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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道江湖》三十五.張嵐的審判【二十七/一百】
須彌別院的廂房中,沈秋靠在床頭。

  雪霽真氣在他體內來回運轉。

  因為體內重傷的緣故,真氣運轉並不如之前那般雄厚。

  但溫潤真氣行走經絡之間,卻在用潛移默化的手段,將體內暗傷一點一點的撫平。

  他從無限接近油盡燈枯,恢復到全盛,這是個漫長的過程。

  但肯定要比芥子僧說的半年快很多。

  手持劍玉的情況下,沈秋的一天可是有36小時,乃至更長時間,可以運功療傷的。

  他此時瞥著眼睛,看著眼前趾高氣揚的張嵐。

  後者身上也有股濃重的草藥味。

  顯然也是接受了治療,和一群嫉惡如仇的正道人士待在一起,這魔教公子哥居然心態還不錯。

  沈秋覺得,如果是自己在這種情況下,肯定做不到和張嵐一樣沒心沒肺的。

  “我用好東西,和你換我這把扇子。”

  張嵐搖著折扇,那扇面上的山水圖在搖擺之間,也有股韻味。

  “不換!”

  沈秋閉著眼睛,看也不看張嵐,他隨口說:

  “那扇子我也喜歡的緊呢,還花了工夫,請人花了畫,提了詞。你在蘇州城的房子都被毀了,又能拿出什麽東西?”

  “哼,你這就是小瞧本少爺了。”

  張嵐從旁邊拿過木凳,坐在沈秋床邊,他從背後拿來那長布條,丟給沈秋,後者接在手中。

  入手頗為輕盈。

  “打開看看吧。”

  張嵐催促了一句,沈秋解開袋子的束繩,發現裡面裝著一把刀。

  刀長三尺七寸。

  直刃無弧,刀身三指寬,有異型刀格,如狼首吞刃,給這刀增添了一絲狂野。

  刀柄如青玉,纏著黑色繩子,刀鐔處並不如普通刀劍毫無點綴,而是用青色金屬塑造出了一輪皎月。

  看上去又多了幾分精致和獨特。

  刀鞘和刀身的形狀一樣,用的是某種輕便但堅固的木材,像是黃花梨木一般,在刀鞘外部是一層黑色鯊魚皮,摸上去很有質感。

  沈秋左手握住刀柄,輕輕抽離,便有寒刃自鞘中滑出,毫無滯殆感。

  刀身有灰色雲紋,撫摸上去似有磨砂的感覺。

  刀刃輕薄且銳利,猶若柳葉輕刀,那刃上並無破口。

  如果沈秋沒記錯,昨晚這把刀可是和鋒銳無雙的承影劍對拚過的。

  “好刀!”

  沈秋忍不住讚賞了一句。

  這刀可比他的那把鴻鳴刀好多了,材質也肯定特殊。

  只是靈氣不足。

  比不上七星搖光。

  但這把刀乃是輕刀,帶鞘重量也不過一斤多,絕對不會超過兩斤重。

  而搖光乃是斬首重刀,平日揮舞需用雙手握持,重量最少也在十斤以上。

  兩者既是不同類型,自然也不能放在一起比較。

  “自然是好刀,這可是我張家家傳寶刀。”

  張嵐合起扇子,眼見沈秋對這刀愛不釋手,他眼中頓時閃過一絲精光,他輕聲說:

  “我父親在取得卻邪前,也是握持這‘貪狼’寶刃行走江湖的,昨夜張楚戰敗,將這寶刀遺失在戰場,我便取了回來。

  但我也不善用刀,便用它換了這把扇子,你看如何?”

  沈秋的眼睛眯了起來。

  他的手指在冰涼的刀刃上滑動,幾息之後,他扭頭看向張嵐,說:

  “你也說這是你家傳之物,隻用它換一把扇子?”

  “當然不是咯。”

  張嵐將折扇在手中拍了拍,他說:

  “你也知,這兩者價值不同,所以若你拿了刀,你就得回答我一個問題...”

  他緊盯著沈秋,沉聲問到:

  “我父親現在在哪?”

  “我不知道。”

  沈秋將貪狼刀歸鞘,打了個哈欠,丟還給張嵐,他閉上眼睛,說:

  “這刀我不要了!你也別再來煩我,我對你父親的了解,可並不比你本人更多。”

  張嵐又將刀推給了沈秋,他一臉狐疑的說:

  “真的嗎?我不信!”

  沈秋擺了擺手,就像是驅趕蒼蠅一樣,他很不耐煩的說:

  “你愛信不信!

  你趕緊走,免得我怒從心來,把你掐死在這裡,滾!”

  張嵐被沈秋呵斥一頓,但並未離開。

  這魔教公子也不知道是怎麽形成的性格,在遇到和他父親相關的事情上,簡直就如牛皮糖一樣。

  甩也甩不開,一點自矜和廉恥都不要了。

  他纏著沈秋,反覆問那問題,讓沈秋不勝厭煩,但偏偏現在身體虛弱,還無法驅走他。

  在一刻鍾之後,沈秋被煩的不行,便睜開眼睛,看著眼前張嵐。

  他說:

  “你真想知道?”

