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的天氣比之汴京要暖和許多,net暖花開,萬物複蘇,沈傲的宅院正中幾顆梧桐開出新芽,net風一吹,搖曳作響。
一大清早,陽光從烏雲中綻放出來,沈傲舒服的伸了個懶腰,隨便叫人拿了點糕點來吃。直到現在,他這個監造還只是個掛名,天知道監造的職司是什麽,反正造作局那邊不來叫他公乾,他也沒興致去沒事找事。
院子裡鄧龍耍著刀,正在教周恆刀法,這二人興致勃勃,都有一種蓬勃的朝氣,喝哈不停。
沈傲看著他們,仰躺在從屋裡搬出來的太師椅上,手中的扇子搖啊搖,不由歎口氣:“果然是歲月催人老啊,看到這些年輕人,就是不一樣。”隨即哼著曲兒,半躺著養神。
到了上午,太陽越來越毒辣,鄧龍、周恆揩了一身汗去浴房洗澡,庭院裡驟然靜謐下來,只有一兩聲雀兒的嘰喳聲,前頭有人來報道:“造作局督造馮鹿馮公公下了拜貼,說要給大人問安。”
“問安,問個鬼安。”沈傲呼啦啦的坐直:“他這個督造比我這個監造還大個半級,我當得起嗎?去告訴他,來問安就算了,我不見,也不敢見,他要是屈尊來見我這個下官,就進來吧,不要客氣。”
來人回去轉告,過不了多久,馮鹿就笑嘻嘻的來了,拱拱手:“沈監造好清閑。”
沈傲皮笑u不笑,連做戲的功夫都沒有了,道:“馮大人不必客氣,我是個隨便的人,早在京城的時候就是這樣。你隨意坐,大人無事不登三寶殿,有什麽話,就敞明了說。”
馮鹿忍不住道:“沈監造痛快,那雜家也不瞞你,這一次雜家來,是來送禮的。”
“送禮?”沈傲喜笑顏開,立即站起來:“禮在哪兒?馮大人早點說嘛,這讓下官怎麽好意思。”
馮鹿見他這般,笑嘻嘻的道:“就在府外頭,整整一大車子。實話和大人說了吧,這些禮物都不簡單,哪一件都價值萬貫以上,雜家也打開窗來說亮話,這是沈監造應得的,此後,每年還有孝敬。”
馮鹿話音剛落,直愣愣的盯住沈傲,要看到底有什麽反應。
沈傲搓著手,笑嘻嘻的道:“無功不受祿,這個……這個……馮大人太客氣了。”朝往這邊過來的一個禁軍擠擠眼,道:“去,將外頭的東西搬進來。”
馮鹿大喜,他怕就怕沈傲不收禮,只要收了禮,雖說費了許多錢財,卻也值得,對沈傲更加熱絡幾分,道:“沈監造痛快,從此往後,雜家和沈監造可要同舟共濟了。”
說著和沈傲寒暄了半個時辰,才興衝衝的告辭,又到了蔡攸的住處,通報一聲,日上了三竿蔡攸才剛剛起來,摟著榻前的兩個美人兒肆意捏了一把,才在婢女的伺候下穿上衣衫,臉色很差的走出去對馮鹿道:“怎麽?沈傲收了禮嗎?”
馮鹿喜滋滋的道:“收了。”
蔡攸頜點頭:“收了就好,不過這沈傲一向是刁鑽慣了的,收了禮也不一定會替咱們遮著。看住他,他若是敢有什麽動靜,咱們就先禮後兵了。”
馮鹿楞道:“怎麽,還不保險?”
“保險?”蔡攸冷笑:“馮公公,你這督造是當糊塗了吧,這世上最難測的就是人心。就是我爹,我也不敢說個保險二字,不過也不必怕他,他要是敢ng出么蛾子,我當即取了他的xìng命。”
馮鹿聽蔡攸這般的說辭,心裡倒是對蔡攸高看了幾分,這蔡大人也不全然是個草包。問道:“他既是監造,又暗暗負著欽差的差遣,要取他xìng命,只怕並不容易。”
蔡攸伸了個懶腰,笑嘻嘻的道:“我自有辦法。”他見馮鹿一頭霧水,忍不住笑了起來,叫人上了茶,請馮鹿到廳裡坐下,道:“我也不瞞你,你的那些禮物還沒有送過去的時候,我已經叫人放了些東西。”
“放了東西?”
蔡攸翹著腿兒,端著茶咕嚕嚕的喝乾,那剛剛睡醒的困意一掃而空,整個人變得精神了幾分:“世宗在的時候,隨身有一枚印綬,這印綬非同可,在周時,足以與yù璽媲美,周世宗在位的時候,許多聖旨都是考這枚印綬加蓋的。後來咱們的太祖皇帝接過了柴家的江山,那枚印綬也就不見了蹤影,只不過恰好落在了我的手上。”
馮鹿道:“莫非印綬已經悄悄夾雜在禮物之中,送給了沈傲?”
蔡攸曬然一笑:“這件印綬非同可,當年太祖皇帝為了尋這枚印綬,曾四處派人打探。這東西落在你我這種人手裡,就是禁品。往大裡說,誰藏了它,便是謀逆大罪也不為過。這個印綬藏在諸多的禮物中,肯定是不起眼的,他現不了。”
馮鹿明白了,蔡大人這是要栽贓,憂心忡忡的道:“雖是謀逆,可若沒有陛下點頭,誰也動不得他。”
蔡攸冷笑,眼眸閃過一絲凌厲的盯著馮鹿,嚇得馮鹿不由向後退了一步,蔡攸道:“我來時,馮公公好像對我不以為然是嗎?”
