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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道江湖》四十一.暫別齊魯【七十七/一百】
沈秋跟著艾大差離開客棧,在夜裡飛馳數裡,來到了一處小荒山之上。

 這艾大差身上不帶殺氣,還有股苦悶。

 大概是遇到了什麽糟心事,沈秋也不多問,既然他沒惡意,便跟上就是。

 在小荒山山頂上,艾大差停下腳步,頭頂黑夜中也有穿雲異獸嘶鳴而來,那凶狠的鳳頭鷹收攏翅膀,落在了一處山崖枯枝上。

 借著月光,沈秋看到,那樹枝上有個大鳥巢。

 “這些時日頗為忙碌,便沒空管這畜生。”

 青陽魔君看著那鳥巢,他大小眼裡盡是一抹煩躁,他對沈秋說:

 “卻不料這穿雲獸竟背著老子,與一些雜類飛禽交合,還鬧出了人命...不,鳥命。”

 “嘎”

 聽到主人訓斥,站在樹枝上的穿雲獸嘎嘎叫了一聲,似乎是表達不滿。

 卻被艾大差狠狠一瞪,便似是理虧一樣,側過頭去。

 鳳頭鷹乃是墨門靈獸,頗通人性,它不敢去看艾大差,便低著頭,發出一聲聲悲鳴。

 似乎是在求饒一般。

 魔君也被自己這不乖的愛寵弄得有些煩躁,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對憋著笑的沈秋說:

 “你這小子,也是和墨門接觸過的,自然知道,墨門之內,馴養鳳頭鷹,乃是門派機密,不得外傳。

 這鳳頭鷹雛鳥,也只有墨城才有,為的就是保證血統純正,不染雜血。

 鳳頭鷹壽命很長,只要不遭遇意外,活上一甲子都是輕輕松松,墨城裡甚至有活過百年的鳳頭雕,那才是真正的天下靈獸。”

 艾大差頭疼的揉著額頭,他對沈秋解釋到:

 “這神異畜生既活得長,生育便相當艱難,老子這雄鳥還好,每三年發情一次,便可與雌鳥交合產卵。

 但那雌鳥一次,也最多產下兩枚卵,還不是每個都能活下來。

 但這畜生!”

 魔君又對自己那隻鳳頭鷹罵了一句,仿佛恨其不爭,他惡聲惡氣的說:

 “也不知尋得什麽雜羽飛禽,竟一次生了這麽多蛋。

 它畏懼於我,本來還要瞞著老子的,只是老子要帶它回廣西去,這才慌了神。”

 艾大差隨手一揮,公輸巧手撥動之間,那鳥巢便被整個取到手中,穩穩的落在艾大差手心裡。

 沈秋湊上前看了看,那鳥巢裡,竟有十幾枚蛋。

 就如鴿子蛋大小,白色外皮上,有如鳳頭鷹黑羽一樣的斑點,很像是鵪鶉蛋。

 怪不得艾大差如此煩躁。

 這從齊魯去廣西,便有萬裡之遙,哪怕艾大差武藝通天,也沒辦法帶著這麽多蛋一起上路。

 “這雜羽飛禽產下蛋估算也有二十多天了,再有十多天就能孵化,但就算勉強孵化出來,肯定也不如純血鳳頭鷹那般威武通靈。

 老子本想砸了這些蛋,但這扁毛畜生卻又苦苦哀求...”

 艾大差伸出手,輕輕撫摸著那些還有溫度的小蛋,他大小眼中,也有一抹溫柔一閃而逝。

 他說:

 “再者說了,都是純潔無瑕的命,不染世間凡塵,更是不沾物欲流毒啊,又豈能毀在老子手裡?”

 他抬起頭,大小眼看著沈秋,說:

 “老子便把這些蛋交給你,好生看顧。”

 “鳳頭鷹正常的蛋,有拳頭大小,這些蛋如此小,想來也很難孵化。

 但若是真能孵化出來,有老子這畜生的血脈,也能讓雛鳥比尋常飛禽更威武些,若是好生看顧。

 說不得也是一窩靈獸。”

 魔君將大鳥巢遞給沈秋,他說:

 “就當是老子讓你送秀禾去遼東的報酬,只是這鳳頭鷹血脈養育頗為繁雜,老子隻說一次,你聽好了!”

 沈秋眼中有一絲喜意。

 初見墨門的鳳頭鷹時,他就頗為羨慕,還詢問墨黑,能不能買上一隻。

 但那是墨門靈獸,外人又如何能得?

