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死是什麽感覺，多數人的人生之中都沒有機會去體驗這種死亡狀態。

因為絕大多數人的死亡都是事故、疾病，而老死本身就是一種極其難得的福報。

可是此時蘇溪卻感覺到了這種死亡的終點，不過刹那之間卻像是無盡時光從他的身上流逝。

他黑發不過轉瞬之間便變成了純白色，光潔的面頰開始失去光澤，皺紋頃刻之間便堆滿了臉頰之上。

他的腰不自覺地彎了下來，雙肩下垂，背弓了起來，肌肉萎縮，整個身子都蜷縮起來。

下一刻，他就連站在原地也站不穩了，踉蹌地跌倒在了地上。

蘇溪想要站起身來，卻怎麽也站不起來。

他不再年輕，不再擁有活力，不再擁有力量，他甚至連站起身來的力量都沒有。

“我要死了嗎?”

嘶啞而無力的聲音從老年的蘇溪嘴中發出，幾乎像是無力的耳語。

“是的，你要死了，現在後悔嗎?”

白發的蘇溪癱倒在地上，雜亂的頭髮幾乎將他的面頰蓋住，但是文征明依舊能夠看著他在笑。

“或許有些後悔吧，我也不知道。”

“追逐夢想或許就需要付出代價吧。”

那嘶啞而磨砂的聲音再次響起，蘇溪感覺自己現在似乎每說一句話，都像是燃燒著自己的生命一樣。

文征明仰頭望著定格了的山水，道:“你不來就不會死。”

“我不來一定會後悔的。”

老年的蘇溪微笑著，然後緩緩閉上了雙目，生機在他的身體之中斷絕。

時空依舊在定格的狀態之中，文征明看著身邊的死去的蘇溪，輕輕歎了一聲。

那殘破而枯老的軀體在一刹那間便化為了飛灰，而就在那軀體消失的地方，一個年輕的男人出現在了原地。

他像是在睡夢之中一般，直到歪斜失重才猛然驚醒，猛然停止了歪斜的狀態。

蘇溪抬頭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前男子，又看了看自己的雙手。

“我不是死了嗎?”

“你很想死嗎?”

文征明轉過頭面色平靜地道。

蘇溪立馬猛然搖了搖頭道:“誰會想死?”

這世間沒有想要死，即便是蘇溪也不會想著要死。

他剛剛之所以坦然赴死，不過覺得自己如果因為追逐夢想死去，那麽也是命數。

畢竟這位黑衣青年顯然是超凡世界的大人物，能夠定格時間這種手段，是蘇溪聞所未聞的。

大明雖然只有少數人成為超凡者，但是修道之法卻很多是公開的。

不過這些道法多數只是到了第二步就結束了，甚至很多只有第一步的。

蘇溪作為一個想要進去超凡者世界的人自然也看過，他也知道尋常的超凡者也不過是有些奇門手段。

但是要是像眼前這位黑衣人這般能夠定住一個縣城的時間的，簡直聞所未聞。

蘇溪雖然不知道眼前黑衣男子的境界，但是也能夠猜測到這是一位超凡者世界的大人物。

這樣的人物出手想要殺自己，自己又能夠有什麽辦法?

但是此時自己卻沒有死，那麽就說明求仙之路或許未斷，此時怎麽願意去死呢?

“我剛剛不是沒有選嗎?”

“螻蟻尚且偷生，

我生而為人比它們幸運了太多了，又怎麽會想著要去死?”蘇溪緩緩道，他一邊說話，也在一邊打量著眼前黑衣男子的表情。

可是文征明的面上沒有絲毫的表情，不是冰冷的那種表情，而像是和光同塵了一般，與天地融為一體的自然。

蘇溪完全猜不透眼前這位超凡者的念頭。

文征明聞言沉默了一會才緩緩開口道:“你為什麽想要進入超凡世界?”

空氣之中的氣氛壓抑著，蘇溪能夠感覺到眼前的青年男子似乎在考教自己。

都說仙門難入，凡夫俗子難以入仙人之眼，所以多有考教之事。

君不見道教五派、佛門八宗、十大世家對於弟子都有考教之行，而哪怕是民間異人也有著這般想法。

不過，蘇溪卻也沒有露怯，他抬起頭與文征明對視，不卑不亢地道:“因為有這麽一個世界，所以我想去看看。”

這個世界如果沒有超凡者，那麽他也自然不會求仙訪道。

但是這個世界之上真的有超凡者，那麽他怎麽能夠不去看看呢?

