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團隊賽足足打了三十多分鍾。

　　逢山鬼泣倒下，海無量全力回援石不轉，和唐三打、索克薩爾匯合到一起。百花繚亂和生靈滅兩個槍系職業，攻擊有余，控制不足，實在沒法強留，隻得看著他們且戰且退。之後一槍穿雲也回來掩護，局面再一次被拖進拉鋸。

　　“榮耀”兩個大字跳出屏幕的時候，除了最早被殺出場外的李軒，所有人癱在座位上面面相覷，一根指頭也不想動。

　　“複盤了複盤了——”休息兩分鍾之後，葉修第一個站起身，啪啪啪地鼓掌。最後一巴掌拍在王傑希桌面上:“老王，你這裡怎麽樣?”

　　“好得很。”

　　電競椅旋轉過來。映入眾人視線的，是一張疲憊，卻燃燒著興奮的笑臉。

　　以單挑結果而言一點也不好。王傑希以一打二，對陣葉修教出來的兩個戰鬥法師，短短三十分鍾，連輸十把——而且是殫精竭慮、手速和大腦一起燃燒的十把。

　　能在總決賽上打出一挑三，唐柔儼然已經是準大神的水準;而邱非，獨力把嘉世從挑戰賽帶回聯盟的他，也再非王傑希招攬時的小小少年。精準穩定的操作，更能對唐柔攻擊中的疏漏，形成有效的彌補。

　　這兩個人，單獨哪一個都打不過王傑希，兩人聯手，還是很可以一搏的。

　　葉修叫停的時候，王傑希自我感覺，整個人都被燃燒得脫水了。

　　可是……非常好。

　　王傑希用力閉了閉眼。視網膜上似乎還殘留著閃耀的光芒，那是王不留行在競技場中肆意飛翔，轉折，變向，閃避，攻擊……速度，角度，方向，自己的走位，技能的光效，對方的視覺死角……

　　不用承擔微草，不用考慮勝負，剛才半個小時的交手過程，他只要全心全意，沉浸於這些最最本質的東西……

　　這個遊戲可以這樣，魔道學者，可以做到這樣……

　　很有趣啊！

　　那是和最初的最初，開始接觸榮耀，接觸魔道學者這個職業的時候，一樣的心情。

　　荏苒十年，初心不改，勝利，榮耀，戰隊，冠軍，在那一切的一切之前，吸引他們的最純粹，最本真的理由——

　　榮耀，是真的，很好玩啊。

　　他睜眼，微笑。

　　“非常好。”

　　“你覺得好就行。”葉修目光凝定了片刻，似乎認真地打量了他一下，又似乎只是視線一掃而過。他隨即轉身，“啪”地打開了投影儀，調整兩下，連上電腦:

　　“複盤了！老王，你來放！”

　　嘻嘻哈哈的聲音立刻消失。國家隊的所有人蹬著電競椅轉過方向，唰啦唰啦坐成幾排。邱非看了唐柔一眼，發現她並沒有要出去的意思，立刻摸出一個揣了很久的筆記本，貼邊坐好，盡量讓自己不擋後面大神們的視線。

　　這機會千載難逢。

　　葉修在嘉世的時候他還沒出訓練營，雖然時不時地被拎出來打一場指導賽，可團隊戰術，畢竟是太過遙遠的問題。第九賽季倒是學了不少，然而挑戰賽一路過來，碰到的都是弱隊，差不多摧枯拉朽一樣過去。到最後對陣興欣……

　　肖時欽走了，孫翔走了，蘇沐橙也走了。嘉世的正式隊員走了個乾淨，第十賽季，他作為隊長，在斷壁殘垣上，咬牙扛起新的嘉世。

　　所有的訓練磨合、所有的排兵布陣，都只能反覆回憶著葉修和肖時欽昔日的隻言片語，一點一點摸索著前進。

　　而現在，他坐在這裡，

坐在整個聯盟，水平最高的訓練室裡，聽著前輩大神們對戰術的討論分析。　　這樣的討論，這樣的分析，別的選手，可以很方便地接受他們各自隊長的指導，……唐柔喬一帆有葉修，高英傑有王傑希，盧瀚文有喻文州……

　　可是他，只能自己豎起耳朵，握緊筆杆，去看，去聽，去記。

　　本來他沒資格坐在這裡。這裡是隻屬於國家隊隊員的訓練室，資深如楊聰，尚且在隔壁待著。這樣說來，葉修召喚他和唐柔來給王傑希當陪練，未嘗不是，不動聲色地給他一個蹭聽的機會。

