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亂如麻抱著空酒壇子出了沈傲的屋子,趙主事滿心都在琢磨著沈傲方才的一席話,價值萬金的官家畫作,這到底是真是假。 回到住處,趙主事卻是睡不著,和衣躺在榻上,眼睛直愣愣地望著天花,心裡想:“這件事要不要知會王相公一聲?”隨即又搖頭,自言自語地道:“不行,王相公說了,非到萬不得已斷不能去見他。”
“官家的畫……”趙主事騰地坐起來,低聲道:“這件事得調查清楚,有了準信再說。”
恍恍惚惚地想著,他累極了,往塌上一歪,就囫圇個兒呼呼大睡。不知不覺天開始亮起來,那陽光穿透窗格,灑落下一片金黃,趙主事起身趿上鞋子,腦袋還有些脹痛,昨天為了從沈傲口中扣出話來,他也喝了不少酒,剛開始還不覺得什麽,睡了一覺醒來反倒有點兒不利索了。
“年紀大了啊!”趙主事心裡感歎,在這府裡當了半輩子的差,說白了其實就是一條狗,趕著現在還有點兒方便,得趕快為自己賺點養老、棺材錢。想到這個,他頓時又想起了那幅畫,若說不動心,那是絕不可能的,不行,事不宜遲,誰知道沈傲什麽時候把畫交給國公,得搶在他前面把畫弄到手。
他整了整衣冠,頓時又恢復了管事的做派,捋著須想了想,便出了門。穿過了月洞、長廊,有幾個仆役撞見了向他問好,趙主事朝他們頜首,拉住一個當差的道:“我要出去一趟,若是有什麽事,叫楊哥兒為我看著。”
他負著手,在下屬面前自然有一股氣度,大搖大擺地出了府。
要辨明畫的真假,就必須去證明沈傲身上真有一幅官家的畫作,先要去京兆府衙門打聽打聽,好在他在京兆府裡也有熟人,有一個差役算是他的同鄉,雖然久未聯絡,可是套幾句話不算難事。
那同鄉今日果然在當值,隨他到了衙外一個角落,問:“趙老叔,今日你怎麽有空閑了,平日也見不到你人,這國公府比京兆府衙門還森嚴,就是傳個信都麻煩得很。”
趙主事笑嘻嘻地道:“先不說這個,有件事要找你打聽一下。”於是便問起沈傲的官司。
這同鄉是個書吏,趙主事剛剛說到沈傲,他頓時便想起來了,道:“我記得他,此人鬧的動靜大著呢!”於是便將前日的事原原本本地說出來,先是曹公公帶著妹妹狀告沈傲,這書吏是辦案老手,一開始也認為此人必死無疑了,曹公公出馬,十個這樣的人也得死。誰知案情出現了波折,沈傲卻是拿出了一幅畫……
趙主事心中狂喜,道:“是一幅禦畫嗎?”
書吏頜首點頭:“正是,禦畫在身,好歹也算是官家的信物,誰敢動他?再者說了,此人既能得到禦畫,多半是官家賞賜的,來頭不容小覷啊。那一日當值的好像是劉通判,當時他便嚇了一跳,這案子就再也審不下去啦。”
趙主事點頭,道:“那禦畫是真的?”
書吏道:“這還有假?曹公公和通判豈是好欺負的?當時是特意請人來甄別過,確是官家的真跡。”
趙主事心裡不禁想:“這個沈傲當真大膽,這幅畫來路不正,他竟敢在京兆府裡光明正大地拿出來。”隨即又是點頭:“是了,他越是大膽拿出來,曹公公怕東窗事發更是不敢聲張,通判、差役們也都會誤以為這是官家賞賜的,這件事就算天下人都知道,可是誰又會去深宮禁苑裡和官家去說?難道官家賞賜一幅畫,也要過問?”
“此人膽子很大,
卻又很有心計啊!”作出了這個判斷,趙主事堆笑著讓書吏回去辦公務,說是過幾日要尋他敘舊,這書吏也不疑有他,便回去簽押房了。 “看來是該去和王相公商量了,看看王相公有沒有辦法。”趙主事打定了主意。
他穿過幾條街巷,在一處僻靜的庭院停下,瞧了瞧,然後打開籬笆門,躡手躡腳地進去。
屋裡有著警惕的聲音傳出來:“是誰?”這個聲音渾厚而帶有一絲厲色,將趙主事嚇了一跳。
趙主事連忙道:“王相公,是我!國公府的趙主事!”
“兩千貫錢不是已經給你了嗎?你還來做什麽,快滾!”
趙主事尷尬地壓低聲音:“王相公能否先聽我把話說完,再趕人不遲。”他連忙道:“今日我打聽了一件事,沈府的一個書童得了一張禦畫。”
“禦畫?”那聲音喃喃念了一句,便沉默起來。
趙主事站在廂房門口焦躁不安地等待著,足足過了半炷香的時間,見裡面沒有回音,便有些心灰意冷了,搓著手正準備轉身離開。
就在這時,廂房的門打開了,開門的是一個國字臉的中年儒生,風淡雲清的模樣,唯獨那眼睛很凌厲,他看了趙主事一眼,冷笑一聲,旋身走進屋裡。
趙主事連忙尷尬地追進屋去,在這個人面前,他顯得特別謹慎,小心翼翼地陪笑道:“王相公近來可好?不知那戒指脫手了嗎?”
王相公自顧自地坐下,卻沒有叫趙主事坐,冷聲道:“不該問的不要問。”
“是,是!”趙主事連忙道:“是我多嘴了。”
“說吧,到底是什麽禦畫。”王相公連眼睛都懶得抬,卻是一副專注地樣子地拿起身前一青銅小鼎爐在手上把玩。
趙主事道:“事情是這樣的, 官家畫了一幅禦畫,後來被宮裡的一個太監給偷了出來,卻又不知什麽原因落到了國公府的一個書童手裡。這個書童姓沈,叫沈傲,也不是個好對付的人,就為了這個,他還吃了一場官司。這沈傲聽說國公喜歡古董、字畫,因而便起了巴結的心思,想把這幅畫贈予國公,混個前程。”
“那禦畫你沒有親眼見過?”王相公此刻才表現出了些許興趣。
趙主事搖頭:“我怕打草驚蛇,是以並沒有去看。”
王相公闔著眼,冷笑道:“沒有見到真容,就是分辨不出真假了?或許是人家設局讓我們現身也不一定,你太毛糙了,若是背後有人跟蹤,你我要死無葬身之地了,蠢物,真是愚不可及……”
趙主事連忙分辨道:“雖然沒有見到畫,可是我卻四處打聽了,這沈書童手裡有一幅禦畫卻是千真萬確的事。”說著便把沈傲在京兆府拿出畫的事說出來,繼續道:“當時京兆府請人查驗過,確是真跡無疑。況且這一趟來,我很謹慎的,並沒有可疑人跟蹤。”
王相公放下鼎爐,又是陷入深思,過了一會才道:“既然是禦畫,我倒是有些興致,不過還是小心一些,還是老規矩,畫歸我,我另給你兩千貫,如何?”
趙主事搓著手,貪婪地笑道:“跟著王相公就是痛快。”
王相公冷哼一聲,道:“少說些無用的話,你現在就回去,還是按我們以前的辦法來,安排我與這個書童見一面,去吧。”
趙主事連忙說好,腳步輕快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