 這才熄了心思,現在又有這劣化靈獸送上門來,雖然按照艾大差的說法,這鳥長大,肯定不如鳳頭鷹。

 但也是猛禽,總比江湖常用的信鴿好太多了。

 “雛鳥若真能孕育出來,便要喂它特殊蠱蟲,使它從小便能生出靈智。

 這鳳頭鷹生長極快,兩月之間便能長成大鳥,最多四個月,便能展翅飛行,只是這成長之時,每日都要以精純真氣為它強健筋骨。”

 艾大差叮囑到:

 “墨門自有一套馴養雛鳥的內功心法,但我也不會。

 不過老子試過,用其他真氣也可以,只是要精心照看,不能傷了體魄。

 它從小與你一起成長,待可以翱翔之時,便會認你為主,不需要如熬鷹一般。

 又因真氣育養,也會比其他猛禽更霸道凶狠,你若懂得訓犬,便可依瓢畫葫蘆訓鷹。”

 魔君站起身,對偷偷摸摸的看著他的穿雲獸勾了勾手指。

 後者發出喜悅鳴叫,落在主人手臂上,又被艾大差狠狠敲了敲腦袋。

 那靈獸低眉順目,也不敢躲閃,很乖巧的用頭蹭了蹭艾大差的手臂,權當服軟。

 “若是你訓得好,便也能如我這穿雲獸一樣,與你心意相通。”

 艾大差擺了擺手,對沈秋說:

 “此事已了,你便滾吧。老子現在看到你就煩!”

 沈秋卻沒走,他摸著懷中鳥巢,對艾大差說:

 “那幼鳥所食的特殊蠱蟲,魔君可能給我一些?你看,這鳥蛋都給了,幾隻蠱蟲罷了,魔君也不會如此吝嗇吧?”

 “呵”

 艾大差冷笑一聲,理也不理沈秋,轉身就要走。

 “魔君,我一路給了你那麽多想法,也沒問你要銀錢啊。”

 沈秋喊到:

 “你看我兩關系已親密到可以托付愛寵血脈的地步,便行個方便吧。”

 “誰與你這撲街關系好?”

 艾大差破口大罵道:

 “少和老子攀交情!”

 但話是這麽說,他猶豫了一瞬,還是甩手丟給沈秋一個小瓷瓶,說:

 “每日加些新鮮血肉進去,不要暴曬,也不要見水,這蠱蟲每日便能多生出一些,足夠飼養雛鳥了。”

 說完,他便在鷹唳聲中,掠入黑夜,幾個起落,便不見了蹤影。

 沈秋也是以最快的速度,帶著一窩鳥蛋回了客棧,又把剩下三人叫醒,說了這事。

 “這可是難得機緣。”

 沈秋對三個兄弟姐妹說:

 “我等不如就等上十天,待雛鳥孵化後,每人分上一隻,以後天南海北送信這等事,也不需要麻煩旁人了。”

 眾人當然沒有意見。

 就連急著回太行的山鬼,也答應下來。

 他也對這等異獸喜歡的緊,更重要的是,若能有隻靈獸協助,在太行山裡殺起北朝人,也會方便很多。

 就這樣,十日之後,夜晚時分,終於有雛鳥破殼而出。

 沈秋這十日裡,除了每日練功之外,便不斷用雪霽真氣包裹鳥蛋,試圖讓破殼的雛鳥能更多一些。

 但即便如此,最後破殼的雛鳥,也只有六隻罷了。

 剩下的九枚蛋,都胎死蛋中了。

 剛生出的雛鳥眼睛還沒睜開,便如小雞一樣發出虛弱叫聲,似乎是腹中饑餓,嗷嗷待哺。

 沈秋將艾大差給的蠱蟲拿出,小心翼翼的用竹子做的鑷子拿起幾條如蛆蟲一般,但通體灰色的蠱蟲,喂了幾隻全身灰色絨毛的雛鳥。

 青青在一邊看的眼睛發亮,待幾隻雛鳥吃飽喝足,在鳥巢中休息時,她便對師兄說:

 “你們三個一人一隻,我一個人留三隻,要帶回洛陽,分給詩音一隻,剩下的兩隻我便自己養。”

 “行。”

 沈秋也不在意,他挑了一隻雌鳥,山鬼和小鐵也各自挑了一隻。

 鳳頭鷹血脈生育艱難。

 但只要破殼而出,這雛鳥便要比其他飛禽的雛鳥堅韌的多,只要食物跟上,再加以真氣孕育,它們便能生長飛快。

 “明日一早,我和小鐵便往威海去,在那裡乘船去遼東。”

 沈秋將雛鳥放在手心,用真氣包裹,那小東西發出了舒適的叫聲,動了動,便又沉沉睡去。

 他對同樣動作的山鬼說:

 “還煩勞兄長,將青青順路護送到洛陽。”

