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青山忽然間覺得菊花涼颼颼的。
哪個家夥又在惦記他的菊花了?
他停下身,扭頭看了看身後。
身後是隱秘在夜色中的村莊。
在朦朧的光線中,那些棱角分明的老房子仿佛鋼鐵戰士,在簌簌山風中頑強的屹立著。
長在牆頭上的雜草,仿佛是他們飄逸的頭髮,在微微亮光裡搖晃著身子,頗為驚喜的看著東南山上那一線隱約的魚肚白。
只有那些趴在黑瓦片上的佛甲草不為所動,仍舊慵懶的耷拉著軟綿綿的身體,膩膩歪歪的趴在瓦片上。
老村有不少大樹。
這些大樹或長在矮山的山頂上,或長在山腳。
老房子圍繞著村中央的矮山而建,不少房屋年久失修,倒在了風雨飄搖的日子了。
但是,其中二爺爺家的老房子跟大奶奶家的老房子仍舊完好無損。
特別是大奶奶家的老房子,非但房子好好的,就連那棵長在房子後院的高大柿子樹也仍舊挺拔的聳立在山腳下。
它一夜無眠,不知道是否是在想念主人了。它把落了不少葉子的枝乾極力伸向天空,仿佛高一些,就能看到住在外村的主人了。天空中還有幾顆星星隱約可見,柿子樹的樹枝幾乎要夠到它們了。
劉青山忘了一眼身後的景象後,便又轉身繼續往山裡走去。
山路仄仄不平,路邊有各種各樣的雜草,還有整齊圍繞著菜園子的木板柵欄或竹子籬笆。
柵欄上伸出一些木槿的枝條,或者攀爬著四季常青的扶芳藤藤蔓。
這兩者是山民們用於穩固柵欄或者籬笆的心頭好。
往柵欄或者籬笆中種入木槿或者扶芳藤,都能起到視覺隔絕的效果。這樣一來,園子裡綠油油的鮮嫩農作物便不會被山豬或者雞鴨們窺探,也就減少了暴露身份和毀於一旦的風險。
露水凝結在扶芳藤的葉子上,垂涎欲滴,猶如一顆顆透亮的寶石,點綴著油綠的葉片。
在詩人眼裡,它們是眼淚,但在植物的眼中,它們是珍珠。
微風一吹,它們或灑落地面滋養植物,或在葉片的上滾來滾去,像個孩子似的撒著歡,與晨曦中鳴叫的蟲兒一起狂歡。
不知過了多久,陽光細細碎碎的灑了下來。
太陽之輪像半圈,然後噴薄而出,渾圓渾圓的掛在天邊。
它們在東山發育神速,一開始只是像個不諳世事的小閨女,可沒一會兒就長成了花枝招展的大姑娘,眨巴著火辣辣的大眼睛,好奇的望著這個世界。
山林裡的一切都在複蘇。
劉青山走入樹林裡,陽光也跟著走了進去。
陽光給樹木穿上了雅致的花衣裳,盈盈灼灼,籠出了一種童話的氛圍。
幾隻小鳥在樹枝上跳躍,幾片樹葉隨著它們的歡呼飄落,在空中旋轉飄飛一會兒後,便安靜的融入大地的懷抱裡。
也許它們與夜風過於親昵,一切都還恍如在夢中,便不知不覺的離開了枝頭,只能憂傷的躺在地上,遠遠望著高枝上的兄弟姐妹,歎惜著昨夜的瘋狂。
雖然山裡的樹木多數為四季常青,但是,這並不影響它們落葉。
新舊交替,本來就是自然常態。
所以,劉青山挖朱砂根,只會挑選大的挖,小的嘛,就盡量留人家在原地開枝散葉傳宗接代吧。
按照老爸給的蹩腳地圖,劉青山很快到達了地圖裡標注的地方。
他站在野木林邊緣,往裡看去,裡頭並沒有路。
野木林嘛,不就是這個樣子,要是有路的話,那肯定是被開荒好的。
劉青山看著茂密的野木林笑了笑。
忽然,他又不笑了。
臥槽,野木林沒有路,老爸又不挖草藥,他跑野木林裡去幹什麽?
他跑到荒無人煙的野木林幹什麽?
一瞬間,劉青山的腦子裡呈現出了裡一個常見的詞匯‘野戰’。
尼瑪,老媽不進山,他跟誰野戰?
想不通,想不透。渣男的世界,是他這種優秀青年永遠無法理解的。
還好我沒遺傳老爸的渣男本性。
劉青山歎息一聲,一頭扎入了野木林裡。
野木林之大,一眼望不到邊。
地勢相對陡峭,而且植物種類繁多。
除去直立喬木之外,還有大大小小的灌木,藤蔓,以及雜草。
這些植物的生長毫無章法,全都任意妄為的生長著。所以,人走在裡頭,行動頗為受限。有時候要想穿過一個地方,還得彎腰屈膝才能走過去。
更有甚者,還得拿鋤頭撥開一些帶刺的大藤方能通行。
所以,劉青山就想不明白了,老爸一不會來這麽遠的地方砍柴,二不挖草藥,三,這附近又沒有自家的山地,那他跑這個地方幹什麽?
除了跟村裡的婦女搞七搞八之外,劉青山還真想不到其他答案了。
唉,真是家門不幸,老劉家怎麽就出了這麽一個風流成性不三不四的男人。還好我劉青山正派又帥氣,高大又偉岸,不然的話,爺爺肯定要從棺材裡跳出來抽老爸耳光不可。
不過,別看這個老爸不怎麽正經,可是,他還是有點用處的。
順著地圖找,沒一會兒,劉青山就找到了傳說中的紅背朱砂根。
在斑駁跳躍的陽光底下,一叢茂密的灌木旁邊,一棵高度約有一米左右的朱砂根正在灌入林中的微風裡輕輕跳躍著油亮的葉片。
它的葉片表面是暗綠色的,不像綠葉朱砂根一般呈現正綠色,而是一種微微帶有點點紫色的暗綠色。
但是,葉片顏色雖暗,可該有的厚度跟油光它一樣沒少。
斑駁的陽光打在油亮的葉片上,幾乎能折射出光線來,一眼看去,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它了。
旁邊的灌木啊,藤蔓啊,都成了它的陪襯品。
微風稍稍大了一點力度,葉片被吹翻轉,一抹鮮豔的紫紅色閃閃爍爍跳躍在空氣中,就好像姑娘的紅肚兜,隱隱約約,半遮半掩,給人一種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朦朧美感。
除去隱約的葉片紅背不說,在葉片底下的一大把猩紅果子更是讓人移不開眼睛。
那密密麻麻的飽滿果粒看起來像極了戀人心頭的朱砂痣, 紅得驚心,美得動魄。
高挑粗壯的主杆僅有一根,它筆挺的聳立在大地之上,以剛柔並濟的身子支撐起一樹紅果,一叢紅葉。
在風中,在陽光下,它身上的紅,它身上的綠,讓它看起來就像是古時候鳳冠霞帔的女子,華貴雍容,卻又不失靈性。
那一抹朱紅,大抵真是神話裡的仙人遺留下來的血滴吧,不然怎麽會紅得這般耀眼。
只可惜啊,那一串串飽滿的果實不是長在葉片上方的,不然的話,要是數夠了九十九個紅果,就可以許下一個願望呢。
劉青山欣喜的上前。
到了跟前才發現,這一棵朱砂根年歲悠久,在它周邊已經培育出了不少小的紅背朱砂根。
這些朱砂根跟之前的朱砂根一樣,密密麻麻的簇擁在大朱砂根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