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唐一統和後面的車已經拐到了一條山谷夾道上，兩邊是高山峻嶺，樹木枝繁葉茂。他朝山上看了一眼，一群鳥兒“噗”的飛起，在雨中撲騰騰的飛，又快速地消失在樹叢中。

　　唐一統一個急刹車，後面的車也停了下來。後面開車的那個司機下車走到他旁邊，大聲問:“車出問題了嗎?”說著繞到副駕駛的門前，還沒等日本兵反應過來，他一把拉開車門，把一個日本兵拉下來，卡著脖子，擋在自己的身前。

　　後面車子上的日軍一看不妙，慌亂中下車躲在車門後朝司機射擊，槍槍打在司機前面的日本兵胸前。唐一統幾乎是同一時間，把另一個日本兵按到在座位上，一刀在脖子上抹了一下，結束了他。

　　在車上的黎俠聽到槍聲，迅速從帆布中鑽了出來，從車尾甩出飛刀，左邊的日軍倒下了。右邊的日軍掉過槍頭，朝唐一統開槍。

　　唐一統來不及躲避，突然間，只見日軍和手中的槍垂了下來，慢慢地倒在地上。日軍身後的黎俠亮了亮手中的刀。唐一統雙手合十，邊點頭致謝，邊朝黎俠走過去。

　　突然，前面的那個司機大喊:“當心…”話音未落，唐一統也看到了後面車輛左邊中了飛刀的日軍掙扎著爬了起來，又舉起了槍口，對準黎俠扣響了扳機。

　　唐一統身體往前一橫，擋住了子彈，黎俠一個跨步，撲到那日軍身上，狠狠地補了幾刀。

　　“唐局長，唐局長。”唐一統的助手跑過來，見唐一統的胸前血流如注，便用手掌使勁地捂住他的傷口，“快，快。來人呐！”

　　黎俠:“唐先生，唐先生。”她從身上的衣服撕下來一條塊布，扎住唐一統的胸部。

　　唐一統渾身都是雨水和血水，一道道紅色的水流從身底下流到路邊的小溪:“快，把唐先生扶到駕駛坐上去，這裡雨太大了。”那個司機架起唐一統的胳膊，可是身子太重了，他扶了幾次都扶不動。

　　黎俠見狀，說:“那你先按著傷口。”她跑到車子上，找來了一把雨傘。這時，後面的路上隱隱約約傳來陣陣摩托車的聲音。那個司機說:“糟了。糧庫的日本兵來了。怎麽辦?”

　　黎俠看了一眼山上:“你看！遊擊隊也來了。”司機順著黎俠的目光看過去，山上的樹叢中一群持槍的人正朝摩托車方向迅速移動。

　　在離開黎俠他們一百米開外，隨著“劈裡啪啦”的槍響，摩托車紛紛停下，打頭的一輛一下撞在山腳的石壁上，“嘭”的一聲火光衝天;緊接著的一輛一個急轉彎歪倒在路上，一路沿著濕滑的路面滑出很遠，火星四射。

　　戰鬥很快結束了。遊擊隊隊長帶著人衝過來，大家脫下衣服，用手支撐著，在唐一統的上方擋住雨。唐一統痛苦的咳了兩聲，黎俠:“唐先生，唐先生醒了。唐先生，您……?”

　　唐一統指了指車。黎俠明白了:“唐先生，您放心。糧食都安全。”

　　隊長:“同志們，把唐先生背到駕駛室裡去。”

　　唐一統微微搖了搖頭，看著黎俠，說:“婉兒……就……交給你…”

　　黎俠禁不住地流下淚，說:“唐先生，我一定把唐婉兒照顧好。唐先生，你一定要堅持住，你不是說過要親自看著唐婉兒穿上婚紗，你不能說話不算數，你一定要堅持住。我們去醫院。”

　　唐一統微微笑了笑:“有你照顧她我就放心了。”

　　唐一統又指了指上坡。黎俠:“唐先生，我知道您的意思，

但是您不會有事的，我們這就帶您回去。唐先生，唐先生。”　　唐一統的手突然滑落在地上，眼睛直視著前方，一動不動。她看到唐一統的傷口已經沒有了洶湧的血流，血已經流幹了。

　　黎俠對遊擊隊說:“這兩車糧食就交給你們了。古塘村的百姓讓我代他們向山上的同志們問候，大家辛苦了！車上除了糧食，還有過冬的棉鞋。”

　　黎俠又對司機說:“你不能再回城裡去了。”

　　司機說:“我跟隊長上山打遊擊。我早就想上山了。”

　　黎俠:“那好，你就跟隊長一起走吧。”

　　隊長說:“謝謝你們。為了鄉親們，也為了唐先生，我們一定多殺鬼子。”

　　黎俠說:“唐先生最後一指坡上，是指讓我們就把他埋在這裡的坡上。我們尊重唐先生的意思吧！”

　　隊長說:“好。趙路和荀生，你們兩留下。錢順，你會開車，你和新來的戰友各開一輛車。同志們，我們先隨車一起撤離此處。”

　　隊員們說:“是，隊長。”說著，所有在場隊員脫下帽子，立正向唐一統鞠躬，最後敬了一個禮，上了汽車離開了。

　　......

　　黎俠回到家裡已經是凌晨了。受過雨淋，黎俠覺得身體有些發冷，趕緊燒了熱水，泡了個澡，換了乾的衣服，上床迷糊了一會兒，一睜眼已經快八點了。頭昏昏沉沉的.

　　黎俠也不想吃什麽東西，就直接到唐婉兒家裡去。“王媽，唐婉兒在家嗎?”

