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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道江湖》一十.大佬就位【二/一百】
在沈秋暗自立志的同時,在蘇州城另一側的坊市中,背著木匣的黃無敵衣角搖擺,如動作柔美的鳥兒一樣,輕飄飄的落在了一處莊園中。

他手裡還抓著一支鹵過的雞腿。

黑白混雜的胡須上沾著油漬,這嚴重破壞了黃無敵的高手氣質。

“任豪!道爺來了。”

他就那麽一屁股坐在花壇邊,扯著嗓子喊了一聲。

正在和其他三名年輕俠客說著話的盟主放下茶杯,對小輩告了聲罪,便站起身來,身影帶起飄忽輕風,從房中掠出,轉瞬便背著手,停在了黃無敵身側。

看到這道人這副邋遢的樣子,盟主大人便皺起了眉頭。

他出手似電,扣在黃無敵手腕上,感知著脈搏,一息之後,任豪的眉頭皺的更緊,對眼前啃著雞腿的邋遢道士說:

“數年不見,道兄的散魂症竟嚴重到這個地步?你到底是黃無慘?還是黃無敵?”

“嘁,本道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糊塗道人咬了口雞肉,瞥了一眼任豪,他說:

“自然是泰山莽夫黃無敵是也。”

“唉。”

盟主大人無奈的揉了揉額頭,他說:

“算了,黃無敵也行。

只要帶著太阿劍,也算是頂級戰力。不過眼下的局勢正在鋪開,我還想讓無慘道兄為我出謀劃策,你看...”

“他黃無慘能做?我黃無敵就不能做啦?我看你就是看不起我黃無敵...來來來,我們比劃比劃,且讓你心服口服!”

任豪的話,似是激怒了這糊塗道人。

他將手裡的雞骨頭隨手一彈,那玩意就在他指尖粉碎開來,落入花壇中。

他也不講究,在身上擦了擦油漬,一臉不忿的站起身,作勢要取出木匣中的劍。

卻被任豪阻攔下來。

“道兄且安心。”

武林盟主輕聲說:

“我並無看輕你之意,你且聽我說完現在局勢。”

說起正事,瘋瘋癲癲的黃無敵倒也安靜下來,便聽到任豪對他說:

“目前已經探明,赤練魔君、青陽魔君、七絕門主、聖火教掌教都在向蘇州趕來,魔教七宗來了四個。

而我們這邊,現在有我,道兄你還有劍君,陸歸藏,以及墨家钜子。

這般算算,我等並不落於下風的。”

任豪說:

“七截劍客也是提前趕來,再有幾日,純陽宗的援軍便會到來,再待本地一些信得過的俠客聚攏,倒是更添幾分勝算。”

“小冬呢?”

黃無敵突然開口問道:

“這等大事,她不出面嗎?”

“你久在泰山,卻不知曉這其中事。”

任豪歎了口氣,他背負著雙手,對黃無敵說:

“林菀冬掌門日前中了魔教暗算,奇毒加身,若不是我一位故人徒弟相助,整個瀟湘劍門,怕都有顛覆之憂。

劍門現在封了山門,這蘇州之事,怕是也參與不了了。”

“啊!”

黃無敵猛地跳起來,他氣勢洶洶的說:

“魔教賊子,敢傷小冬,此番定不能饒了他們!”

這過激的反應,讓任豪忍不住瞥了一眼黃無敵。

他平日也聽些江湖小道消息,很多年前,就有人說,紫薇真人和林菀冬掌門之間,似乎有些情愫過往。

現在看來,這傳聞還真有幾分可信。

不過,以那傳言來看,這兩人之間也算是徹底斷了,起因聽說便是因為張莫邪之故。

真是江湖處處都留下痕跡,什麽地方都有那家夥。

“涅槃寺呢?”

黃無敵怒氣衝衝的說:

“那幫整日吃齋念佛的禿驢也不出面?”

這個問題,

讓任豪臉上也沒什麽好表情,他半是譏諷,半是敘述的說:“圓悟主持乃是南朝國師,正忙於趙家人祭祖的水陸法會,無法分身前來。

不過他派了一名俗家弟子來了蘇州,我前日見過,武藝不俗,更善治愈,乃是上好戰力。”

“這樣一來,人不就夠了嗎?”

