圍著樵夫的柴擔轉了一圈，又用手上的手電筒朝柴捆裡照照。樵夫緊緊抓住扁擔，目光跟隨著手電筒的光亮移動。

　　街口外的黑暗處又走來一個輕盈俏麗的身影，背後背著背簍，手上拎個包袱，不是別人，正是土家姑娘蘇銀巧。她停在哨卡邊朝王班副嫵媚一笑，主動招呼:“小王同志！”

　　“哎，你是……”王班副用手電晃她一下，覺得眼熟，卻一時想不起來。

　　“小王同志，不認識我啦?我是你們連長覃天的朋友啊。那天在街上的小吃店裡，我和覃天一起，還看見過你哩。”

　　王班副恍然記起那天連長和她一起在小店裡吃粥的情景，不好意思地摸著自己的後腦杓說:“呵，我想起來了。你……這麽早進城?”

　　“是啊。聽你們連長說，今天城裡開大會，還要槍斃人哩，我走了好遠的山路，特意來看看熱鬧。”蘇銀巧打開手上的包袱，拿出幾個新鮮的粑粑遞給王班副和哨兵，“我給你們連長帶了一包剛蒸的苞谷粑粑，你們也嘗嘗吧！”

　　王班副心裡想吃，卻伸不出手，訕訕地說:“你給連長帶的，我們怎麽好意思吃呀?”

　　“不要緊，下次我再給他多帶點兒。”

　　蘇銀巧很熟絡地給王班副和戰士遞上粑粑，順勢走過哨卡。樵夫看見她，揮動手哇哇亂叫。蘇銀巧回過頭一看，有些驚訝:“哎，這不是山上砍柴的啞巴嗎，他怎麽啦?”

　　王班副一臉無奈:“他在這裡嘰哩哇啦比劃半天，我們也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

　　樵夫朝蘇銀巧又一番比劃，指著染坊方向直跳腳。蘇銀巧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轉告王班副:“他是來給城裡的染坊送柴禾的，天一亮染坊就要燒水染布，他怕柴禾送不進去，耽誤了人家的生意，著急了。小王同志，他可真是個啞巴，石城周圍十裡八村的都認識他。”

　　樵夫指指自己，又朝四周比劃一圈，豎起大拇指，點了點頭。王班副見他臉色發黑，一副憨厚的樣子，又是個啞巴，同情地說:“行，既然有人認識你，那就沒問題，進去吧！”樵夫朝王班副豎了豎大拇指，挑起柴擔，走進了街口。

　　天不太亮，街上還沒有什麽人跡。蘇銀巧背著背簍鑽進山邊小巷，七彎八繞，來到裁縫鋪的後門外，舉手敲門。

　　覃月月還沒起床，聽見後面有人輕輕敲門。從床上驚坐起來，側耳聽聽，門外又敲擊兩下。覃月月穿起衣褲，悄悄走到後門邊，貼著門縫朝外瞄了一眼，打開半扇門。

　　蘇銀巧側身擠進來。

　　覃月月把門關上，有些訝異:“你……你怎麽這個時候就來啦?”

　　蘇銀巧象換了個人似的，不見了以前的乖巧溫柔，兩眼瞪著覃月月，臉露慍色:“你幹什麽，敲半天不開門！”把背簍放到床邊，整理身上的衣裳。

　　背簍裡鑽出一顆蛇頭，朝外吐著信子，蛇身慢慢溜出來，遊向床上。覃月月站在床邊，突然發現床上遊動著一條蛇，嚇得花容失色，剛要驚叫出來，被蘇銀巧一瞪眼，趕緊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只剩下一雙驚恐的眼睛睜得溜圓，仿佛傻了一般。

　　蘇銀巧不慌不忙，一伸手抓住了蛇頭，掀開背簍上的遮蔽物，把蛇放了進去。

　　“你……你弄些蛇做嘛?”覃月月驚魂未定，不敢靠近床邊。蘇銀巧不理她，伸手在背簍裡掏出個東西丟在床上。

　　“你拿著這個，去蔣家洲的會場湊個熱鬧。”

　　覃月月著急地說:“蘇銀巧，你說話不算數！你不是跟我保證過，不會讓我拋頭露面嗎?”

　　“不是叫你去拋頭露面，只是趁人不注意，把這個東西丟在地上就行了。”

　　“我只是個裁縫，又不會用這玩竟兒。”覃月月顯然有抵觸情緒。

　　蘇銀巧把那東西拿起來，指著上面的一個拉環，教覃月月:“只要用手指摳住這個拉環，輕輕一拉，再扔在地上就可以了，其它的你都不用管。”

　　覃月月跌坐在床沿，悶頭不語。蘇銀巧也不看她，又背起背簍，拉開後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