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煊扭頭問道:“你怎麽看?”

　一號助戰角色頭也不抬地答道:“用心看。”

　唐煊加重語氣:“嗯?”

　他發現一號助戰角色現在變皮了，對他的態度沒以前那麽認真了。

　一號助戰角色正經道:“關於存在的命題一直都很宏大，不在我這種俗神考慮的范疇裡。如果你有興趣，以後可以問問【極古】，祂應該有些獨到的看法。”

　唐煊緩緩點頭。

　他的心比較大，覺得只要不知道自己是假的，其實就沒什麽關系。

　小世界裡雅特正在審判祭祀。

　雅特審視著被他定住的祭祀，他的眼底流轉著燦爛的金色符文，想要查出祭祀背叛的原因。作為小世界的真神，他很快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想要了解真實?”

　雅特冷漠地自言自語:“這不能構成你害我的合理解釋，你要為你的行為付出代價。我不會殺你，因為每個人都有追求真理的權力。但你選擇的方法格外愚蠢，所以我罰你在這裡一百年不能動彈。”

　雅特平時是個溫文爾雅的學者，但這次他徹底被激怒了。因為祭祀的背叛，他已經在小世界裡困了好久，這次如果不是鹿柒柒路過收到了他的求救信號，他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脫困。

　祭祀面露微笑:“您的懲罰非常公平。”

　雅特輕哼一聲。

　經過祭祀這件事，他已經發現自己對小世界的控制並不徹底。他可以改變小世界的山川河流，讓太陽從任意一個方向升起，隨意玩弄規則，把現實中的常識全逆轉。

　但他不能操縱人心。

　他驚訝地發現虛擬出的人也有探索自身存在意義的迷之本能。這一點大大模糊了符文人和真實人類的區別。

　試問，如果符文人和人類在所有方面都一樣，也有自己七情六欲和理想執念，你該如何分辨他們，又或者不得不承認二者沒有本質區別?

　雅特現在明白自己是這個世界的造物主，他可以藐視這個世界的一切，但不能隨意判人生死，因為這樣就和二十七人結社的初衷相悖了。

　鹿柒柒在英靈聖殿中全程圍觀了這一幕，她跟唐煊溝通:“唐煊，你把昆的事情和他說一說，讓他把人都弄回他們自己的身體，然後救一下喬。”

　唐煊輕輕點頭，他對小世界中的雅特說:“我是柒柒的朋友，柒柒現在已經回到英靈聖殿了，她說讓你把人都弄回各自的身體，再救一下那個部落裡一個叫喬的人。”

　雅特聽到聲音後微微一怔。

　唐煊能夠隔著小世界對他傳話，這是掌握了一定權限的標志，這令他有些驚訝。

　不過他也沒有遲疑:“好。”

　他首先把自己的意識剝離，穿過小世界回到現實之中，進入自己的身體。強大的意志力瞬間讓他掌握身體的主導權，而原本佔據他身體的昆的意識則被擠進小角落。

　雅特起身伸了個懶腰:“終於出來了。”

　他隨手一撚，把昆的意識彈進小世界。昆回到自己的身體，而佔據昆身體的那個意識則被彈回小世界中的小世界。

　至於喬——

　雅特稍稍思索了一下，然後不僅治愈了他的傷勢，還賦予他神力並延長他的壽命。

　“你好！”

　唐煊向雅特伸出手。

　雅特困惑地看著他。

　旁邊的一號助戰角色小聲提醒道:“我們那個時代不流行握手。”

　唐煊立即反應過來，他把手縮回去，略有些尷尬地說:“很高興認識你。”

　雅特輕輕點頭:“你是柒柒的朋友，自然也就是我的朋友，以後如果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地方，盡管提出來。”

　他短暫地停頓了兩秒後又說:“柒柒在哪，我能見見她嗎?”

　作為二十七人結社失散多年的夥伴，他剛剛只和鹿柒柒在小世界中的小世界裡聊了不到三分鍾，實在意猶未盡。

　唐煊臉上露出一抹遺憾:“暫時恐怕不行，她剛剛死了一次，現在還在英靈聖殿中溫養，最快恢復也要到明天了。”

　雅特緩緩點頭:“她是怎麽成為英靈的?”