黃無敵拄著木匣,說:

“你卻還在等待,並不出擊,你是打的什麽主意?”

任豪沒有立刻回答。

他站在花壇邊,此時是深夜時分,但這夜色卻遮不住他的眼睛,他看著花園中綻放的花束,低聲說:

“我欲甕中捉鱉!

此番倉促一些,想要擊殺魔教高手怕是不行,但若能狠狠的殺一殺他們的銳氣,使正道佔些上風,便是極好的事。

到時我們再乘勝追擊,將魔教勢力一舉趕出江南,中原之地。

這劍門之事,只是縮影,道兄。”

盟主大人回頭對黃無敵說:

“自張莫邪失蹤以來,魔教便是一團散沙。

但近年來,在那北朝國師,通巫教主高興,還有野心勃勃的年輕張楚的聯合下,他們又有了彌合征兆。

卻再沒有了張莫邪那等人壓著他們,若是將來鬧將起來,必生大禍。

我更憂心的是,魔教會暗助北朝,如今北強南弱,若他們從天下大勢入手,徹底顛覆正邪之爭,怕也不是不可能。”

黃無敵卻嘿嘿一笑。

他坐回花園邊,對任豪說:

“你這武林盟主當得真是累。

不僅要平衡江湖事,還要憂心天下,你不是一向瞧不起那南朝國主嗎?為何卻又轉了性子?

這天下大勢啊,浩浩蕩蕩,就如江河入海,一旦勢成,便無可阻擋。

北朝國力日漸雄壯,這南朝羸弱,問題出在根子上,一旦雙方開戰,趙家人是萬萬抵擋不住的。”TV手機端/

黃無敵撚著油漬漬的胡須,說:

“我這方外人不入天下事,也勸你莫要做那無用功。

自古江湖事,江湖了,若扯上朝堂,我怕就算你有這一身通天武藝,也要落得一個粉身碎骨的下場。”

任豪久久不言。

片刻之後,他長出了一口氣,回頭對黃無敵說:

“我並不只是一個武林盟主,我還曾是一個保家衛國的軍人。”

“是,但那又如何?”

黃無敵擺了擺手,這糊塗道人哼了一聲,說:

“你昔年間,與那張莫邪把臂同遊名山大川,比兄弟還像是兄弟,又一起上了泰山,欲觀我道家秘典。

我不給,你兩人便動手搶。

我這一身病,也是那時候留下的,那些陳年舊事,我可還沒忘呢。”

黃無敵的語氣多了幾分譏諷。

他說:

“任豪,連張莫邪都做不到的事情,你憑什麽認為你能做到?

以他那通天本領,都不涉天下爭霸,你如今雖武藝大成,但比起張莫邪還差很多吧?”

“自是比不上他的。”

任豪坦蕩的說:

“若有他七分功力,我便能笑開花了。只是,任某當年與張莫邪割袍斷義時,他曾問過我一個問題。”

盟主大人看著黃無敵。

他一字一頓的說:

“他問我,我這般辛苦習武,是為了做什麽?你知我是如何回答他的?”

不需要黃無敵回答,任豪便說出了答案。

他擺了擺寬大衣袖,說:

“我那時年少輕狂,便直抒胸臆。

對他說,我習武乃是為了保家衛國,護民眾蒼生,不受奸人所害。

他說我若不改,便注定會死的極慘。

就如你今日所說一般。”

盟主大人輕笑了一聲。

他背著雙手,離開花園,語氣悠然的說:

“死便死吧,我也是戰場廝殺過的,生死早已看淡。但既然已在故人眼前吹出牛皮,這一生便要做給那張莫邪看看!

免得那廝還要嘲笑於我。

我雖不如他那般冠絕一代,但我任豪,也有我的武道!”

“道兄且去休息吧。”

任豪擺了擺手,他說:

“過幾日,便有大戰將起,正是我輩除魔衛道,守護蒼生之時!”

