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一統從樓上的樓梯下來，看見唐婉兒正在王媽面前撒嬌，不緊不慢地說“兩天不回家，這一回來就耍起賴了，只有王媽會這麽忍受你無理取鬧。坐起來，坐要有個坐的樣子。女孩子家家的，整天不著家，成何體統。”

　　唐婉兒:“我就是要不成體統。”說著努了努嘴，坐了起來，又喝了幾口水:“爸爸，我先去洗澡了。不然，你又要開始教育我要如何講衛生了。”

　　唐一統:“王媽，你去幫她弄熱水去吧。”

　　唐一統看著女兒和王媽去了洗浴室，笑著走到廚房去，只聽的廚房裡“叮叮當當”的菜刀聲，又是一陣鍋碗瓢盆的嗆嗆聲。一會兒，唐一統用托盤端出來三個菜，一碗飯和一個湯。又去拿了筷子和湯杓，把湯杓放進湯碗，把筷子放在米飯碗邊，坐下來，看了看，又把筷子拿起來，架到米飯碗上。

　　“婉兒，洗好了就快來吃飯。”

　　“爸爸，你先吃，我就來。”洗浴室裡傳出聲音。

　　“都這麽晚了，我們早就吃過了。你趕緊過來吃，一會兒菜涼了。”唐一統催促著。

　　“來了！來了。我也真的餓了。”說著，唐婉兒穿著粉紅色睡衣出來了，坐到餐桌前。“哇哦，爸爸你做的?都是我最愛吃的耶。謝謝爸爸。”說著就伸手到菜盤子裡，抓起一塊肉往嘴裡放。

　　“手髒不髒，用筷子吃。”

　　唐婉兒:“剛洗過手哇。”

　　唐一統看著女兒狼吞虎咽地吃的，滿足地笑了:“說說你們這幾天都幹什麽了?”

　　唐婉兒待咽下一口飯後，說:“爸爸，我這才體會到農民有多不容易了。原來稻米來的這麽複雜的。”

　　“你們去哪裡秋收去了?”

　　“古塘村。”

　　“今天他們收成好不好?”

　　“還行吧！就是他們又要交租，又是怕….”

　　“怕什麽?”

　　“我不告訴您。這都是秘密。爸爸，您收他們糧食的時候盡量把價格給的高點吧?！老鄉們真的很不容易。”

　　“那總也不能做賠本的買賣吧。”

　　唐一統望著唐婉兒:”再多吃一點，這可是爸爸親自下廚，做的你最愛吃的糖醋裡脊。”

　　“嗯，好吃。可我已經滿到喉嚨這裡了。”

　　“吃好了，那就早點上樓去休息吧。”

　　唐婉兒起身，抹抹嘴說:“好的啦！爸爸晚安！”

　　唐一統望著女兒上樓，關好了臥室門。這才坐到沙發上，歇息一下。王媽倒了一杯牛奶:“老爺，喝點牛奶，歇歇吧。”

　　“王媽，你去休息吧。我再坐一會兒。”

　　客廳裡就留下唐一統一人。走到酒櫃前，拿起櫃子上的夫人像，用手擦了擦相框，自言自語道:“如是，你走的太早了啊！”唐一統望著妻子的相片，眼前浮現出妻子最後的那天早上。

　　那是十幾年前的一個清晨。房間裡只有一盞小燈亮著，她躺在床上，眼睛微微睜著。剛開始，她有些焦燥不安，過了一會兒又開始輕輕的呻吟，唐一統輕輕拉起他的妻子如是的手:“要喝水嗎?”如是微微地搖了搖頭。

　　唐一統給她掖了掖被子。如是張了張嘴唇，沒能說出話來，只是又繼續呻吟。唐一統稍微緊了緊握著他深愛著的人的雙手。如是的眼眶潮濕了，眼睛有了一絲的閃爍，很快又合上了眼。如是明白這樣的握手是他們彼此最後的相互依靠，也是他們的肉體和心靈相通僅有的形式。她太虛弱了，

虛弱的連張嘴都困難。　　唐一統放開妻子瘦骨嶙峋的手，關掉小燈，走到窗戶邊，拉開窗簾。晨曦照射進來，如是似乎有了一點力氣。唐一統在床邊坐下，哀傷而無助地看著妻子。如是又強撐著張開嘴，艱難地說:“一統，我---我---要先---走了。婉兒---就---就交---給你---了。耀宗---在---在哪兒?找---找回---！”話沒說完，如是頭一歪，一口黑血從嘴裡流出。神仙眷侶般的美滿幸福就這樣結束了。

　　“啪”一滴淚水掉落在相框上，唐一統回過神來，用袖子擦去相框上的眼淚，把相框放回到酒櫃上。

　　那一年，唐婉兒才十歲。唐婉兒其實還有個哥哥，叫唐耀宗，十六歲時去上海讀書，一九二七年上海工人運動第三次起義中加入了抗拒北洋軍閥的鬥爭。起義勝利後，隨著蔣..領導的北伐軍的接管，唐耀宗就不知所蹤。有人說，他去了江西蘇區，去了紅軍那邊，還有人說他可能還在上海。

　　雖然唐一統多年來一直在暗中打探兒子的下落，可也一直沒個確切的消息。妻子的去世，兒子的離去，使得他心裡背負很多。這麽多年以來，雖然有很多上門做媒的，但都被唐一統回絕了。他看來有些冷酷，但高高的個子， 筆挺的身材，智慧的眼光，尤其是成功的事業使他一直不乏仰慕者，唐一統都保持著距離。

　　他身邊就只剩下唐婉兒了，他太愛這個女兒了。她和如是長得如出一轍，性格也相仿。唐一統看到女兒就像看到逝去的妻子一樣，感覺如是從來不曾離開過這個家。因此，唐一統對唐婉兒倍加呵護，為了給女兒創造一個良好的成長環境，唐一統極力掩飾自己性格中的缺陷，努力工作，以博取女兒的歡喜，他必須富養婉兒，要讓所有人都羨慕婉兒的生活。

　　當秋野把收購糧食的任務交給他負責時，他心跳加快。這又是一次賺錢的機會。按照目前的市價，稻谷在農戶家的收購價八月每斤是七毛五，而到了九月就上漲到了每斤是八毛九，他給日軍的價格是九毛二。如果把農戶的價格再壓一壓，利潤還能再提高一點。但唐一統明白，這要是讓秋野知道自己吃差價，那是要掉腦袋的事。

　　唐一統自從兒子失聯，尤其是妻子去世以後，常常也會感到孤獨，也會莫名的焦躁。後來，在一次交際中，他認識了一個女人，一個有夫之婦，她就是余珊。他會帶著她去出遊，聽著她舒爽開心的笑聲，看著她美麗大方的樣子，偏離世俗與常規所煥發出活力與光茫，就會有一種舒適的感覺，就能讓自己放松下來。他就喜歡看著她瘋玩，瘋聊，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唐一統也想和她一樣淋漓揮灑的自由和熱情不羈的獨立，但畢竟自己已五十來歲，這只能是像她這樣的年輕人才能有的權利。所以，唐一統似乎是要通過她，發泄自己的壓抑和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