　唐煊回答:“她去刺殺麥格馬，因為情報錯誤刺殺失敗，死後靈魂被困在麥格馬的神國中，被我轉化成英靈救出來了。”

　說到這裡，唐煊的臉色微微一變，他攤開手道:“她不讓我繼續說了。”

　雅特楞了一下後哈哈大笑。

　他伸手拍了拍唐煊的肩膀，眼底閃爍著某種不便言明的深意，他用低沉的嗓音說:“我看好你。”

　唐煊的嘴角抽動了一下。

　不過這時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

　二十七人結社，他先是遇到了第二十七人鹿柒柒，然後是第二十六人光頭，現在是第二十五人雅特，接下來他會不會按照順序遇到第二十四人?

　他是不是被人給安排了?

　他的腦海中浮起【極古】的名字。

　【極古】這家夥悄悄利用著他，還什麽事情都對他保密不讓他知道，這種感覺讓他越來越不爽了。

　他決定等最近清閑一些就去【極古】的遺跡把祂的力量繼承下來。

　雅特環顧破敗的祭壇:“我這裡比較簡陋，原來還有幾把椅子來著，現在也不知道哪裡去了。”

　他有些慚愧。

　這裡多少年都不來一個客人，好不容易有人來，卻連個坐的地方也沒有。

　唐煊毫不介意地擺了擺手，他向雅特發出邀請:“你願意換個地方做研究嗎，我們能給你提供很好的環境。”

　雅特臉上露出猶豫的神色。

　說實話，他一個人在這裡待的時間已經很久了，確實有些無聊。

　唐煊又說道:“我等下就要走了，如果你能和我一起，柒柒一定會很高興的。”

　雅特內心動搖了，他的眼底有些意動，他試探道:“你們不會干涉我的研究吧?”

　唐煊搖頭:“不會，除非你願意和我們一起研究。”

　他現在在聯邦有不小話語權，可以做主為雅特建立一個私人的實驗室。他提出邀請主要是覺得二十七人結社的成員各個都很有本事，以後說不定能幫到聯邦。

　除此之外，他還有種自己一定會集齊二十七人結社的錯覺。

　再和二十七人結社發生交集的時候，估計就是遇到第二十四人的時候。

　唐煊通過腕表聯系上在附近環繞飛行的戰艦，戰艦收到信號後立刻停泊，並向下投放小型飛船，將他們幾人接進戰艦。

　“這是什麽，機關造物嗎?”

　雅特好奇地打量著戰艦內部的一切。

　在他的時代，他從未見過這麽精密的人造物。

　唐煊微笑道:“時代變了，這是屬於我們人類的力量，我們靠它們已經鎮壓了好幾個古神了。”

　一號助戰角色輕咳一聲:“咳，鎮壓了幾個對人類不友好的古神。”

　雅特微微頷首。

　他能感應到一號助戰角色的身份。

　在古神的時代，雖然絕大部分古神都對人類冷漠殘忍，但還是有以【極古】為首的一小股清流對人類態度友善。二十七人結社經常和後者打交道。

　雅特感慨道:“時代變了！”

　他仿佛能看到過去為人類的自由而犧牲的老朋友們出現在這裡露出笑臉。

　他們的犧牲沒有白費。

　唐煊領著雅特來到艙室休息。

　路上遇到的士兵都對衣衫古拙的雅特感到好奇，不過他們看到唐煊也在周圍，就沒有上前詢問。

　艦長通過腕表告知:“唐煊閣下，我們準備出發返航了，請您和您的朋友扶穩坐好。”

　“好，我知道了。”唐煊扭頭道，“等下可能會有些顛簸。”

　雅特輕輕點頭。

　一號助戰角色則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他們三個哪個都不是普通人，根本不把這點顛簸放在眼裡。

　戰艦在引擎的推動下拖著藍色的火焰光弧調轉方向對準北之星，艦身周圍一陣扭曲。就這一刻，四周的一切都向內收縮，戰艦兀地消失在星空中。

　......