  “當然!”

  張嵐咬牙切齒的說:

  “我必須知道!”

  “我告訴你,你以後別來煩我。”

  沈秋伸手抓起貪狼刀,放在自己手邊,他眼珠子轉了轉,又對張嵐說:

  “但僅僅是這把刀,還不夠。

  我觀你也用摧魂爪,你知不知曉,這摧魂爪的進階?”

  “知道。”

  張嵐順勢打出一掌,有隱隱鬼哭狼嚎的聲音回蕩,確實是正宗的摧魂爪,而且要更顯精妙迅捷。

  他對沈秋說:

  “我會摧魂鬼爪,但這門武藝的第三境界,摧魂神爪我卻不會。

  不只是我,整個七絕門除了我父親之外無人會。呃,也許北寒叔也會,但本少爺離了宗門太久,也不知道這些。

  那第三境界,是要靠自己悟性推演的,習成之後便是我七絕門七絕之一。”

  惜花公子盯著沈秋,他說:

  “我之所以你確信你知道我父親下落,還和他有過接觸,便是因為昨夜在你擊殺苦陀時,我看到了你也會摧魂爪...

  這武藝乃是我七絕門絕密,尋常他人怎能學會?

  沈秋,你這摧魂爪一看就是苦練過的,已練到當堂入室的程度,你還敢說你沒見過我父親?”

  沈秋不回答這個問題。

  他打了個響指,對張嵐說:

  “你把摧魂鬼爪和你那套身法教給我,我便告訴你你想知道的。如何?”

  “摧魂鬼爪,可以。”

  張嵐思索了片刻,一臉坦然的對沈秋說:

  “但逍遙遊就算了。

  不是我不教,而是你學不會。

  這門身法也是我七絕門七絕之一,入門極難,我和張楚會,是因為我們小時候,父親親自帶我等入門。

  我父親也說,這門逍遙遊身法,乃是觀江湖諸家秘典所悟,整個江湖能靠悟性學會的,不會超過十人。”

  說完,他用一種審視的目光看著沈秋,他說:

  “你覺得你會是那驚豔才絕的十人之一嗎?”

  沈秋想了想,也覺得張嵐說的有點道理。

  雖然有劍玉這等神物在手,但這東西隻加強武藝熟練度,並不加個人悟性。

  他讓張嵐說了段逍遙遊的入門心法。

  結果張嵐給他念了段莊子的《逍遙遊》。

  聽的沈秋雲裡霧裡,根本不能從其中覺察到任何和武藝相關的信息。

  “那就換一個。”

  沈秋確認自己學不會逍遙遊身法後,他伸出一根手指,壓低聲音,對張嵐說:

  “我要生死契內功的‘生契’功法,這總沒問題了吧?”

  “你要這傷天害理的功夫作甚?”

  張嵐一臉詫異的搖擺手中折扇,他皺著眉頭說:

  “我父親都曾後悔參研出這等邪異功法...”

  “別問!”

  沈秋心想,現在沒用,以後就說不定了。

  反正存著總沒壞處,最不濟讓七絕門下級門人不敢靠近他也好啊。

  他威脅到:

  “你還想不想知道你父親的事了?”

  張嵐頓時默然,沈秋還真是抓住了他的軟肋。

  他點了點頭,在房中找來紙張,將摧魂鬼爪的招式和運功技巧默寫出來,他一邊寫,一邊聽沈秋說給他關於張莫邪的事。

  沈秋知道的也不多。

  就兩件。

  一件是正定十九年,沈秋12歲時遇見張莫邪。

  第二件,便是小半年前,青青被五行門擄走,他在隱樓遇到那個神秘人的事。

  “我當時隻以為那是一位武林前輩,與我開玩笑戲耍。”

  沈秋半眯著眼睛,隱去了他和張莫邪最後的那段關於劍玉的對話,便如回憶一般說:

  “但現在,仔細想來,我卻有種感覺,那位前輩,大約就是張莫邪本人,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麽要突然出現。

  只是我想,他留在蘇州,除了觀察我之外,大概率也是因為他想看看你吧。”

  沈秋看著張嵐變化的臉色,他輕聲說:

  “我覺得,就如你對他抱有感情,他對你,應該也有舔犢之情的。就憑你這稀松的武藝,能在江湖上混得如此順利,如果說其中沒有張莫邪的暗中看護…

  我是絕對不信的。”

  張嵐沒有回答。

  他只是認真傾聽沈秋的訴說,又沉默的書寫字跡。

  好半晌,在快半個時辰之後,他將一疊折起的紙遞給沈秋。

  他說:

  “或許你說的有道理。

  但父親這麽多年未曾現身與我相見,大概也有他的道理。

  沈秋,我想拜托你,若下次,你還能和我父親相遇,請替我告訴我父,就說,他兒子一直在找他。

  就說,我從小沒了母親,便如水中浮萍無依無靠,也不想走什麽江湖,就隻願跟隨他身邊。

  時刻孝敬,以盡兒女之責。”