　　王媽說:“今天周末，她在家。你上去吧。她還在臥室呢！”

　　黎俠上樓，正準備敲唐婉兒臥室的門，裡面有人把門拉開了，唐婉兒手裡拿著一瓶藥和一包香翠園的點心，正要出來。“喔，是黎老師啊，真沒想到啊。”

　　黎俠:“哦，我正要找你。這是什麽藥?”

　　唐婉兒說:“昨天回來時我給我爸買了瓶咳嗽藥。昨天早上他不是一直在咳嗽嗎。這一包點心也是昨天買的。我爸爸最愛吃的。可是昨天等了一晚上，他都沒有回來。”

　　黎俠把唐婉兒拉進房間，門關上:“婉兒，先坐一會兒。”

　　黎俠一下覺得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想了想說:“婉兒，你上次去延安沒有走成，如果最近有機會，你還想去嗎?”

　　唐婉兒說:“黎老師，當然要去的了。不會就這兩天吧?我爸爸咳嗽感冒了，我想照顧他幾天。說真的，上一次走吧，我連一點點都沒猶豫，走的前一天晚上，還和爸爸吵架了。他說女孩子什麽革命，信仰的，多危險呢！不讓去。可他越不讓我去，我偏要去。我還說他了，說他太落後，太自私，就隻管自己有吃有喝的，住著洋樓，就不管多少百姓饑寒交迫，屍橫遍野。他就是個老頑固。”

　　黎俠都聽不清楚唐婉兒後來講了些什麽，止不住眼淚:“婉兒，你不要再說你爸爸了。他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爸爸。”

　　唐婉兒看著黎俠滿臉淚水，突然明白了什麽:“黎老師，我爸爸他怎麽了?你知道我爸爸昨晚去幹什麽了?是不是?你知道他在哪裡，是不是?”

　　黎俠:“你爸爸為了給遊擊隊送糧食，犧牲了。”

　　唐婉兒:“黎老師，你說什麽呢?他不會的，他不會的。”

　　黎俠:“我昨晚一直和你爸爸在一起，你爸爸是為了救我犧牲的。”

　　門開了，王媽在門口什麽都聽到了，進來坐在唐婉兒身邊，摟著她的肩膀，說:“我可憐的小姐。”

　　唐婉兒問:“那他現在在哪裡?我要去看他。”

　　黎俠:“好。你先吃點東西，我們一起去。”又對王媽說:“王媽，你去給小姐準備點吃的，也給唐先生做點帶去。”

　　王媽:“好，黎老師，您幫小姐梳洗一下。”

　　黎俠帶著王媽來到那個向陽的山坡，山坡上沒有立碑，甚至太高隆起的土堆都沒有。

　　黎俠把唐婉兒帶到一顆大柏樹前。唐婉兒看到一片新挖掘過的地面，上面放了一小堆石頭，前面還有一顆小松樹。

　　黎俠:“我們昨天在下面的路上殺了好幾個鬼子，因為敵人很快就會知道我們的位置，派增援過來。所以，我們無法把唐先生帶回城裡。留在這片向陽坡也是唐先生當時的意願。”

　　王媽把祭品一一擺在石頭前，點上蠟燭，嘴裡念著，開始燒紙錢。唐婉兒愣愣的看著那對石頭，然後，拿起一塊，一個勁的撫摸:“我爸爸最後說了什麽嗎?”

　　黎俠:“他說讓我照顧好你。當時，你爸爸身邊有全體參加接應糧食的遊擊隊員，大家都發誓一定會給你爸爸報仇的。”

　　黎俠接下來把昨天的事情前前後後的每一個細節都向唐婉兒敘述了一遍。唐婉兒認真地聽著黎俠講的每一個字，甚至都沒有流淚，只是不說話，什麽話都不說，就那麽坐著，聽著，眼睛直愣愣地盯著那石頭下的黃土。

　　黎俠講完後，唐婉兒從包裡拿出昨天買的咳嗽藥:“爸爸，您在那邊，我不要您再有病，永遠都不用再吃藥。”說著，起身走到山崖邊，把藥扔了下去。

　　王媽把她扶回到柏樹前，唐婉兒又從包裡拿出了點心，放在了石頭上，然後，用另一塊石頭把點心壓住:“爸爸，我真不是個好女兒，從來都沒想過要給您買點心吃。我知道如果我能買給您，您肯定會很高興。可是我只會惹您生氣。爸爸…”

　　唐婉兒泣不成聲，用胳膊擦掉眼淚，頓了一會兒，繼續說:“爸爸，我本來想今天您回來後給您講的，昨天您出門的時候，我看到您都已經有很多白頭髮了。我真的是太粗心了，我怎麽都沒有早點發現呢。您都操心我了，可是我都沒有好好的注意過您。”

　　黎俠扶著唐婉兒的肩膀:“婉兒，你爸爸的人生是精彩的，是值得我們大家敬佩的。”

　　黎俠繼續說:“婉兒，江東現在的形勢越來越嚴峻，也越來越殘酷。你多才多藝，不僅能寫會唱，還會演。延安很需要你這樣的人才。”

　　唐婉兒:“黎老師，我去，只有延安才能燃起我生命的熱情。我要像我爸爸一樣，精彩活一回，不負此生。”

　　黎俠:“唐婉兒，鬼子這次損失慘重，必定會報復。我馬上安排你去武漢，你到武漢辦事處去找這個人，他會安排你去延安。王媽我來安排。”說著，黎俠貼到唐婉兒耳邊，耳語了幾句。

　　唐婉兒:“黎老師，知道了。我這就回去準備一下，馬上走。”於是三人立馬起身，回到城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