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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眾生錄》第2回 藍發女童
  公輸步看見尨家潭三個字。

  心頭一驚,連退兩步。

  身後傳來一陣嘲笑。

  “哈哈哈,公輸步一看見尨家潭,腳都嚇軟了!”說話的正是年齡稍大的女童。

  公輸步反駁道,

  “有什麽怕不怕,堯山村中有數口水潭,唯獨尨家潭裡住了妖怪,誰都不能在這裡下水。”

  女童說道,

  “這種幾百年前編出來騙小孩子的鬼話你也信。”

  公輸步說道,

  “我爹說了,潭底下的妖怪都是真的。”

  女童說道,

  “若要是真的,我經常在潭邊玩耍,怎麽從來沒見過妖怪呢?就你爹事多。”

  說著撿起一粒石子扔向潭中,

  那石子“噗通”“噗通”打了幾個水漂,最後沉落水下不見了。

  石頭激起的粼粼波光,四周俱靜無異。

  女童自覺無趣,攜同眾孩童,徑直向著村中走去。

  村中長老會開於紅王廟。

  紅王廟於村中心。

  此時廟外聚集了數百號來人,廟前築有數尊火炬,火炬圈出一個空地,空地上圍坐了六個人,四男兩女。

  想來這六人便是長老。

  空地中央,站著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子。

  他身旁卻是個和公輸步一同來大的女童,衣衫襤褸,滿身汙漬。

  她倚在男子身側。

  目光空洞,只有過去,沒有將來。

  長老之中,

  坐頭之人乃是一名年近七十的婆婆,

  叫夜魄。

  她下首坐的則是個年輕的女子,

  是二長老,

  叫叔甄。

  叔甄對面是個老年男子,

  是三長老,

  叫倉筱。

  其余長老皆為中年男子,

  他們衣著尋常,姓甚名誰,似已無關緊要。

  婆婆站起身來,嘶啞著嗓音說道,

  “現在村中各位長老都已到齊,堯山村長老大會,就此開始。”

  她說完話,所有人起身,面向遠處的山峰。

  那峰頂相貌竟形似一個亭亭玉立的女子,令人悠然神往。

  這山峰叫做“嫮(音戶)女峰”,

  堯山村人對其敬若神明,

  每有大會,

  必行大禮。

  眾人盡皆跪拜而下,

  隨後只聽眾人說道,

  “嫮女在天之上,庇佑我堯山村風調雨順。”

  說完叩頭。

  眾孩童雖不知為何,當想是村中習俗,是以都照做。

  禮畢,

  那中年男子拉著女童,向前一站,說道,

  “來,見過六位長老。”

  左右雙掌上下相接,雙手平攤於頭前,躬身而禮,

  女童也照著他的樣子做了一遍。

  六位長老起身還禮。

  夜魄身為六位長老之首,村中大小事務都經由她手,聲望極高,這時說道,

  “公輸族長,就請你再將拾到這女童的經過說一說。”

  原來那男子便是村中族長公輸允,

  他身為族長,卻非獨攬大權,

  但凡重大決策,皆需由長老商討而定。

  聽了夜魄的問話,公輸允接口道,

  “是,近來幾日,我發現村外結界有異動,於是孤身外探,不料經過嫮女峰時,正巧碰見這位女童,那時她身旁倒了好幾人,瞧模樣逝世不久,唯有她幸存。”

  倉筱說道,

  “公輸族長可知這位女童的來歷?”

  公輸允道,

  “我問過這位孩子,她說她不知道自己來自哪兒,隻記得前不久被一群惡鬼襲擊,她與村民一起逃到這裡。”

  夜魄問道,

  “她叫什麽名字?”

  公輸允對著女童說道,

  “長老問你話,你叫什麽名字?”

  女童答道,

  “回族長,我叫乩月。”(乩音擊)

  公輸允又道,

  “你除了名字,其他什麽都不記得了嗎?”

  女童看了他一眼,

  搖頭。

  夜魄又道,

  “被惡鬼襲擊,是什麽惡鬼?”

  公輸允對著女童說道,

  “孩子,你給六位長老說說,那些惡鬼長什麽樣?”

  女童努力回想過去,

  惡鬼橫行,驀地又在腦中浮現,面色驚恐,慌亂搖頭。

  傷弓之鳥,哪裡記得?

