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孟之從碼頭繞到覃月月的裁縫鋪兜了一圈，本想勸她一同離開石城，卻反被一番擠兌，陰沉著臉走在街上，心裡不是個味兒。

　　一個人拄著棍子慢悠悠地回到縣政府。剛進家門，陳太太就上前抱怨:“哎喲，我的大老爺，你去哪裡了，半天不回來，我這心肝五髒都快從肚子裡蹦出來啦！”

　　陳孟之不耐煩:“急什麽，天又塌不下來！”

　　“可我這肚心老在跳。孟之，你說我們那麽多家當就一船給裝走了，又沒個人跟著，萬一有個閃失我們下半輩子可怎麽過呀?”

　　陳孟之坐到椅子上，顯得有氣無力，氣哼哼地說:“我不是讓向財東和周國卿跟去了嘛。他們兩個都是我一手栽培、提拔的，這個事交給他們還不放心，那我還有什麽人可以用?”

　　陳太太捂住胸口，感覺心慌，說:“反正我這心裡是砰砰亂跳，老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使喚伺立在身邊的女傭:“丫頭，給我倒杯水，我要吃藥！”

　　陳孟之坐在一旁，內心也有一種莫名的焦慮，右眼皮似乎老在跳，讓他心神不寧。

　　其實，陳太太的擔心也好，陳孟之的焦慮也罷，不是沒有道理。因為他們那一船的東西，在駛出縣城後，沒走多遠就遇到了麻煩。

　　午飯剛過，陳孟之在書房休息，一身血汙的周國卿突然從門外跌跌撞撞跑進來，“撲嗵”跪在他跟前，痛哭流涕，“縣長，不好啦，我們被人襲擊啦！”

　　“什麽，你們被人襲擊了?”陳孟之癱倒在椅子上，臉色蒼白。

　　陳太太聽聞消息，從門外跑進來，呼天喊地:“天哪，這是怎麽回事呀，是哪個紅炮子穿心的那麽缺德呀，居然搶走了我們陳家的東西啊……”

　　陳孟之看著周國卿，有氣無力，聲若蚊吟:“誰……到底是誰那麽大膽，敢搶我的東西?”

　　“縣長，襲擊我們的不是別人，就是盧宗漢的手下，劉彪！”

　　“劉彪?他怎麽可能搶走我一船的東西?”

　　“他帶著十幾條小船和三、四十個人，個個手上拿著衝鋒槍，圍著我們的機帆船四處掃射。我們總共才六、七個人，拿的都是漢陽棒，向團長專門帶的一挺機槍還沒打幾下就卡殼了，火力根本拚不過他們。連船老大和船上的水手都陣亡了，實在是沒有辦法呀……”

　　“那向財東呢，他不是信誓旦旦地跟我保證過，誰也不能在他手上搶東西嗎，人呢?”

　　“向團長指揮戰鬥，身負重傷，昏迷不醒，我怕他在外面咽氣了……所以，叫了兩個人，送他回古河口了。”

　　陳孟之氣恨難平，發狠道:“好你個盧宗漢，居然敢縱容手下搶我陳孟之的東西，太可惡，太沒有人性啦！唉，這真是黨國的悲哀啊。白崇禧，宋希濂還做著美夢，指望這些草寇山賊、慣匪強盜盡忠報國，對抗共產黨解放軍，真是笑話，天大的笑話呀！”

　　陳太太心氣不順，幾口氣沒喘勻，眼前一黑，暈倒在地。女傭上前扶起太太，掐了幾下人中，急得大喊:“太太，太太……”

　　周國卿從地上爬起來，指著暈過去的陳太太，告訴陳孟之:“縣長，太太暈過去了！”

　　陳孟之頓著棍子大吼:“那還楞著做嘛，快去藥鋪找郎中！”

　　“哦， 我……我去找郎中！”周國卿趕緊跑出去。

　　周國卿迫不及待地跑出陳孟之的書房，

看似急著去找郎中，其實是心中有鬼。　　早上，向財東和周國卿等人在陳孟之的眼皮下隨船離開碼頭。船老大駕著機帆船逆水而上，一路向西，駛進了一段寬闊平坦的河面。向財東站在船頭，手搭在帽簷上向遠處眺望。

　　船老大手握舵輪，大聲朝他喊:“向團長，前面是大龍潭。過了大龍潭，就進渫水河了，這一路上去，直到古河口都是你的地盤，你就放心吧！”

　　向財東心裡並沒底。他知道自己就象屠夫身上背著一塊滴血的肥肉，身邊時刻圍著一群餓狼，誰聞到血腥味不想上來撕咬一口?

　　俗話說，屋漏偏逢連夜雨，船破又遇頂頭風。向財東越擔心什麽，恰恰就越來什麽。就在他全神貫注地觀察著河面時，遠處悄然出現無數隻小黑點，快速遊移，並且越來越大。原來是一群小船正在河面上快速機動，迎著機帆船形成了一個很大的包圍圈。

　　向財東心裡發毛，馬上命令周國卿:“有情況！快，叫弟兄們操家夥！”

　　周國卿和船上幾個團丁趕緊拿起槍，趴到船幫上，盯著前面圍過來的無數小船。

　　船老大見很多小船圍過來，知道不妙，慌張起來，急著問向財東，“向團長，怎麽辦?”

　　向財東大吼:“加大馬力，衝！”

　　船老大把機器的油門加到最大，機帆船一陣抖動，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聲，突然加快速度，向前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