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呂通與楊勇便早早前來拜會韓逍遙。
見二人抱著一大一小木盒,韓逍遙便知兩人都準備妥當,當下便領著元十四蔣雀兒一同前往馬行街。
到得李府門前,呂通卻又膽怯起來。
說好拿命搏富貴,可事到臨頭,終究舉步維艱,以至於左顧右盼。
韓逍遙卻不給他猶豫的機會,泰然上前叩響門環。
不多時,一名龜奴虛開半門,好奇地詢問:“這位郎君,敢問何事?”
韓逍遙笑道:“素聞李大家冠絕京華,今日得閑,特攜友人慕名拜會,些許薄禮不成敬意,還望通稟一二。”
說完,目示呂楊二人。
楊勇當即上前,將木匣送上,呂通咬咬牙,也隻得上前將精致木盒放在大木匣之上。
韓逍遙這才從袖口取出折疊好的千紙鶴,放置於木盒頂端。
女人嘛,不論年長年幼,終逃不脫好奇之心!
憑著橫空出世的千紙鶴,這名才情豔絕的花魁,九成九不會拒絕自己講述其中的故事。
只要有開口的機會,千紙鶴中的字句,必定會傳達到缺錢似渴的道君皇帝耳中。
如此,願者上鉤的把戲,韓逍遙已立於不敗之地。
李府的龜奴絕對是人精,掂一掂分量就清楚楊勇送上的木匣肯定裝著黃金,至於呂通的精致木盒,看做工便知極為貴重,至於最後這隻紙折的鳥兒,想必另有深意。
哎呀!
天降橫財!
李府上下百余口,都指著客人吃飯穿衣,如今難得一見的大土壕登門,哪能放過?
龜奴態度立馬恭順百倍,吩咐左右開門迎客,迎貴客到客廳,上好茶!
自己趕忙捧著禮品,進去稟告李家媽媽。
李蘊可是東京城資深人士,三樣禮品一一放置在眼前。
木匣中二十個小金元寶,合兩百兩銀子,這是門檻金,不低!
打開木盒,定窯白瓷盆中一尾金光閃閃的鯉魚悠閑自得地遊來遊去。
居然是市井傳聞中開價千貫的“化龍金鯉”!
饒是李媽媽見多識廣,也不免心蕩神搖。
唯獨樸素無華的紙鶴,叫人琢磨不透,只見隱隱透出墨跡,便知內藏玄機。
只是紙鶴折疊甚為精巧,唯恐拆解不當反而惹人笑話,便將禮品齊齊送到花魁房中。
花魁仍高臥榻上,於是隔著羅帳問道:“乖女兒,昨夜可睡得安穩?”
錦帳之內,傳出慵懶之聲。
“媽媽這番殷勤,必是哪家大戶登門了罷?女兒這就起床洗漱,好好陪客便是……”
李媽媽哪有聽不出女兒哀怨之意。
賠著笑說道:“哎呀呀!不是媽媽不疼惜好女兒,實是今日客人非比尋常,媽媽也是看不透,故而請女兒拿個主意!”
“哦?”
李蘊眼光高明,京城皆知,若是連她也看不透,這客人怕是推脫不得。
當下帳中探出一支玉臂,取了睡袍入內。
即刻,一名風華正茂的女郎穿著褻衣披著錦袍,春光無限地將纖纖玉足踩著軟鞋,自半掀的羅帳而出。
其絕世容顏一經顯露,屋內便好似平添幾分明媚春光。
大宋第一名妓,李師師!
即便是睡痕猶在,半慵半懶,可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叫人神魂顛倒,哪怕李蘊也為之一顫。
小妖精!
李師師雖年近三十,但容顏仍如二八佳齡,
且媚術日漸高深,無須騷首弄姿便能牽動人心。 馬行街李府,能日進鬥金,豔壓九州,唯此女耳!
瞥了一眼金元寶,觀賞片刻金鯉,李師師最後拈起素色紙鶴好一番端詳。
李蘊當即將龜奴所說客人登門時的情形複訴了一遍。
李師師趴在桌上,單手將紙鶴在空中飛舞,時而放在眼前。
最後說道:“雖說禮下於人必有所求,但能折出如此別致的紙鶴,想必也是個有趣的客人。就勞煩媽媽下樓招待一二,女兒這便洗漱更衣,見上一面。”
阿彌陀佛!謝天謝地!
李蘊一顆心落在肚子裡,不管客人所求何事,這二十個金元寶算是進了李府養的貔貅之口!
於是,好言鼓勵幾句,便急急奔下樓,隆重招待貴客。
李蘊尚未進入客廳,卻聽得有人滔滔不絕,間或傳來婢女笑語……
咦,聽起來,客人不僅沒有覺得怠慢,反而相處甚歡呀?
於是隔著花窗窺探片刻,便正了正衣裙舉步入內,與眾人見面。
韓逍遙之所以說些半葷半素的段子調笑婢女,主要是調節一下氛圍。
呂通楊勇在李府盛名之下,戰戰兢兢,不敢稍有懈怠。
元十四蔣雀兒卻震驚於李府的金碧輝煌,就連婢女龜奴都出口成章,多少覺得自慚形穢而悶頭不語。
還沒見到正主,氣勢就跌了大半,韓逍遙那能忍得了這個?
於是借故與婢女攀扯調笑,隻三言兩語便扭轉了尷尬,也得以讓同伴舒緩緊張。
正笑語不斷,卻見一雍容貴婦入得客廳,婢女立即不苟言笑齊喚“媽媽”,便知對方即是李府家主李蘊。
李蘊年青時也是京城一枝花,如今半老徐娘,倒顯得穩重貴氣,一身的穿著更是精美得體。
李蘊蓮步輕移而來,以其特殊身份,韓逍遙與呂通沒有托大,俱是起身相迎。
李蘊上前道聲:“李蘊給官人們道萬福!”
韓呂二人當即回禮。
見面之後,賓主落座,一番交談,以李蘊八面玲瓏人見人誇的本事,也不得不佩服韓逍遙的機敏與博聞。
更何況人比人,久居吏員之位呂通自覺矮人一頭,驟然見到可以通天的李府家主,幾乎話都說不利索,遑論其他。
可韓逍遙沒有君君臣臣的覺悟,對道君皇帝更沒有多少好感,只是出於禮貌與李蘊閑談笑語。
但,恰恰是這份豁達,令李府上下耳目一新。
又見其英眉朗目,溫潤而雅,當即心生好感,愛屋及烏,韓逍遙一行此次突然拜訪的些許失禮之處,也就不那麽明顯了。
天文地理人文歷史,韓逍遙來者不拒,即便偶有接不上的也能巧妙地轉移話題,令主賓不至於尷尬冷場,簡直就是百搭型的聊天高手。
……
面若桃花一身盛裝的李師師已然收拾停當,正準備讓婢女通知李媽媽接待客人,忽地看了一眼千紙鶴。
別致的紙鶴,不一樣的少年郎君……
略一思索,便重新坐在梳妝台前洗去鉛華,略施粉黛,將長發極為清簡地挽了個發髻,換了一身素雅的淡青色衣裙。
婢女見其卸去妝容華服,幾近小家碧玉般素顏,便奇怪道:“師師姐,還是剛才的裝扮得體,若是這般怕是怠慢了客人,媽媽也定會氣惱的!”
李師師再次看了看千紙鶴,明確地說道:“休要多話,且去告知媽媽,我在房中等候貴客!”
說完,不管不顧,隨手撥弄著案幾上的七弦琴。
見對方使起了性子,憂心忡忡的婢女無奈地下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