蘇溪說的坦坦蕩蕩，頗有一種事無不可對人言的感覺。

文征明聞言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你既然有這個想法，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

“且在我身邊待著吧，如果我滿意了，我可以給你一個走進超凡世界的機會。”

蘇溪聞言拱了拱手，眼中有些欣喜，道:“還不知道高人姓名?”

文征明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和你還不至於互報姓名，你稱呼我先生即可。”

“那我可以跟朋友們道個別嗎?”

蘇溪試探性地問道，他如果突然就這麽失蹤，那麽總是不好。

總要將凡間俗世了了。

文征明淡淡道:“可以，今晚仍舊在這裡，來見我。”

隨著文征明的聲音響起，天地之間的時間像是在這一刻再次恢復了。

長河流水再次流淌起來，喧鬧的鳥叫聲也響了起來。

在河邊散步的人們，也在這一刻恢復了原狀，有說有笑的。

蘇溪看著這一幕，隻覺得驚歎。

將天地之間眾生的時間玩轉於股掌之上，這等驚天的手段，著實不得不讓他驚歎。

他也知道自己這是真的遇到了超凡界的大人物了。

蘇溪沒有耽擱時間，與文征明分別後立馬找到了工作的地方辭職了，隨即又與自己哥哥蘇河道別。

他知道這是自己或許唯一的機緣，自然不敢有絲毫的怠慢。

他最後見的是李德然。

“李哥，我要離開一段時間了，沒有時間做一個道別，就請你給他們轉告一下吧。”

蘇溪沒有說為什麽，但是李德然也能夠猜到能夠讓他離職的是什麽。

李德然看了蘇溪一眼，小心翼翼地問道:“成了?”

“成了一半，究竟是什麽模樣，還要看情況。”

“不過我想要去搏一搏。”

“不論能不能成功，未來如果有機會一定報答李哥。”

蘇溪沒有解釋的太多，只是簡單地收拾了一下東西，然後就轉身離去。

李德然看了蘇溪遠去的身影搖了搖頭，輕歎道:“搏一搏，我已經過了搏一搏的年紀了。”

………

夕陽緩緩落入了西山之下，這時候，蘇溪再次來到河邊。

冰雪融化的河水，自南向北緩緩流動著，此時映照著夕陽成就了一片血紅。

文征明的身影站在河邊，像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幾乎將所有的陽光都佔盡了。

蘇溪呼吸都下意識地壓低了數分，他緩緩走到文征明的身邊躬了躬身子道:“先生，我已經道完別了。”

文征明看著那被映照地血紅的河水，淡淡道:“道完別就走吧！”

話音落下，文征明轉身朝著遠處走去，蘇溪連忙跟了上去，輕聲問道:

“先生，我們這是要去哪裡?”

“走到哪裡算哪裡。”

“是！”

夕陽的余暉不過一刻鍾就徹底的消失在了大地之上，天空從血紅色變成了深藍的夜色。

夜色之下，蒼茫的西北大地之上，兩道身影走在那漆黑的公路之上。

漫天星辰灑下微弱的光輝，勉強讓蘇溪能夠看清道路。

偶爾會有車輛行過，照亮大地。

但是在這片廣袤的大地之上，夜裡行車的少之又少。

所以大多時候，蘇溪都只能星光走路，他本想看看身邊的這位“高人”究竟是什麽表情，可是夜色之下以他的眼力完全看不清。

這一路上他已經走了數公裡，已經遠離了縣城的地界，走入了西北無盡荒野之中。

蘇溪也不知道這位究竟想要帶他去哪裡，但是真的就這麽走下去嗎?

