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阿良的無理取鬧，陳玄律師卻面色如常，他從業十余年，這樣的場面見得多了。

區別只是從前遇到的只是市井無賴，而這次遇到的卻是豪門裡無賴。

事實無數次的證明:一個人的品格高尚與否，與貧富無關，與貴賤無關，也與年齡無關。

陳玄律師沉穩地說道:“考慮到這方面的問題，沈女士也留下了一份視頻版本的遺囑，如果你們確實對遺囑本身有疑問，我可以為你們播放遺囑視頻。”

阿良的聲音兀地止住了，好像被誰按了靜音鍵。他的表情由憤怒迅速轉為不忿，他用力把合同摔到地上，然後不滿地說:“有視頻不早拿出來，你玩我呢?”

陳玄律師微微欠身:“我只是覺得這個環境不適合播放沈女士生前的視頻，如果給大家造成了誤解，我很抱歉。”

“說句抱歉就完事了?”阿良蠻橫地說道，“我問你，這遺囑能不能改?只要你說能改，想要多少錢都行！隨便開個數，我們沈家拿得出來！”

陳玄律師搖頭:“這不是錢的問題。”

“呸！你別跟我裝！這世界上就沒有錢解決不了的問題！”

阿良瞪著陳玄律師喊道。

“直接開個數，爽快點！”

陳玄律師歎氣:“真的不是錢的問題，陳女士的這份遺囑已經在很多機構得到公證了，就算我答應給你們改，其他機構也不會答應。”

“那遺產就只能這麽分了?”阿良氣急敗壞地說道，“憑什麽給那個野丫頭那麽多錢?！她是我奶奶從外面抱回來的野種！”

阿良轉身朝小白雪方才站立的位置上望，但望了個空，他愣了一下，轉身發現小白雪已經走到吳良旁邊了。

小白雪已經完全不在意其他沈家人怎麽看待遺囑的問題了，就算他們把那份遺囑改了讓她一分錢都分不到也沒關系，反正她根本不在乎有沒有錢。

無論她想要什麽，只要她把自己那個怪物哥哥喊過來，就都能得到滿足。

小白雪現在隻想把奶奶的骨灰盒從沒有溫度的托盤上拿起來。

她的手很小，不能同時拿八音盒和奶奶的骨灰盒，於是她就把八音盒放到骨灰盒的上面。

她相信奶奶不會生氣的。

然後小心翼翼地托起骨灰盒的底，十分輕緩地抱起骨灰盒。

小白雪的眼底流露出一絲滿足。

奶奶，我又抱住你了......

她別無所求，隻想和奶奶在一起。

另一邊，陳玄律師實在耐不住阿良和其他沈家人的重重逼迫，最後只能說:“遺囑的事情已經定了，但你們可以和當事人協商，也許她願意把自己的份額讓出一些給你們。”

“這是唯一的方法。”

陳玄律師強調道。

他的時間也很寶貴，中午還有其他人約他做谘詢，一個小時谘詢費幾萬信用點，不想再和這些家夥糾纏了。

阿良眼前一亮。

他猛地轉身，大步走到小白雪面前。

小白雪不在意誰來了，她的眼裡只有奶奶的骨灰盒，這是她僅剩的一點幸福，要用全力來守護。

一隻大手朝她襲來。

啪！

在小白雪驚慌的目光中，放在奶奶骨灰盒上面的八音盒被阿良一巴掌拍飛了出去。

小白雪眼中的時間變慢了。

她眼睜睜地看著八音盒一點一點、一點一點地靠近地面。木質的邊框率先落地，銅箍被崩飛，被銅箍束縛的木片結構四分五裂，外蓋板率先飛出來，然後是發條和大大小小的齒輪，以及其他機械構件。

不！

小白雪在心中尖叫著。

這本就是一隻破舊的八音盒，不論它是不是奶奶留下的最珍貴的遺物，一摔便直接散了架，而小白雪只能站在一旁無能為力地看著。

她看著散落一地的八音盒殘骸，神情陷入了呆滯。

阿良又從小白雪手中奪走了骨灰盒，他用手指扣著骨灰盒的蓋子說道:“喂，小婊子，你不是裝得很愛我奶奶嗎?你現在就和陳玄律師簽份合同，把你的那部分遺產全部轉移給我，不然我就把奶奶的骨灰都倒了！”

把奶奶的骨灰都倒了！

阿良的話在小白雪腦海中形成一道回音，她的面目一下子變得猙獰，朝阿良身上撲去。

“還給我！”

阿良沒想到小白雪這個看起來很嬌小的女孩敢朝他撲過來，也沒想到小白雪在憤怒的時候會爆發多麽巨大的力量。

小白雪，不是普通人類女孩。

一股巨力擊中阿良的手肘，阿良的手臂被打得向上甩，竟然把沉重的骨灰盒拋了起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著被拋飛的骨灰盒移動，他們的表情有錯愕、憤怒、震驚，也有同情和不解。

Bang！

實木骨灰盒重重地摔到地上，發出一聲很大的響動，骨灰盒側面裂開一條縫隙，向外瀉出許多灰白的粉末。

殯儀館內鴉雀無聲。

沈家的人在僅有的一點良知的驅使下向阿良投去憤慨的目光。

阿良手足失措地站在原地。

他的本意只是威脅小白雪，從沒想過真要把老太太的骨灰揚了。

“阿良！跪下！！！”

阿良的父親著急地說道。

其他沈家人也說:“做得太過分了。”

他們的憤怒不純粹， 不只是因為阿良摔壞了奶奶的骨灰盒，也因為阿良居然要小白雪把她的遺產都轉給自己。

阿良一臉不情願:“地上這麽髒，我不跪。不就是摔了個破盒子嗎，再買一個不就是了?”

小白雪攥著拳頭渾身發抖。

阿良扭頭看向吳良:“去！再拿一個骨灰盒來，要最好的，錢不是問題！”

這一次，小白雪終於出離憤怒了。

“為什麽?”

她的眼裡迸射著刺目的光芒，長至腳踝的裙擺無風自動，漆黑的頭髮凌亂地飄，她咬緊牙關一字一頓地問道:

“為什麽奶奶死了也不能安寧?”

“為什麽你繼續存在！”

“為什麽剝奪我最後的幸福！”

口吻由疑問轉為不需要回答的質詢，三句話攜著強烈的威壓，仿佛食物鏈的上位者向下投來了死亡的凝視，每個字都像一杆重錘狠狠砸在阿良的精神上。

阿良恐懼地連退數步:“怪物！”

小白雪猛地仰頭，眉心間亮著一個若隱若現的白色火炬標識。她張口吐出一個晦澀的音節，刹那間，殯儀館中的一切都被渲染成黑白兩色。

一切喧鬧都在黑與白中歸於靜謐。

數以千計的黑白交織的無臉人從殯儀館的各個角落裡鑽出來，頃刻間便佔據了地面、牆壁和房頂，將所有人包圍起來。

在它們的拱衛之下，在殯儀館的正中央，在小白雪的面前，一個渾身漆黑的人影逐漸由虛轉實。

小白雪憎恨地凝視阿良:“我要他死！”

“如你所願，我親愛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