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巴子遇到個硬茬兒，落荒而逃。另一邊，陳次之也不遑多讓。

　　他打著酒嗝，晃晃蕩蕩走到吊腳樓下，看見一塊跳板架伸在河水中，一群半大孩子光著屁股在跳板上戲水玩耍。陳次之徑直走上跳板，無所顧忌地解開褲子，朝河裡撒了泡尿，感覺一陣輕松，舒坦了許多。

　　一群孩子本就溜皮，根本不認識面前這個人是什麽土匪天王，也就不曉得天高地厚，紛紛咧開嘴指著他嘲笑:“吔，不愛臉，象狗一樣，到處撒尿！”

　　陳次之酒意未消，加之平時殺人放火，跋扈慣了，哪曾被小屁孩嘲笑過，頓時吹胡子瞪眼:“媽的，你們這些小王八崽子，說哪個不愛臉?看老子不弄死你們！”

　　孩子們也不告饒，和他對罵:“說的就是你，不愛臉！說的就是你，不愛臉……”

　　陳次之惱羞成怒，從腰間掏出手槍，打開槍機。一群小孩見他突然掏出槍來，被嚇到了，“撲嗵嗵”全跳進河裡，扎一個猛子遊到了河心，只露出半截腦袋回頭張望。陳次之耍了一番威風，站在跳板上，見不孩們不敢遊回來，收起手槍得意洋洋地轉身。也是該他出糗，一腳踩在了跳板的邊沿，身子失去重心，晃了幾下沒站穩，一頭也栽進了河裡。陳次之是個旱鴨子，根本不會水，在河裡一陣慌亂撲騰，連嗆了幾口水。

　　孩子們瞅著他的滑稽樣，調皮地指指點點，樂得哈哈大笑:“喔，自己拉尿自己嘗，味道不一樣……”

　　好在河岸邊的水並不深，陳次之掙扎一番，終於爬上了岸，全身濕透，狼狽不堪，雙手扶住膝蓋喘了口氣，慢慢吞吞走上石階。身後傳來一群孩子的噓聲，讓他很沒面子。

　　陳次之回到陳孟之家，天已煞黑。舒巴子正坐在椅子上，表情有些難堪。陳孟之坐立不安，拄著拐棍在屋裡走來走去，搖頭歎氣。

　　陳太太走進來，手裡端著個盛滿了湯圓的大盤子放在桌子上，說:“你們哪，吃飯喝酒，面子上熱鬧，一個個肚子都是空的。我讓廚房煮了點湯圓，你們都吃幾個吧！”

　　“吃，就曉得吃！”陳孟之氣哼哼，突然發起火來。陳太太見他板著臉，也不敢回嘴。

　　舒巴子以為陳孟之還在糾結先前表態的事，不禁有些牢騷:“大舅，我和二舅還有向財東不都已經當面表態了，聽你的調遣嘛，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陳太太也附和:“是啊，就算盧宗漢不聽你的，不還有親兄弟和外甥嘛。”

　　其實陳孟之發火，不過是借題發揮，宣泄一下自己的情緒。他指著太太和舒巴子，懊惱地說:“你們都是些空腦殼。解放軍不來，我這個縣長在石城算得上是個父母官兒。一旦解放軍來了，我怎麽辦，堂堂一個政府縣長難道也跑到山上當土匪去?要是不跑，身上這張反共救國聯合總指揮的皮，可是會讓我腦袋搬家的呀，你們懂不懂，咹?”

　　陳太太不以為意，“怕什麽，那共軍不是還沒打過來嘛，何必自己嚇自己?”

　　“婦人之見，愚昧至極！共軍幾天前就打下了宜昌、沙市，稍有點常識的人都曉得，他們的下一步，就是進軍湖南，取道湘西，劍指貴州、雲南等地。如果澧水下遊的津市、澧州率先落入共軍之手，到我石城，僅咫尺之遙，靠腳板走路也要不了幾個功夫！”

　　“大哥，別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石城，除了我們這幾大天王，不是還有國軍嘛。新編第15軍雖然在宜昌吃了敗仗，但是實力還在，幾萬人的隊伍現在就駐在我們西北鄉，守一個石城，總該綽綽有余吧！”陳次之架起二郎腿，鞋子裡還在往外滴水。

　　陳孟之冷笑道:“國軍?真要是能作指望，就不會導致現在這樣的局面！”

　　陳次之啞口無言，端起一把茶壺，顧自喝水。忽然，外面傳來幾聲槍聲。屋裡的幾個人都嚇得一楞。陳太太慌忙躲在陳孟之身後，驚呼:“天哪，不會共軍真的就打來了吧?”

　　舒巴子和陳次之面面相覷，都有些緊張。陳孟之倒還鎮定，示意他們出去:“看看是不是保安團那幫人又和守城的國軍發生衝突了?”

　　倆人連忙起身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