西部廣袤至極，兩城之距至少數百裡，這樣走下去，他估計堅持不了太久。

而就在蘇溪念頭剛剛升起的時候，他忽然發現，漫天繁星忽然像是疊加在了一起。

等他轉過頭才發現，這似乎不像是星辰疊加在了一起，而是時空像是被扭曲了起來。

扭曲的時空之下，那原本綿延到天際的長路在這一刻似乎被拉短了起來。

蘇溪一步跨出，無數事物在他的眼中快速向後拉去，就像是這一步跨越了無盡時空一般。

蘇溪的腦海之中不禁冒出了四個字:縮地成寸。

傳言之中古時候的大能行於天地之間，便是使得這無上道法，將千裡之地化為腳下方寸之地，一步千裡。

他不想自己竟然有一日竟然能夠體驗這般神通。

蘇溪不禁猜測起來自己身邊的這位身份，絕對是超凡世界的大人物。

或許是道教五派亦或者十大世家之中的高人。

蘇溪沒有猜測文征明是佛門八宗之中的人物，畢竟和尚的相貌不可能是文征明這般，沒有戒疤，也沒有剃頭。

但是不過片刻之間，蘇溪便想不得這些了。

他忽然感覺一種無法言語的眩暈感，就像是假酒喝多了，又像是在地上轉了三百個轉一般。

這種無法言語的眩暈感持續了足足一刻鍾，就在蘇溪已經真的快撐不下去的時候，文征明忽然停了下來。

而那扭曲的時空也恢復了平整，星空之下他們的面前那不知道何時出現了一條岔道。

蘇溪強忍住嘔吐的想法，抬起頭看向了岔路口。

卻見身邊的文征明已經下了高速，他隻得跟上去。

又走了大約一兩個小時，一座城市出現在了蘇溪的面前，蘇溪抬了抬頭問道:

“這是?”

蘇溪也不是不識路的人，準確的說西部這片大地之上，他至少知道方圓數百裡的路。

可是這次這種縮地成寸的走法，哪裡能力認出路來。

他現在東南西北都認不出。

“這是一座屬於超凡者的城市。”文征明淡淡地道。

“超凡者有自己的城市?”

蘇溪驚了驚，他可從來沒有聽過這個。

誰能夠想到西北塞外之地，竟然有著一座屬於超凡者的城市?

“自然有，對於超凡者來說，起一座城市太簡單不過了。”

文征明淡淡道:“如果到了我這個境界，一念起，便是一座城。”

一念起，便是一座城。

蘇溪張了張口，再次將心中對於這位高人的地位拔高了一些。

他無法想象著究竟是什麽境界，一念便可以起一座城。

“走吧，你不是好奇超凡者的世界嗎?”

文征明背負雙手，道:“你馬上就可以看到了。”

蘇溪更在文征明的身後，隨著文征明的步伐走了進去。

這時候才發現這座城比他想象之中要大太多了。

而且格局也與正常的城市格局完全不同，這裡沒有高層，反而是矗立著一個個巨大的奇特的建築。

走入城市之後，蘇溪看到了一個個身著古時候衣衫的人， 他們或是身著道袍，或是身著僧衣，當然也有配玉的翩翩公子。

但是多的還是與他一樣現代衣著的人。

不過更加讓蘇溪在意地是，他看到了一個個人身的獸首的人。

這是………妖魔嗎?

蘇溪沒有敢去問，有些怕犯某些忌諱，只是默默跟在文征明的身後，朝著城市的深處走去。

直到走入了某處餐館之中，文征明才停下身來，點了一些食物。

“超凡者世界裡也有餐館?”

蘇溪有些奇怪地道。

文征明看了他一眼道:“超凡者若是所有人都沒有欲望，那麽你怎麽能夠看到神戰?”

“諸神都有著怒氣，有著欲望，又何況這些連成仙都沒有摸到的人?”

蘇溪愣了愣，細細思索，發覺確實如此。

只不過之前超凡者的世界離他太遠了，所以他才無法真正的了解超凡者的世界。

或許超凡者的世界與普通人的世界本來沒有那麽多的差距，只不過因為超凡二字卻使得差距巨大起來。

文征明看了蘇溪一眼，道:

“你既然想要看看超凡者的世界，這裡是最好的地方了，因為這裡你可以看到超凡者的世界之中，這些人都在幹什麽。”

“仔細聽聽吧！”

文征明本身就是下山散步，如果說遇到了有緣人，傳點道法，他也無所謂。

當然，這個前提是這人，他看著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