 “自家人,本該如此的。”

 山鬼回應的,來來回回還是那句話。

 第二天一早,在青青不住的揮手中,沈秋和小鐵騎著馬,與山鬼和青青告別,往威海去,而山鬼和青青要一路向西北,去濟南府坐船回洛陽。

 這一趟遠行,也不知多久之後,才能再見了。

 

 濟南城中,府令的宅邸裡,威侯趙廉正坐在花園中品著茶,剛剛和那濟南府令交流了一番,收了那靈巧人送上的禮物。

 威侯本就是統軍大將,又是王室宗親,剛剛對北朝作戰大勝一場,正是得意之時。

 他來濟南,府令自然是好好招待的。

 但威侯卻不怎麽願意搭理這濟南府令。

 濟南府是齊魯首善之地,距離北朝疆域很近,這些年這座城能安穩如此,也少不了和北朝暗通款曲。

 據說這濟南府令,前些年還賣過流民給北朝,若是和平時代,這樣的行為肯定是要抄家滅族的。

 但現在乃是亂世,濟南府令沒有明著投敵,還保全了一城百姓,威侯也不便多說。

 但身為軍人,自然是看不起這等人的。

 不多時,有個身穿長衫,帶著面具的人,來拜見威侯。

 趙廉在花園中見了他。

 “世峰啊,這次能驅走北朝惡軍,還能一戰定下齊魯之事,都賴你全力相助。”

 威侯捧著茶碗,笑眯眯的對眼前那人說:

 “本候欲保舉你一個偏將之位,若你不願再上戰場,也可以當個軍中官吏,以後也幫著本候,坐鎮齊魯,以防北朝來襲,如何?”

 “謝侯爺厚愛。”

 鬼書生死寂的聲音,自面具之下傳出。

 他對威侯抱拳行禮,動作之間,還能看到雙手上被燒傷之後留下的可怕傷痕。

 他說:

 “但世峰生是是非寨人,死也是是非寨鬼,這一生,便不投他處,還往侯爺許我離開,了卻殘生。”

 “哎呀,本候當時就說,你若要走,本候絕對不攔。”

 威侯並沒有生氣。

 他放下茶杯,站起身,對吳世峰說:

 “世峰你要走,便走就是,只是本候惋惜你的才華與謀略。

 本候還聽說,那仇不平死時,要你在十年內平定齊魯大大小小的匪患,嗯,這倒是安邦定國之言。

 只是,世峰,你這離了府邸,身邊也沒個幫襯,就這麽孤身前去剿匪,怕是前途未名,而且也浪費時間。”

 威侯摸著白須,對鬼書生說:

 “我知你忠義,也不勸降於你。

 這樣吧,我給你一個‘齊魯剿匪長史’的名號,許你在齊魯之地招募流亡,也配給你兵刃糧草。

 若是軍中還有是非寨人,願隨你一起離開,本候也不阻攔。

 沒了匪患,齊魯之地也能安定一些,這是於國朝有利之事,本候不會阻攔。只是要剿匪,便要用心去剿。”

 趙廉轉過身,手裡把玩著兩枚鐵珠,對吳世峰說:

 “那仇不平也是天下豪傑,本候服他,已下令軍中之人,不得騷擾青龍山舊地,那裡便劃給你了,作為剿匪大帳之處。

 本候最後問你一句,這剿匪長史的官職,你可願接?”

 吳世峰站在威侯身後。

 看得出來,他非常猶豫,非常糾結。

 他知道接下這個官職,就代表著自己在實質上歸降了南朝,以後這江湖中人,也會呵斥他一聲朝廷走狗,背信棄義之徒。

 但他又想到大哥臨走前的話...

 那是大哥給他最後的任務,是他能為自己罪孽所做的微不足道的償還,即使如此,又何惜此身?

 自己忠義,自己知曉便是。

 旁人愛怎麽說,就怎麽說去吧!

 鬼書生長出一口氣。

 他再次對威侯抱拳俯身, 他說:

 “下官,便接了侯爺恩典,也謝侯爺,全我忠義。”

 不多時,穿著一身盔甲的吳世峰走出宅邸,翻身上馬,他抬起頭,看向頭頂朗朗乾坤,面具之下,那雙眼中,盡是森冷寒意。

 “大哥,二哥...”

 “待我做完這最後一事,便去追隨你們。我等開了這齊魯十四年匪患滔天,這等遺憾,便由我來替兩位哥哥還了吧。”

 “啪”

 馬鞭揮下,這黑色戰馬嘶鳴一聲,載著鬼書生絕塵而去。

 他心中已無懼生死,只求解脫。

 “是非寨眾兄弟...”

 “我等,黃泉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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