  眾長老面面相覷,

  紋皺眉上。

  叔甄說道,

  “公輸族長,我堯山村的規矩你也是知道的,歷來不允許外人進來,也不許村眾人隨意外出,你身為族長,卻屢次破戒,只是我堯山村人生性純善,又諒你鞠躬敬業,事事為村民奔波,不辭勞苦,這才不予追究。可你這次竟帶回來一個來路不明的人,我堯山村......可也不是收容所。”

  公輸允道,

  “這女童的同伴死於村外,我已無力施救,她我豈能不顧。”

  公輸步又道,

  “難道為了村中舊規,就要將這女童逐出去嗎?”

  公輸步再道,

  “如此年幼,她又能去哪兒?”

  叔甄被他搶白,臉色一紅,竟不知如何反駁。

  女童幼小,棄之不顧,確然殘忍。

  可村規已立數百年,保得一方太平,豈能說破就破?

  村中眾人舌來唇往,爭論不休。

  “此女不能留!”

  就在這時,

  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

  眾人聞言,都將頭轉了過去,

  人群中央又走出一個老者,年近九十,長發及腰,頭戴毛羽,身著棕色長袍,

  那長袍上烙了紋絡,

  說是野獸,卻又像是法印,

  他左手拄著根拐杖,一步一步跺向場中,他身後又跟了六名青年,分列其左右,躬身而後。

  公輸允與眾長老一見老者,急忙扶手行禮,齊聲道,

  “恭迎知夫。”

  原來來者乃是梁知夫。

  梁知夫為禦家派傳人,又為講師,負責在村中傳道學說,堯山村人信奉禦家,梁知夫在村中也是聲望極高。

  梁知夫瞧了眼乩月,用顫抖沙啞的聲音說道,

  “她頭髮呈藍色......乃是......因為受了無生咒,中此咒之人,活到十八歲,將遇死劫......不但九死一生,而且還會給周圍的人帶來災難和厄運!”

  眾人一聽,

  驚慌失措,

  五容失色。

  梁知夫繼續說道,

  “我禦家派古書中有記載,這無生咒乃是由靈獸九釵所施,這女童深中魔咒,定然是遇到了靈獸九釵......”

  公輸允道,

  “九釵?”

  梁知夫說道,

  “九釵乃是天下最為邪異的靈獸之一,精使七七四十九種詛咒,她隻中了無生咒,而沒有當場死掉,已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公輸步等小童聽到此處,

  瞠目結舌。

  梁知夫又道,

  “她若要留下來,只怕我堯山村都要遭殃。”

  公輸允說道,

  “知夫學識淵博,通曉靈獸,不知有沒有辦法,能夠解除這個詛咒?”

  梁知夫斬釘截鐵地說道,

  “九釵的詛咒天下無人能解。”

  公輸允和眾人一聽,

  暗皺眉頭。

  夜魄說道,“如此說來,此女十八歲必死無疑,還要殃及本村。”

  梁知夫緩緩搖了搖頭,雙目望向遠處的高山,顫聲道,

  “天下確實無人能解,但老夫......老夫卻沒說......靈獸不能解。”

  公輸允問道,

  “知夫的意思是?”

  梁知夫將目光拉了回來,又說道,

  “要解此咒,除非......除非找到那一隻靈獸......”

  夜魄沒等他說完,接道,

  “知夫所說的是洪荒聖靈?”

  梁知夫手持手中的拐杖,在地上劃出一個“澤”字,

  那澤字十分繁複,富有象形之意,瞥眼一瞧,似是個山羊,卻長著一對飛羽,頭頂雙角,

  與其說是一個字,

  不如說是一個圖案。

  眾人看著梁知夫所畫,

  盡皆默然。

  梁知夫道,

  “傳聞洪荒靈獸白澤能言人語,通今古,曉萬物......兩千年多前,黃帝軒轅伐諸侯,懲暴君,一統天下,不料晚年身染惡疾,求醫無果,本以無望,不料一日巡遊之東海濱,有幸相遇白澤,白澤感念他惜物愛民,告訴了他一個仙方,黃帝聽後即令人煉化,經歷七七四十九日,得仙丹一枚,黃帝服之,終得長生不老......那白澤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要解此詛咒,唯有找到白澤,只是洪荒聖靈非是凡物,蹤跡縹緲難測,想要在天下間找到,不亞於登天之難。”

  公輸允想了想說道,

  “只要能幫助這女童,我願意帶著她一試,這樣也不連累了村子。”

  夜魄說道:“你可知,十年之後,這個天下將要發生什麽?”

  公輸允說道,

  “十年之後,便是媱嬛(音瑤瓊)出世之期,到時惡獸傾出,四海鼎沸,天下大亂,劫難眾生,中原百姓流離失所。”

  夜魄又道,

  “那你可知,我堯山村又為何不入世俗?”

