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前前後後走在山中小道上。

　夕陽的剪影仿佛撕碎的裙紗，從林木間灑落大地之上，並隨著冬日的晚風輕輕飄浮。

　半空中，各類鳥兒踩著空氣靈動，或衝天，或低翔，星星點點，在遠處或聚或散。

　它們偶爾鑽入枝繁葉茂的林中，偶爾發出幾聲清脆的叫喊。

　如果不是明確知道今夕是何夕，恐怕還得把這一副生機勃勃的暮色晚景當成是春夏之際的黃昏之色呢。

　極南方的冬天大抵就是這樣了，看不到雪，看不到凋零，舉目探去，仍舊是碧綠的顏色，就連那些五顏六色的鳥兒，也還是原來的樣子。

　同樣是老樣子，回到家裡，劉青山執意要留譚大傻進屋吃飯。

　今天譚大傻幫忙乾活，費勁了力氣，不給工錢就罷了，連飯都不給吃，可就說不過去了。

　譚大傻本不想留下吃飯的，可執拗不過劉青山，也就隻好跟了進去。

　三人剛入大門口，還沒來得及從廚房門口望去，便立時聞到了一股撲鼻的香味。

　香味嫋嫋娜娜，縈繞在屋子裡，老房子的氣息幾乎被掩蓋，輕輕一吸，整個鼻腔就只能聞到香濃的肉香。

　“是啤酒鴨。”劉青山眼睛登時閃閃發亮，驚喜的探頭入廚房，朝老媽大叫道，“媽，你做啤酒鴨了。”

　吳翠梅好笑的瞪了兒子一眼:“瞧你這點出息，一隻鴨子至於高興成這樣嘛。”

　“媽，你不知道，再吃豬肉，我就要變成豬了。”劉青山趕緊跑去洗手。

　吳翠梅見丈夫兒子身後還跟著譚大傻，便連忙熱情的招呼道:“哎呀，大傻也來啦，你今晚可有口福了。”

　譚大傻憨憨笑道:“嫂子，我本來說不進來吃飯的，可青山非得讓我進來。”

　“活你都幫忙一起幹了，飯肯定也要一起吃的嘛。”劉青山洗了手回來，當即徒手抓起一塊露在電磁爐火鍋上面的鴨皮，吹都不吹一下，就直接放進嘴巴裡。

　“今天多虧了大傻。”劉遠河洗著手，也說道，“要是沒有大傻，我跟青山兩個人還不一定這麽快就把蓄水池給弄好呢。”

　聽聞此言，吳翠梅臉上頓時布滿了感激之情:“大傻，真是謝謝你了，早上的時候我說要一起進山的，可他們父子兩不肯，我剛剛還在擔心，怕他們今天忙不好，明天還得忙一天，多虧你，他們明天不用再忙了。”

　“大嫂，別這麽說，這都是我應該做的。青山幫了我這麽多，我幫忙乾一點活是應該的。”

　“好了，都別客氣了，快坐下來吃飯，我餓死了。”劉青山抓起湯杓跟碗，舀了一大碗金燦燦的鴨湯出來。

　啤酒鴨的湯十分暖身，在這樣的冬日裡吃最好不過了。

　要吃啤酒鴨，當吃新鮮宰殺的農家土鴨。

　新鮮宰殺的農家土鴨的鴨肉裡，會帶有一股鮮甜的滋味，不同於各類飼料喂大的鴨子，也不同於冰凍的鴨肉，它們的肉裡藏有大量鮮香美味，與啤酒等佐料熬製之後，鮮甜便會像黑夜裡的煙花般綻放。

　啤酒鴨不僅味道醉人，而且做法也不難。連吳翠梅這樣一個大字不識幾個的農村婦女都能嫻熟掌握它的做法，可見要製作這道菜並不需要什麽技術。

　農家老鴨現抓現殺，撥毛洗淨剁塊後，就放入熱鍋裡炒去多余水分，再加入能淹沒鴨肉的啤酒，以及適量的八角、桂皮、生薑、陳皮等香料。

　如果條件允許，還可以加一些其他香料。

　這些香料一股腦加進去後，就任憑它們在鍋裡打情罵俏好了，約莫半個小時左右，掀開鍋蓋，便能得到一鍋醉人的佳肴。

　雖然說，啤酒鴨的做法並不複雜，材料也不難獲取，但是，這道菜對於艱苦慣了的山裡人來說，仍舊是一道極為奢侈的菜品。

　因為這不僅要耗費一隻大鴨子，還得耗費若乾啤酒以及若乾香料，這對於山裡人來說，消耗實在過於龐大，而且也耗時間。

　所以，山裡人製作鴨肉，大多以清水火鍋為主，很少有人願意耗費過多的時間跟精力去製作這樣一道美味。

　哪怕它確確實實是難得的美味，但對於勞作了一天，已經疲憊不堪的山民們來說，比起難得的美味，他們顯然更願意盡快吃到一頓簡單的食物。

　也就是吳翠梅因為身體緣故，不能去山裡乾活，所以才有時間鼓搗這些。

　要是換做其他村民，估計一年也難以吃上兩次啤酒鴨。

　對於家境困難的譚大傻來說，更是如此。

　這會兒站在灶火升騰的溫暖廚房裡，看著被熏黃的節能燈下，簡單的木頭桌子上擺放著一鍋正在滾著白煙且滋滋冒著香氣的鴨肉，譚大傻有些發懵。

　這不過年不過節的，居然也能吃啤酒鴨?

　這太奢侈了！

　“大傻叔，你還傻站著幹什麽?快洗手吃飯了呀。”劉青山叫道，半碗鮮甜的湯水已經滾下他的肚子。

　一股溫熱瞬間由內而外迸發出來，整個人也立馬覺得舒暢起來。

　“啊。”他仰面吐了一口氣，感歎道，“太舒服了，要是天天都能喝上一碗這樣的熱湯，那該多好啊。”

　“做你的白日夢。”吳翠梅瞪眼道，“別總是打我雞鴨的主意，別忘了，你今早還在喝焦米茶呢，這啤酒鴨全是大料，吃了更加容易上火，你少吃點。”

　劉青山黑臉了:“媽，我沒上火。”

　“沒上火，那昨天你還打算跟大傻去鎮上幹什麽?”劉遠河補了一刀。

　劉青山的臉更黑了:“爸，你不要惡意解讀我的話，我說的是，大傻叔要去，我不願意去，我什麽時候說我要去了?”

　“來，大傻，吃個鴨腿。”吳翠梅直接無視兒子的咆哮，給滿身泥漬的譚大傻夾了一隻鴨腿，還特別叮囑道，“慢點吃，別燙著了。這鴨子很大， 今晚咱們吃個夠。”

　“哎，謝謝嫂子。”譚大傻咧嘴一笑，急忙夾起碗裡的鴨腿，狠狠的撕咬了一口。

　鴨肉的肉質纖維比雞肉要粗一些，一口撕下來肉來，便能清晰看到條狀的肉絲在鴨腿上緊密排布。

　而口中鴨肉，嚼一口，湯汁炸裂而出，帶著香料的香，啤酒的甜，如同乾秋的泉水，能瞬間滋潤整個口腔。

　再嚼一口，便是去除多余湯汁後的鴨肉所剩余的嚼勁與濃濃肉香。

　農家土鴨之美味，也只有吃過它的人才能感受得道。用文字來贅述，總是少了一點靈魂。

　不過，也正如吳翠梅所說，加了這麽多香料的啤酒鴨，好吃是好吃，可是，男人吃多了那肯定是要上火的。

　特別是劉青山這種二十多歲，既沒有女朋友，也沒老婆的光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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