馮鹿大氣都不敢出,期期艾艾的道:“不……不敢。”
“沒有關系。”蔡攸曬然一笑:“不以為然就不以為然,我也不瞞你,我就是這個xìng子,你不高興也好,不以為然也好,只需明白,一切按我的吩咐去做,不要多問什麽,該告訴你的,我自然會和你說。”
馮鹿不知怎麽的,在這蔡攸面前,竟是嚇得連冷汗都嗖嗖的浸濕了他的衣衫,這個紈絝式的人物,一開始讓他產生輕視,可是現在,除了畏懼再無其他。連忙道:“是,雜家多嘴,大人萬望海涵。”
蔡攸靠在椅上用指節敲打著幾案,慢吞吞的道:“既然你想聽,我也不怕告訴你,我要殺沈傲,根本就不必等陛下點頭,殺了就殺了,人死如燈滅。至於陛下過問起來,我自應對之法。最重要的要把人殺的滴水不漏,他要是敢輕舉妄動,我立即知會江南西路提刑使金少文,叫他立即帶人來搜捕,只要尋到了那沒印綬,便可立即將他下獄待審,該上疏的上疏,其余的事讓金少文去辦,他是太師的心腹,雖然與我的情有限,可是你莫要忘了,我爹和沈傲可是死對頭,金少文和沈傲也是有過節的。下了大獄,立即殺了沈傲,再說他是畏罪自殺,這件事就算要追究,也牽扯不出誰來。”
“你想想看,有人若是藏了禁品,莫說是沈傲,就是嫡親的宗室親王,也只有下獄待審的份。至於畏罪自殺,只要讓金少文做的漂亮一些,陛下想追究,又追究誰去?讓金少文自個兒上一道請罪疏也就是了,我爹會去保他。”
馮鹿聽得心都是涼的,這個蔡大人,膽子還真是大,連欽差都敢殺,可是回頭一想,又覺得蔡大人的主意倒也沒什麽錯漏,這個法子好,殺了人還不髒手,倒也不失為最後的殺手鐧。他不由疑問道:“就怕那金少文怕擔乾系。”
“他會怕?沈傲不死,他更怕的厲害,這幾年造作局裡的好處他得的少了嗎?再者說了,他這個官,仰仗的就是我爹,我爹的仇敵就是他的仇敵,這乾系他自己清楚,只有他擔著。”
馮鹿見蔡攸蠻有把握,頓時喜笑顏開,道:“大人高明,有了這一手,雜家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蔡攸板下臉來:“沈傲在這裡一日,你就別想睡個好覺,好好盯著他,嚴防死守,就是風吹草動也不要放過。出了岔子,第一個拿問的就是你。”
馮鹿額頭冷汗流淌,欠著身撅著屁股拱手一偮到底:“是,是,雜家省的,這是天大的事,便是不吃不睡,耽誤了自個不打緊,怕就怕出了差錯,惹火燒身到大人和童公公頭上。”
蔡攸闔著目,陰測測的笑道:“這火燒不到我和童公公身上,陛下離不開我們。火要燒,第一個燒的就是你馮公公,你必死無疑。你當我這一趟來是畏罪抹平這蘇州的乾系?哼,我只是怕少了這一塊féu,沒有造作局,哪裡去填我家裡頭的虧空?你自己掂量厲害去吧,不要為了我和童公公,為你自己。”
馮鹿臉色慘然:“對,對,為我自己,蔡大人,雜家告辭了。”
蔡攸擺擺手:“滾吧。”馮鹿撂著衣襟,碎步要走,剛剛到了門檻,身後的蔡攸道:“回來!”
馮鹿立即旋轉過身去,心翼翼的道:“大人還有什麽吩咐。”
蔡攸道:“蘇州的名妓就這這點兒姿色?昨天那兩個美人,本大人圖個新鮮,今天就已經味同嚼蠟了,你再去尋訪幾個來,我既來了蘇州,總沒有入寶山而空回的道理。”
馮鹿笑道:“是雜家照顧不周,這事兒也得趕緊著去辦,決不敢怠慢了大人。”
馮鹿從蔡攸那裡出來,籲了口氣,隻覺得方才和蔡攸對話,有一種讓他心悸的痛苦之感,這個蔡大人,當真不是個好伺候的人,不過他做事倒是果決,倒是讓馮鹿心安了不少,不管怎麽說,有蔡大人在,自己照著他的話去做, 總沒有問題。
於是他一面命人去為蔡攸尋找美yan的女子,一面叫人死死盯住沈傲。他是一刻都不肯罷休,方才聽了蔡攸一席話,已經知道這是關乎自己生死的緊要關頭,沈傲若是老老實實收了禮倒也罷了,真要有什麽異動,需立即向蔡大人回報。
至於沈傲,則是三天兩頭的曬著太陽,有時就回房子裡神秘兮兮的寫信、寫奏疏。鄧龍幾個看他清閑,連他們都看不過眼,忍不住去提醒沈傲:“沈大人,你這監造也太悠閑了吧,大人領著俸祿,總不能什麽事都不做,就是做做樣子,大家看了心裡也舒服一些。”
沈傲搖著扇,很是痛苦的道:“你們這是不知道啊,聽說過一句話嗎?叫君子勞心,人勞力,你們是武人,咳咳……我沒有侮辱你們的意思,武人嘛和人都差不多,反正就是做些打打殺殺之類的事,至於本大人,表面上看好像很悠閑,其實很勞心的,哎,這種日子不知什麽時候是個頭,再在這裡待一日,本大人都要累死了。”
“你還累?”周恆、鄧龍兩個真恨不得將眼珠子挖出來,省的看沈傲這保養的極好的臉上那白裡透紅的膚色,虧得他還有臉喊一個累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