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遙聽得咬牙切齒,卻沒注意到老淚縱橫的老溫悄悄走到了他們的身後。
“你們沒有向城堡報告這件事?或者向附近的據點求援?”張遙盡量讓自己情緒穩定的問道。
“向他們求援,有什麽用啊!”老溫突然在背後開口,嚇得張遙一激靈。
他回過頭,看到滿面淚痕的老溫,此時正懊惱的歎著氣。
想到對方是城堡的人,他沒有繼續抱怨,隻好選擇了忍氣吞聲。
張遙剛要追問,看到老溫的樣子,心裡猜出了個大概。
城堡雖然表面上會盡量援助流民,不過那是站在維護自身利益的基礎上。
這個片區面積不算小,湧進的流民也不在少數,如果不提供給流民幫助,那麽整個片區的治安情況恐怕就要岌岌可危了。
在城堡的幫助下,片區內逐漸形成了一些可以自給自足的聚集地,既解決了大部分流民的生活問題,又維護了地區的安全。
最重要的是,片區內如果發生紛爭,這些被城堡救濟過的流民,就算不能拚盡全力幫助城堡,也會顧及情面,絕不會落井下石。
不過許多分散在邊緣地帶的零散流民,城堡可就管不了了。
如果城堡真的有博愛之心,大可以廣開大門,招募接納所有的流民進入。
據張遙所知,城堡現在的居民數量,遠遠沒有達到它所能容納的最大極限。
城堡把保障和維護現有居民的利益放在了第一位置,整個片區甚至整片土地的事情,還是交給泰格公司這種喜歡多管閑事,願意充當正義使者的執法機構吧。
所以這場悲劇,很可能城堡根本不願過問。
對方把自己當做城堡的人,自然是心灰意冷,也沒指望他能幫上什麽忙。
感覺到氣氛有些尷尬,阿秋忙招呼道:“老溫,來,坐在我邊上。給他看看你後腦的傷。”
老溫緩緩蹲坐在地上,有些不太情願的別過腦袋,撩開散亂的頭髮。
張遙看到對方後腦的位置,果然有一個深深的疤痕。
土匪掠奪發生在開春的時候,時間已經過去好幾個月了。春天傷痕恢復得快,但是張遙還是能明顯看到老溫後腦癟了一個坑。
“這幫畜生!”張遙惡狠狠的說道。
這倒是讓老溫和阿秋感到意外。他們原以為對方只是把這個慘劇當做故事來聽,沒想到張遙會感同身受。
“那男孩後來安全回來了麽?”張遙問完,才覺得自己的話實在是有些多余。
那孩子此時不就在窩棚裡,接受他媽媽愛的教訓麽?
“土匪走了以後,我們半天才緩過來。”阿秋歎了口氣,繼續說道,“留下一部分人收拾殘局,安慰失去孩子的父母,我和另外兩個沒有孩子的男人四處尋找小溫的下落,可是找了許久都沒找到。”
原以為小溫就藏在土坡下面,可是出發尋找的三個成年流民,並沒有尋得他的蹤影。只看到歪倒在一旁的木桶,孤零零地留在原地。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能見度很低。阿秋帶著兩個人想要再走遠一些尋找,不過他始終放心不下聚集地的殘局。
三對父母失去了孩子,窩棚也被洗劫一空。
老溫的愛人看到自己的閨女死在了面前,突然發起了瘋。也不知道她哪來的這麽大力氣,三個人一同努力才勉強把她按住。
老溫抱著女兒,哭得像個淚人。
阿秋帶著人回來的時候,
老溫匆忙放下女兒的屍體,跑向他們。跑了兩三步,又回頭呆呆的看了看像一片薄紙一般靜靜躺在地上的女兒。 阿秋心裡難受極了。
老溫的女兒沒了,兒子又不知去向,真不知他怎麽面對這個現實。
整個聚集地被悲傷的氣氛籠罩著,沒有人回到窩棚裡休息。
直到半夜,小溫才返回聚集地。
“你到底去哪了!”老溫發狂的跑向小溫,一把將他抱起。
欣喜、悲憤、痛苦,複雜的感情充滿了他的胸膛,幾乎要把他撕得粉碎。
阿秋怕老溫責怪孩子,趕忙將小溫接了過來。
這時候大家才注意到,小溫身後還跟著一個人。
他們認識對方的製服。這是城堡的士兵。
流民們在眼中燃起了一絲希望。可他們並不知道,這份希望馬上就要被無情的澆滅了。
跟回來的,是氣源礦場的哨兵,也就是白天和打水的小溫打招呼的人。
小溫在土坡後面聽到槍響,看到姐姐被殺死的驚悚畫面,錯愕的驚呆在了原地。
一瞬間,他感覺到一股電流從頭到尾將他擊穿。
他調轉過身,頭也不回的跑走了。
小溫不是被嚇得想要逃避,他想跑到濕地,向鎮守在那裡的士兵求援。
天知道這個天真爛漫的孩子,是怎麽在受到如此大的刺激之後,還能想到這一點的。
天色灰暗,看不清路,小溫在濕地外圍的水窪摔倒了兩次,這才淌著水來到圍欄附近。
崗樓上的哨兵早就看到一個黑影踉踉蹌蹌的靠近了圍欄。
等他一貼近圍欄, 兩名守在地面的士兵圍了上來。
“什麽人?”兩束手電齊刷刷的照向小溫,“啊,是個小孩?”
崗樓的哨兵認識小溫,他趕忙和同伴打了個招呼,匆匆爬了下來。
“你不是流民聚集地的小朋友麽?到這裡來幹什麽了?這可不是你玩的地方!”看到小溫滿身泥濘,手上還有一條傷痕,正在汩汩的流著鮮血,哨兵心中不忍。
“叔叔,叔叔!快去救救我家,救救姐姐!”小溫語無倫次的說著,弄得眾人莫名其妙。
不過看他這幅樣子,也知道八成是聚集地遇到了危險。
“你別著急!慢慢說!到底怎麽了?”
小溫喘勻了氣,一邊哭,一邊和哨兵講述了自己在土坡上看到的一切。
聽完了小溫的描述,士兵們無不義憤填膺。他們咒罵著土匪,憐憫著這些飽受摧殘的流民。尤其是和小溫相熟的哨兵,更是悲憤交加。
其實他從沒和小溫說過話,不過對方經常到濕地邊嬉鬧玩耍,每次看到他,都會和他招招手打個招呼。
幾面之緣,讓這名本來年齡就不大的哨兵,和小溫成為了沒有交流的朋友。
現在他想去幫助小溫,可是卻發現,自己有些無能為力。
在他和小溫之間,隔著一道難以逾越的圍欄。而最近的門,距離他們的崗樓實在有些遙遠。
最重要的是,他還在值班的崗位上。就算他能讓別人替他上崗,可是到了門口,那裡的守衛會讓他帶著槍械離開礦場,去幫助一個流民小孩和他那已經支離破碎的家庭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