　“特等執行官安北！”

　“到！”

　“請進入米諾斯長廊！”

　米諾斯長廊是用於清除不被信任的人造神的，盡管現在只有安北一位人造神，但以後所有人造神都要定期來米諾斯長廊靜坐。

　靜坐期間，長廊完全封閉。

　長廊外的操作人員可以啟動殺傷裝置，將長廊中的一切都湮滅。換言之，人造神走進長廊就等於把自己的生命完全交給聯邦掌握。

　聯邦會根據人造神近期的行為表現和心理測評決定是否摧毀這個人造神。

　安北坦然地走進長廊。

　他知道自己不會是被清除的目標。今天不會，明天也不會。只要他還是他，他就永遠不會死在這條長廊裡。

　不過他感覺很羞愧。

　這次行動，他不僅沒能幫上任何忙，還成為了雷神的充電寶，差點幫助雷神反殺了聯邦艦隊。

　盡管神祗能吸收神眷者的信仰之力是誰也沒料到的，但安北強烈的自尊心不允許他把責任推給別人。

　一人做事一人當。

　長廊裡光禿禿的，只有一把竹藤編制的搖椅。安北走到旁邊坐了下去。他閉上眼睛反思自己這段時間的作為。

　是否成為人造神就變得高傲?

　是否對聯邦產生任何不好的想法?

　是否在訓練中不那麽用功?

　一個個問題掠過他的腦海。

　他很久沒有這樣放空自己，然後詢問自己問題了。這樣做的時候，他感覺自己的內心非常安寧。

　當他把心中的問題逐一予以解答以後，他在米諾斯長廊中靜坐的時間也夠了，長廊兩端的門同時對他打開。

　“特等執行官安北！”

　“你可以出來了！”

　安北緩緩起身，朝著走廊的出口走去，他的心情比踏入走廊前輕松了許多。

　林婉站在另一端等他。

　林婉抱臂靠牆:“我妹妹這幾天是不是沒和你聯系?”

　安北搖頭:“我們每晚都視頻。”

　兩人一起朝外面走去。

　“現在林家已經沒了，沒人能阻礙你們了。”林婉緩緩說道，“盡管把結婚的日子定下來吧，之後你就安穩些，別總往危險的地方跑。”

　安北怔了一下。

　他沒想到林婉會突然跟他提這個，他毫無心理準備。

　林婉挑眉:“覺得我不能安排你們嗎?”

　安北搖頭:“這倒不是......”

　林家從聯邦撤離以後，林婉就是林雲的監護人，當然有資格安排他們的婚禮。

　“那是什麽，急著送死嗎?”

　林婉說話很不客氣。

　她對林雲和安北的事情一直持反對態度，但現在林家都沒了，她突然看開了。人生有太多意外，每一分鍾的快樂都很珍貴，她又何必阻攔呢。

　現在她只有一個要求。

　安北退出一線！

　只要安北離開危險的一線陣地，她就同意林雲和安北的婚事，絕不阻撓，這是她的底線。她不能讓妹妹嫁給一個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死掉的人。

　失去一根拐杖，人很快就能換一根新的。但失去一根心理支柱，人可能一輩子都有一塊空蕩蕩的地方。

　她可以給安北一段時間考慮，她希望等聯邦有足夠多的人造神，不再需要安北的時候，安北能夠急流勇退，給她妹妹一個安穩的家。

　安北聽完林婉的話後沉默了。

　他很愛林雲，但也一直覺得自己對不起林雲，原因就是他是個閑不住的人。他對聯邦的感情不比他對林雲的淺，他無法在二者之間做出選擇。

　安北喃喃道:“我是第一個人造神，也會是最強的人造神，聯邦會一直需要我的。”

　林婉篤定道:“聯邦會換一個栽培對象。”

　安北皺眉:“誰?”

　林婉冷哼一聲:“我！”

　安北愣住了，他不解道:“什麽意思?”

　林婉緩緩說道:“我剛剛跟領袖確認過了，我會進入下一批造神工程的名單，到時候聯邦會向我身上大量傾斜資源，作為對林氏饋贈資料的感激。”

　這件事是領袖親自批準的。

　這裡面不至是對林氏的感激，也包含聯邦對唐煊的示好。

　聯邦馬上就要舉行換屆選舉了，依照聯邦傳統，人選已經定好了，選舉只是走個過場。領袖希望唐煊能和他的接替者合作得親密無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