　　邱非看著投影幕上光彩亮起，看著地圖載入，角色載入，一邊看，一邊豎起耳朵。王傑希最初選取的是客觀視角，當百花繚亂、沐雨橙風開始飛槍前進，連續跳過兩座屋頂的時候，坐在王傑希背後的喻文州忽然“咦”了一聲，開口打斷:

　　“王隊，蘇沐橙視角放一下。”

　　王傑希從善如流地切換視角。屏幕上，沐雨橙風嫻熟地跳躍著，並不輕快——槍炮師是重甲職業，又不像百花繚亂喪心病狂地堆了跳躍——她一邊前進，一邊連續幾炮打在房頂的同一個位置，忽然就聽得嘩啦啦一片響動，一大堆房頂塌了下來。

　　百花繚亂的槍聲隨之突然加急。不待喻文州要求，王傑希就切換到對面的索克薩爾視角。距離一拉遠，又是槍聲的掩蓋下，確實聽不出建築塌陷的動靜。

　　“你們一開始就在測試怎麽炸塌房頂了。”

　　肖時欽扶了扶眼鏡，示意確實如此。喻文州嗯了一聲，敲敲前面王傑希的椅背，揚聲道:“謝啦。”

　　王傑希意思意思地點了點頭，繼續播放。待到夜雨聲煩撲進房間那一瞬，他忽然點下暫停，鼠標一抖拉到五秒之前。跟著，唐三打視角，石不轉視角，逢山鬼泣視角，一槍穿雲視角，連續轉了幾個角度反覆播放。

　　“黃少留力了。”

　　“唐昊這裡出強力膝襲能不能留住?”

　　“不行吧?還差兩個身位格。”

　　“配合槍炮武術呢?”

　　“——這個混亂之雨放得漂亮！”

　　“火機……下來的時候給張佳樂擋住了……小周退一個身位呢?……也不行，張新傑跟著退?”

　　一群大神議論紛紛。王傑希從善如流地切換著視角，拉近、推遠、慢放。到蘇沐橙颶風炮出手，孫翔跟出那一招鬥破山河的時候，訓練室裡，忽然靜了一下。

　　“……這裡用衛星射線呢?”片刻，張佳樂遲疑地問了一句。

　　“那要配風卷流雲。”李軒皺著眉看了片刻，回頭，“而且，風卷流雲得同時出，不能慢一拍……”

　　或大或小的議論聲中，邱非埋著頭刷刷記錄。百忙中回頭一瞥，楚雲秀的目光正好從葉修身上挪開，和蘇沐橙對了一眼。聯盟第一女高手看著好友，目光盈盈，半是歎惋，半是安慰。

　　邱非胸口微微一悶。

　　之前大神們議論的他並不都能馬上反應過來，可是，剛才那一瞬間的沉默，他明白。

　　衛星射線配風卷流雲，的確殺傷力更強、也更高效，還能省出機械師一個爆縮式手雷。然而，能打出那樣搭配的，是當年的葉修和蘇沐橙，而不是現在的，一葉之秋和沐雨橙風。

　　現在的蘇沐橙， 並沒有主動策應孫翔;現在的孫翔，也沒有主動引導攻勢，向蘇沐橙尋求配合的意識。

　　……一如第八賽季。

　　第四賽季到第七賽季，聯盟整整四年的最佳搭檔，再也，不可複製。

　　片刻沉默後，王傑希再次點開了視頻。接下來氣氛總算輕松了一點，尤其是葉修天使之翼浮空，把石不轉砸下來的時候，全場哄笑！

　　“哈哈哈哈天使之翼還能這麽玩兒啊……”

　　“也就是能對付牧師了……砸別的職業都是肉包子打狗……”

　　“話說回來天使之翼的浮空都是一樣高的……是得接個空弧才能有足夠高度砸人……”

　　三十幾分鍾的團隊賽，複盤倒是用了足足一個半小時。等屏幕上跳出“榮耀”兩個大字，葉修宣布休息十分鍾的時候，邱非的筆記本上，已經橫七豎八地記了十幾頁的文字和圖形。

　　印著楓葉和星星圖案的，半寸多厚的皮面筆記本，握在手中，沉甸甸的微微發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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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喻文州對王傑希怎麽稱呼上糾結了N久……總覺得“王隊”過於生分(而且國家隊裡有八個隊長，三個副隊長，大家一天到晚某隊來，某隊去，就不用過日子了)，“王傑希”、“老王”又太過隨便……

　　最後想想，喻文州是一個很溫和、很有教養，待人處事都讓人覺得很舒服的人，他的話，大概寧可正式，也不會隨便吧?

　　以及很喜歡葉修暗搓搓給邱非發福利……雖然這意味著邱非回去至少兩小時加班233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