  說到這裡,張嵐的眼眶微紅,但卻別過頭去,似乎不想讓沈秋看到他狼狽軟弱的樣子。

  沈秋接過紙張,放入懷中。

  他對張嵐說:

  “大男人家的,便別哭喪著臉,你比我幸運多了,你最少知道你父親還在人世,而我…

  我都快忘記我父母的長相了。

  但你也比我倒霉的多,最少我沒有張楚那樣的瘋子哥哥。

  你也是過的慘,我就不打擊你了,你這爸寶男。”

  到底是一起死戰過的。

  雖說之前也有過恩怨,但昨夜一戰之後,又知曉了張嵐的身世,沈秋對這花花公子的厭惡,也少了些許。

  相比那攪動江湖風雲的妖女沈蘭,這張嵐雖然聰明些,但在某些事情上卻意外的單純,就像是個寶寶一樣。

  雖然出身魔教,但他,也算是個可憐人了。

  “別總說那怪話!”

  張嵐擦了擦眼睛,得到父親的消息,讓他心裡舒坦了些。

  他瞪了一眼沈秋,又恢復到之前那浪蕩公子的樣子。

  “唰”的一聲,他打開折扇,一邊搖擺,一邊對沈秋說:

  “總之,你別忘了本少爺托付你的事情便是。”

  說完,張嵐便走出廂房。

  沈秋也不在意,他拿出那遝紙,細細觀看,然後握著劍玉,進入夢鄉中。

  當晚,須彌禪院的中心庭院裡,張嵐被幾名真武純陽宗的道長押送著,進入了庭院中。

  武林盟主任豪,紫薇道人黃無慘,衝和老道,還有陸歸藏,純陽宗的東方策,以及禪院主人芥子僧都在。

  這是此時蘇州正派人士的首腦。

  張嵐一看眼前這陣勢,腿肚子就有些打顫。

  他知道,自己的命運,現在就握在這幾位正道人士手中了。

  “張嵐,你出身魔教,卻又隱匿在江南之地,有很多同道懷疑,此番七絕門趕赴蘇州,便是你勾引來的。”

  任豪坐在主座上,盟主大人面無表情的看著眼前張嵐,後者低著頭,一副戰俘審判的樣子。

  但盟主大人卻又話鋒一轉,說:

  “但墨門五九钜子查證過,在蘇州,你做了些荒唐事情,強納絕色女子十二名,卻又不傷她們清白。

  那十二名女子已經被救回,她們也對你有讚美之言,愛護之意,說你不是壞人,也未曾傷害於她們。”

  “她們被救回來了?”

  張嵐猛地抬起頭,一臉驚喜,他說:

  “這就好,這就好。”

  這副貪花好色的表現,讓在場的正派首腦面面相覷,黃無慘甚至發出了一聲輕笑。

  任豪也微微搖了搖頭,他沉吟片刻,說:

  “但你在惜花別館中,也殺了數名前來捕捉你的正派俠客...”

  “是他們主動挑釁的!”

  張嵐不服氣的說:

  “本少爺在蘇州從不惹事,低調得很。

  是他們主動上門,欲要殺我,就因為我生在魔門。本少爺不反擊,難道要把脖子伸過去,任他們砍殺嗎?

  更何況,你們這些正派人士說一套,做一套!”

  張嵐伶牙俐齒的說:

  “去年中秋,那夥‘俠客’趁我不在,溜入我別館之中,還試圖玷汙我家美人,若不是我回來的巧,便有不忍之事發生。

  仁豪大俠,我也不是與你爭辯。

  但我想, 比起我這安安分分的魔教公子,你們那些害人性命的‘俠客’,難道做什麽都是對的嗎?”

  任豪沒有回答。

  坐在邊緣,穿著純白道袍的真武純陽宗的領軍人,七截劍客東方策看著張嵐那英俊的臉,眼中頗有一抹善意。

  見場面尷尬,他便開口錯開話題,說:

  “蘇州之事,讚且不提。

  張嵐,你且說說,你在瀟湘之地,是如何牽扯到七絕門與瀟湘劍門的恩怨中的?我太嶽山也在瀟湘,那事情我也知曉。”

  這道士語氣平靜,他說:

  “瀟湘劍門損失慘重,無辜者被牽連送命,都是你七絕門一手為之。你說你生在魔門,卻不參與顛覆武林之事。

  這空口無憑,更何況,也有瀟湘門人確認過,你曾在長沙七絕門分舵出現。

  你若要自證清白,便把這事說清楚吧!”

  “這事與我無關!我無愧於心!”

  張嵐梗著脖子,握著折扇,大聲說:

  “但我一個人說,想必諸位‘大俠’也不信,便請將沈秋和林慧音找來,他們都是當事人,我三人予你們說一說過程。”

  “真相自然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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