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場上一片靜寂。

君莫笑只剩1%左右的血量，並沒有再翻出什麽花來。接下來的戰鬥不到半分鍾就宣告結束，大屏幕上，也很順利地飛出了“Glory”的字樣。

君莫笑血量歸零，憤怒的小鳥，剩余血量，55%。

然而，本以為君莫笑會倒在血影狂刀之下的觀眾們，還沉浸在那個最後一秒落下的聖治愈術，和懸崖外捉雲手的險惡變化當中，久久回不過神來。

解說們的聲音打破了寂靜。提前為君莫笑讀感謝狀，慘被打臉的美國解說，不得不硬著頭皮把自己先前的話重複了一遍。

而中國這邊，從比賽艙艙門開啟，葉修邁步出外的那一刻起，就沒有人再有心思，去聽潘林和李藝博的喋喋不休。

啪。

啪。

啪啪啪啪啪啪——

看台上的掌聲由零星而密集，由低沉而響亮。在場的所有中國觀眾，用最熱情、最長久不息的掌聲，迎接他們的領隊、他們的英雄歸來——

葉修走了多久，掌聲，就跟著他的腳步響了多久。

從賽場兩頭的比賽艙，到場地長邊中央職業選手們的座位，距離說短不短，說長不長。葉修步速不快，時不時還要停下來向觀眾揮一揮手，而觀眾席上的掌聲，從來沒有停歇過片刻。

觀眾們在鼓掌，職業選手們也在鼓掌。一邊鼓掌，一邊，還陸陸續續地站起來相迎。

喻文州，張新傑，蘇沐橙……後排的周澤楷，孫翔，王傑希，黃少天……再後排的陪練組少年們，邱非，喬一帆，高英傑，盧瀚文，宋奇英……

還有看台上。韓文清第一個起身，在他左右，霸圖的秦牧雲、鄭乘風、白言飛等人，還有已經退役的林敬言，毫不猶豫，跟著站起。他們幾個一動，前後左右，嘩啦啦啦站起來一片。

不到半分鍾，看台上的職業選手們，已經沒有一個還在原位安坐。

然後，就是周圍的普通觀眾們。人群一片一片跟著起立，遠遠望去，竟像是掀起了一股人浪。而短短半分鍾不到的時間，這股浪潮，已經席卷了所有中國觀眾所在的看台。

“所有中國觀眾都在起立鼓掌……所有的觀眾，國家隊隊員，職業選手，退役的選手們……”

注意到這個場面的導播飛快地拉了個近景，再從左到右，嘩地一掃。潘林感歎的，略帶悵惘的聲音，伴著畫面傳達到千家萬戶，每一個在電視和網絡上收看轉播的玩家耳邊:

“這不能不讓我們想到，剛剛結束的，是葉修的職業生涯中，最後的一場比賽了……”

觀眾們在鼓掌，在揮手，在長長久久地佇立。所有的目光都凝聚在葉修身上，看著他一步一步走向選手席，看著他腳步輕松、不停揮手，臉上甚至還掛著笑容……

葉修退役得太快。第一次退役的時候，是嘉世代發聲明，他本人甚至並沒有出面;而第二次，在第十賽季那場酣暢淋漓的決賽、那驚心動魄的6.5秒之後……

在所有人都認為他還能打、還會長長久久打下去的時候，他又毫無預兆地宣布退役，一聲不吭，消失在茫茫人海。

在那以後所有人才驚覺，如果不是世邀賽，如果不是這場世界級的比賽集結了中國最強的選手，十賽季總決賽上舉起獎杯的那個鏡頭，或許，就是葉修留在他們記憶裡的，最後的印象了。

——即便再度現身，葉修也是以退役選手，和替補的身份，出戰世邀賽。

如果退役的決定當真無法挽回，那麽，至少在還看得見他、也還能被他看見的時候，用這種方式，

好好地表達一下留戀和不舍，認真地說一聲再見吧。鋪天蓋地的掌聲中，葉修向前的腳步，輕輕一頓。

他伸手握上胸前的帳號卡。臉龐微側，似乎想回頭去看背後大屏幕上君莫笑奮力衝殺的身影，卻又在最後一刻硬生生忍住。手掌緊了一緊，輕輕放開，舉起手臂，向面前起立鼓掌的隊友們和觀眾們，緩緩地揮了下手。

掌聲更響。從中國觀眾這邊蔓延開去，幾乎充塞了整個比賽場館的掌聲裡，忽然，毫無預兆地，響起了一聲高亢的呼喊:

“葉修！——不要走！”

看台上猛地一靜。下一刻，更多的呼喊聲，高亢的，低沉的，南腔北調的，帶著哭腔的，凌凌亂亂，破空而來:

“葉修！不要走！”

“葉修！不要走！”

喊聲像火焰一樣在賽場上炸開。散落，引燃，一片又一片，迅速蔓延成了燎原大火。三五聲後，就變成了整齊劃一的，震動了整個賽場的呼喊:

“葉修！”

“——不要走！！！”

葉修凝立賽場，良久無言。小半邊賽場挽留的呼喊一聲聲震響，而另外大半邊賽場上，外國觀眾們安靜端坐， 注視著眼前難得一見的、在世邀賽賽場上從未有過的奇景，舉起手機，抓緊時間一陣狂拍。

甚至連裁判，也沒有對這種疑似拖時間的行為，加以催促。

轉播方快速切了個畫面。鏡頭裡，那個淺金色頭髮的外國老頭好奇地環顧賽場，回頭和工作人員指指點點，低聲詢問幾句。跟著，就往後一靠，雙手環抱胸前，擺出一副“場上怎樣與我無關”的石雕樣子來，不言，不動。

任憑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也任憑葉修站在原地，目光從左至右，一寸一寸，掠過所有向他揮手的、呼喊的中國觀眾，長久凝視。

葉修忽而一笑。

這一笑，愉悅，坦然，輕快到幾乎透明的地步。笑容像春風拂過，千樹萬樹梨花綻開，又像一層沉重的枷鎖褪落，光是看著，就讓人由衷地籲出一口氣來，回以輕笑。

葉修一邊笑，一邊舉起手臂，向周圍得中國觀眾頻頻揮手致意。揮手完了，特別轉向自家隊友的方向，豎起右手努力左右搖擺，手掌立在空中，幾乎掄出了殘影……

那個樣子再配上他的表情，就仿佛是在說“坐下來，自家隊友不要這個樣子，求求各位坐下來……”

喻文州第一個笑出了聲。他左右伸手虛壓一壓，當先落座。有他帶頭，國家隊的選手們，陪練們，連帶後面看台上的職業選手們，一排一排地也坐了下來。

葉修松了一口大氣，加快腳步，返回座位。落座之前和蘇沐橙眼神一碰，同一時刻，泛起個心照不宣地微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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