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冬日，溫暖的鄉情。這一夜，小屋無眠。

　簡單收拾了行李，白阿吉奈和馬托婭第二天就告別了父母和鄉親，告別了薩仁台嘎查，踏上開往歸遠市的火車。此一去，就是半年的時間，等到回來時，孔雀屏草原將是雪融草綠花又開了。

　火車駛過草原，翻山越嶺、穿城過村，一路歡歌。

　馬托婭仍然嚴嚴實實地圍上圍巾，坐在座位的最裡側，只露出眼睛看著窗外。阿吉奈知道，托婭是不想在外人面前展現自己的臉，但她得吃飯喝水啊?怎麽辦?每次把吃的喝的遞過去，托婭都擺手不要。她肯定也渴也餓啊?

　正在發愁的阿吉奈看到旁邊有人用吸管喝牛奶，一下子來了靈感。安頓好托婭，擠了好幾節車廂找到流動售貨員，買回了好幾盒帶吸管的牛奶。

　阿吉奈擠回座位已是滿頭大汗，他顧不上擦拭，把吸管插好，將牛奶遞給托婭。托婭將吸管從圍巾縫裡塞進去，貪婪地吮吸，真的是又香又甜啊。

　心愛的妻子終於能喝上東西了，阿吉奈開心地笑了。托婭看了丈夫一眼，眼神裡充滿了感激、愛戀和嬌羞。

　汽笛長鳴，長長的火車終於駛進了繁華喧鬧的歸遠市……

　…………

　部隊醫院方面安排得非常周到，考慮到阿吉奈和托婭第一次來歸遠市，醫院特意派出專人專車到火車站去迎接。英雄，有資格受到如此的禮遇！

　阿吉奈和托婭隨著人流走出車站，在出站口四處張望。托婭最先發現了那張寫有自己名字的牌子，拉著阿吉奈就走了過去。

　托婭順利地住進了歸遠市某部隊醫院乾淨舒適的病房。她已經換上病號服，阿吉奈默默地整理帶來的衣物。

　醫院會診室裡，醫生們正對著托婭現在的面部照片和燒傷前的照片，進行著熱烈的討論……

　“燒傷後瘢痕攣縮畸形，口角畸形，左拇指、環指以及小指掌指關節、右拇指指掌指關節半脫位，雙手指指間關節瘢痕攣縮畸形，而且是雙下肢瘢痕疙瘩……”

　“手術不是一次能完成了，要進行多次。最關鍵的是面部，雖然不能保證恢復這位偉大母親的美麗容顏，最起碼要矯正好五官。要做好植皮……”

　“她已經失去了兒子，我們不能讓她失去希望……”作為主治醫生，張世雄考慮的問題會更多更細、更周全。

　…………

　醫院病房裡布置得溫馨而明亮。張世雄醫生在耐心地給托婭和阿吉奈講解治療方案，這位高高大大、斯斯文文的醫生讓夫妻二人感覺特別的和氣、親切。

　張世雄微笑著說:是這樣，手術不只是一次，需要循序漸進、逐步完成。我們研究制定的治療方案，計劃至少要有大大小小五次、大約十二項整形、植皮等手術。手術會有很大的痛苦，希望你和阿吉奈做好心理準備。

　托婭立即表態說:沒事兒，張醫生，我能挺住。

　張世雄點點頭，接著說:植皮手術是一種針對皮膚問題的美容手術，一般會在自身健康皮膚處取下一部分皮膚，用來覆蓋切除疤痕的區域，這樣不會有排斥，對於你這種大面積疤痕組織的情況比較有效。手術後，傷口周邊會有縫合的印記，取皮的部位會留有疤痕。如果選擇皮膚很接近的地方進行植皮，加上縫合技術好，皮膚成活後的效果，比較之前的疤痕要好很多。

　雖然有些專業術語弄不太懂，阿吉奈和托婭還是認真聽著。

　張世雄繼續說:植皮手術不一定保證百分之百的成功，有的人會出現手術後皮下積有膿血，或皮片壞死的情況。

　托婭:張醫生，沒事兒，我相信您和醫院。我不怕吃苦，不怕疼。

　阿吉奈沒說話，只是深情地望著妻子，用力地點著頭。

　是啊，一位年輕的、普通的牧民婦女，她已經吃過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痛、遭了多少罪、流了多少淚，是常人無法想象的。所以，托婭什麽都不怕了，不管是苦還是痛，她都有超乎想象的承受力。

　同樣，經歷了生死訣別的阿吉奈，被歲月的風霜磨礪得更加堅韌，就像一匹永不服輸的蒙古馬……

　“托婭，我們已經了解到你是勇敢的、堅強的，讓我們很佩服，真的。”張世雄接著說，“在咱們醫院的整個治療過程是相對漫長的，前前後後大約需要半年多的時間。因為這樣的手術，一般都得等上一次手術完全恢復後才能進行下一次。”

　“我能等，能堅持。”托婭依然那麽堅定。阿吉奈輕輕握著她的手，雖然沒有說話，但已勝過千言萬語。

　張世雄:當然，就算所有手術都非常成功，也不可能完全恢復你年輕時美麗的面容，只是比現在的狀況要有非常大的改善。

　托婭:我明白。謝謝您，謝謝院領導。

　張世雄看了看阿吉奈，又對二人說:你們的情況，我們已經深入了解了。所以，在制定手術方案時考慮了很多，包括我們做植皮手術時，將特別保護托婭的腹部皮膚。等將來康復後你們還要開始新的生活，當然我是說你們可以考慮再要一個孩子。

　托婭驚住了，阿吉奈睜大了眼睛。

　托婭:孩子?我還能生孩子?我的身體行嗎?

　張世雄說:沒問題。 等所有的手術都完成後，你還是可以做母親的。

　托婭哭了，阿吉奈拿出紙巾上前為妻子擦拭淚水……

　…………

　第一次植皮手術後，張世雄醫生將馬托婭臉上的紗布一層層打開……

　阿吉奈睜大了眼睛盯著，期待著奇跡，幻想著相親第一次見面時的那位馬托婭再次出現。然而，除了眼角和一些特別大的疤痕有些平複外，整體沒有太大的變化。

　張世雄看出了阿吉奈的失望，笑著說:不要灰心，一切都慢慢來。我們第一次手術重點是把眼角僵硬的皮膚處理好。這樣的話，托婭的眼睛才能閉得嚴，睡覺才能更踏實。另外，對幾處特別隆起的疤痕進行了修整，為下一次植皮做好準備。

　阿吉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托婭說:張醫生，我們著急歸著急，但我們知道這不是急的事兒。啥都聽您的，我會全力配合治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