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逍遙見此情形,輕咳一聲,元、蔣、楊三人隨即告退下樓。
見呂通仍在,李師師心中明了,此事應為升官而來,不知對方謀求何職?
當下,展開檀香扇,依舊粉面含春。
“少郎君,呂官人,俱是雅致之士,師師一介女流,也是仰慕的緊。媽媽言及兩位大禮相贈卻不明所以,故而托女兒詳詢,還望兩位如實相告,以免耽誤貴客。”
呂通當即看向韓逍遙,這許多日來的辛苦,能不能一飛衝天就看這一回了!
見李師師開誠布公,韓逍遙不再拖延,率先誇讚呂通盡忠職守功勞苦勞雲雲,再提及安撫流民的諸多辛苦,最後圖窮匕現直言謀求一件紫袍。
聽罷一番在情在理的講述,李師師以扇掩口,輕笑道:“少郎君,呂官人,即便是宮廷得寵的嬪妃,也有不得乾預朝政的祖訓,何況師師只是煙塵女子!三份禮物原璧歸趙,此事請恕李府有心無力。”
聽到對方斷然拒絕,呂通大失所望卻又不甘心,便咬著牙說道:“李大家,若能促成,呂某還有重謝!”
由吏轉官本就艱難,何況一身紫袍?
所以,他打算把所有賣魚的錢全都砸進去,應該還有兩千貫的樣子。
但李師師卻皺了皺眉,呂通急不可耐毫無城府,此等貨色必不堪大用,還是不要繼續來往的好。
花魁心下不喜正欲送客,卻見韓逍遙按住呂通衝自己歉意微笑。
“抱歉抱歉!誠如師師姑娘所言,此事是我等莽撞,不提也罷。只是韓某還有一事,苦思良久不得其解,還望指點迷津。”
見少年不驕不躁,分寸拿捏的恰到好處,李師師也不好過於駁了對方面子,打算無論對方提出什麽問題,一律推脫婉拒。
“韓郎君知古通今,尚且為難,原本師師才疏學淺,指點二字是萬萬不敢當的,既是韓郎君誠意相詢,師師自當盡力而為以供參詳。”
呂通也是人精,剛才李師師的不悅早已落在他的眼中,知道犯了對方的忌諱,嚇得冷汗淋漓,後悔莫及。
難怪東京城傳言,一入李府深似海,從此郎君如路人,看來,這份富貴尋常人還真吃不消。
如今見到韓逍遙轉圜情勢方稍稍安心,此時得了教訓的他,閉口不言作起了木刻菩薩。
生死由命,富貴在天!
韓逍遙看向擺放禮品的案桌,問道:“這枚千紙鶴乃韓某親手折疊,不知師師姑娘以為如何?”
千紙鶴?
李師師與呂通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轉向木盒頂部的那隻紙鶴。
李師師心下一跳,問道:“師師孤陋寡聞,原來如此精巧別致之物喚作‘千紙鶴’,敢問韓郎君,其中可有典故?”
順水推舟,韓逍遙潛移默化地講述了改良版女兒為父“千鶴許願”的溫暖故事。
李師師自幼父母雙亡寄人籬下,身色娛人情非得已,如今雖是豔名遠播萬人羨慕,但其中心酸冷暖更與何人說。
聽到半途早已悲從中來,強忍著嗚咽卻止不住淚眼婆娑,不得不以扇遮面。
見此情景,呂通心中歎服,少年僅僅三言兩語竟令花魁失態若此,堪稱化腐朽為神奇,而煞費苦心的鋪墊,可見千紙鶴中內藏乾坤。
李師師哭罷,粉面淚濕一如梨花帶雨,真真我見猶憐!
“師師失態,還請韓郎君見諒!”
“師師姑娘觸景生情若此,可見仍有一份真性情在,
若不嫌棄,韓某當面折一枚送於師師姑娘?” 李師師欣然同意,婢女送上紙簽,韓逍遙放慢速度,工工整整地上了一回手工課。
“紙鶴雖小,亦見真情!唯願師師姑娘:芳齡永駐,福澤綿長!”
將新的千紙鶴置於李師師面前,韓呂二人告辭而去。
兩人出了閨房,婢女才想起李師師曾回絕對方請托,不受禮品,可禮物仍舊安放案桌之上。
於是小聲提醒仍舊端詳著千紙鶴的花魁。
李師師聞言起身,將禮品中的千紙鶴取下,依照記憶中的步驟拆解開來,非偈非詩的語句顯露出來。
此時,送客返回的李媽媽也上樓探問究竟,從婢女處得知,呂通謀求紫袍,頓時不屑一顧。
“阿貓阿狗一般的人物,也想著穿朱服紫?這不是為難李府嗎?速速將那魚與勞什子紙鳥送回去!”
“慢!”李師師回過神來,及時製止李蘊,若有所思地說道:“媽媽莫惱!且看看這個…”說著便將滿是折痕的紙簽遞了過去。
李蘊也頗有才情,隻掃了一眼便翻過來調過去,繼而又看了一遍,才似笑非笑地問道:“這便是那名小郎君的內藏玄機?實在太過荒誕,女兒,你不會將此等嘩眾取寵之言當真了吧?”
李師師看了看木匣與木盒,再看看紙簽,最終說道:“媽媽,女兒固然不會當真,可對方亦非莽撞之徒,三份禮物可謂用心良苦…”
李蘊哈哈笑道:“良苦?這紙簽於我而言不過是個笑話……”
“媽媽,這匣元寶是您的,這魚是女兒的,但這千紙鶴,絕不是送與媽媽或女兒的!”
李蘊一愣,思忖良久,再度展開紙簽,恍然大悟。
“你是說,那少郎君是想借此搭上官家的船?雖說朝廷現在錢糧窘迫,連複燕大典的犒賞都遲遲發不出,官家想必亦是手緊。
可區區一個商會且是流民操辦,撐死又能有多少油水?官家絕對看不上……”
李師師認為,韓逍遙性格沉穩做事老練,謀定而後動,不太可能無的放矢故弄玄虛, 想要了解紙簽中的深意,必須與韓逍遙進一步接觸。
“”所以,勞煩媽媽差人去平安客棧將韓郎君邀至午後,女兒今日便不接待外客了。”
李蘊皺了皺眉,少接待兩撥客人,等於幾百貫收入憑空飛了,自是不情不願。
可她見李師師言之鑿鑿,不由得問道:“女兒,那少郎君當真值得去請?”
一番肯定之後,李蘊隻得備上伴手禮,差龜奴送去平安客棧。
……
卻說平安客棧,韓逍遙的房內,呂通一千多貫砸下去,水花都不見,沒有罵娘已經是好涵養了。
韓逍遙相信,李師師已經明白自己的意思,故而安之若素地等待。
楊勇看不過去了,這呂管事都快急的火燒眉毛了,你還悠哉悠哉?
“韓會長,錢財都已經花出了,眼下連個說法都沒有,這事是不是涼了?”
韓逍遙微笑著指指屋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或許尚有轉機,且再等等……”
呂通此刻問道:“不知韓會長以為,要等多久呢?”
“或許十天半月,或許一時三刻……”
“韓逍遙!”
這分明是敷衍之辭,呂通大為不滿怒色顯露,剛開口指責,卻見小二候在門口稟告。
“呂管事,韓郎君,李府差人求見。”
這麽快?
呂通愕然轉向韓逍遙。
韓逍遙意味深長地問道:“不知呂管事有何指教?”
呂通憋紅了臉,隻得放低聲調。
“先生神機妙算……呂某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