  公輸允道,

  “為的是躲避這場浩劫。”

  夜魄點頭說道,

  “我堯山村有祖先使法寶設下結界,不許外人進入,亦不允村中人隨意出去,你這一走,焉知幾年幾月,到時就算你幫助這個女童解除了詛咒,如若再回來,媱嬛出世,堯山村結界可能再難替你打開。”

  原來這堯山村隔絕世外,村中人數百年不與外界聯系。

  可是不甘安於一隅的人也是常有,

  夜魄知道這個公輸允非是循規蹈矩之人,他心懷壯志,不願窮其一生於村中,是以出言提醒。

  公輸允說道,

  “如今村外結界日漸衰落,一年不如一年,我們若再固守於此,只怕到時也是難以抵抗,落得與中原百姓一般田地,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出村尋找白澤,或能逢凶化吉,躲過一劫。”

  夜魄道,

  “此舉太過凶險,十年之間,你能找到什麽辦法,到時候豈不斷送了整村人的性命。”

  公輸允道,

  “我隻身出村,如若介時真當如此,我公輸允便身死世俗,絕不打擾了村子。”

  夜魄又道,

  “你可想好了,此事事關重大,你若執意出村,我將廢除你族長之職,另立賢能。”

  公輸允毅然道,

  “我心意已決,介時諸位長老但行長老之責,廢除我族長之職即可。”

  “你要拋下你妻兒不顧麽!”

  就在此時,忽然一個女子高聲道,

  眾人聽聞話聲,轉過頭來,

  說話的是個婦女,

  不是旁人,

  正是公輸夫人。

  那公輸夫人名作薑搖,十年前與公輸允結為夫婦,丈夫身為族長,村中諸多事物纏身,

  薑搖身為內助,

  賢惠能乾,

  相夫教子,

  卻也不輸於丈夫。

  此時忽然聽說丈夫要出村數年而不歸,心急之下脫口而出。

  公輸允聽見自己的娘子說話,登時呆在原地,不知如何回答。

  薑搖又道,

  “你怎麽不說話了,你要拋下我也就罷了,步兒還這麽小,你也不管了是嗎?”

  公輸允轉身對著薑搖說道,

  “我身為村中族長,自然要為村中大小事奉獻一生。我找到靈獸白澤,不僅要幫助那孩子,還要幫助全村上下,共渡難關,當年娘子嫁給我時,就應清楚,家與堯山村不能兼顧。”

  薑搖道,

  “可是你這一走又不知是多久,好好一家人,何時才能團聚?”

  公輸允道,

  “近日來,我發現村外結界接連異動,如若我放手不管,媱嬛出世,殃及咱們堯山村,十年之後我們一家人又豈能團聚?”

  薑搖忽然嗚嗚哭泣,

  “其實你早就打算出村了是不是,這個女童,只是個借口!”

  公輸允默然不答。

  薑搖道,

  “你可還記得二十年前你公輸家的那個人?”

  公輸允道,

  “娘子又提起他作甚?”

  薑搖道,

  “那個人,一心想做禦常,不安於留守村中,為了出村,竟然謀害村中知夫,然後私自逃出了山村,難道......你要做下一個他嗎?”

  村中居民一聽她提及此人,

  臉色盡皆陰沉。

  公輸允忽然氣道,

  “娘子說哪裡話,我公輸允堂堂正正,一心為村中百姓,怎能與此人相提並論!”

  說著站起了身,

  背對薑搖,

  說道,

  “此事再也休提,待我回去一翻收拾,今晚就帶著這個孩子出發,不驚擾了村子。”

  “你!”

  薑搖氣的差點吐出血來,

  眾村民聽他夫妻二人吵架,無言以對。

  正值此際,林中忽然闖進來一個青年漢子,揮汗如雨,

  臉上是汗,可臂膀卻是血,

  他對著梁知夫,一陣語急,

  “族長......不好了......不好了......”

  他連說了兩個“不好了”,但是失血過多,又一陣急奔,當場暈了過去。

  眾人識得,那漢子卻是村中護衛隊一員。

  公輸允轉身,連忙將他扶起,撕下衣錦替他包裹傷口,止住血流,又在他身上一陣推拿,那漢子方才緩緩醒來。

  公輸允命人拿了杯水於他喝,隨即問道,

  “商洛,發生了什麽事情?你怎麽受傷了?”

  商洛說道,

  “村外......結界被破了!”

  眾人聞言大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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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禦家分知夫與禦常,知夫傳道學說,禦常駕馭靈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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