“你且等等!”

任豪走出幾步,便被黃無敵攔下。

這泰山莽夫抓著木匣,閃到任豪身側,他壓低聲音說:

“你知不知道,那仙緣劍玉...”

“我知道。”

任豪輕聲說:

“那便是我故人徒弟,也是他救了林菀冬掌門。我聽聞道兄有相面之術,你說起他,便肯定是見過了,你便與我說說,沈秋面相如何?未來如何?”

“靈氣不足,庸碌之人。”

黃無敵毫不客氣的說:

“若是沒有劍玉在手,道爺看都不屑看他,連張莫邪的一分風姿都沒有,但...他的未來,我卻不敢斷言。”

“為何?”

任豪來了興趣,他追問了一句。

黃無敵猶豫了一下,再次壓低聲音說:

“那沈秋面相與心性不符,本該是魯鈍昏聵之人,卻偏偏又有旭日東升之兆,若是千年前靈氣繁盛,便是有修行人為他逆天改命。

但如今靈氣不存,這等玄妙之事本不該發生。

沈秋命數已亂,我既看不穿,也不敢去看,玉皇宮一脈的相面之術是有禁忌的,我已經在張莫邪那裡吃過一次虧了。”

“是嗎?”

任豪點了點頭,他又說:

“當年道兄與我初遇,便說張莫邪有‘貪狼’之象,事後果然如道兄所說,他成就魔教教主,幾乎顛覆正邪,鯨吞武林。

那這沈秋,在道兄觀來如何?”

黃無敵抬起頭,看向頭頂星空,他看著莫測星象,說:

“他,是不如張莫邪那貪狼星象那般奪目耀眼。

但我觀之,也是北方鬥宿鬥木獬,絕非尋常之輩。

那北方七宿之首,不服逆境,遇強則強,但骨子中便帶著一分桀驁,雖看似溫和卻易偏激,還有一股血勇。

這性子並不圓滿,放在武者身上更是過剛易折。

若是不加引導,怕是日後會成禍患。”

“那就是能成一番事業?”

任豪面色平靜,他語氣溫和的說:

“嗯,那便好。”

“你不管管?”

黃無敵瞥了任豪一眼。

盟主大人哼了一聲,說:

“我又不是他爹,憑甚管束於他?他又是我故人徒弟,我也不便干涉,既入了武林,這天高海闊,萬裡江湖,便任他馳騁。

只是我也見過他。

他還未找到自己的武道,還是隨波逐流,迷茫的很,又被事情推著往前走,懶散的很,現在只能稱是良木,能否成棟梁,還得再看看。

但,這世間已有過一個張莫邪,再多他一個沈秋,又何妨呢?”

是夜,杭州西南,金華近郊。

一處山中水寨正在熊熊燃燒,火焰衝天,照亮了山中夜景,驚得飛鳥嘶鳴,灰燼亂舞。

在那火焰邊緣,金華江上大大有名的五百灘水寨寨主,此時正在爬行。

他手臂腿骨皆被打斷,身體蠕動,就如一隻肉蠶。

滿是血汙的臉上布滿了恐懼,茫然,和一抹不可置信,身上的衣服也濕漉漉的。

但沾染的並不是水。

他每一次蠕動,都會在身後帶起一團血漬。

在地面血道盡頭,燃燒的山寨裡,五百兒郎已經盡數葬身火海。

“爬啊,你個撲街仔啊!

爬啊!”

有個粗蠻聲音在背後催促他,循聲看去,那是一個身形高大的家夥,正坐在一把太師椅上,翹著腿,惡聲惡氣。

那人說話帶著兩廣的口音,嘴裡還叼著半個炊餅。

火焰映襯出他一身綠袍,還有臉上散亂的絡腮胡須,亂糟糟的頭髮邊,還綁著一圈小姑娘一樣的發髻。

他的雙腿晃動,看上去怡然自得。

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那身形裡總有幾分癲狂。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家夥手邊,用鎖鏈捆著一副黑色大木棺,那木棺搖晃不休,就好像其中有什麽東西要跳出來一樣。

“呸!”

那人看到這五百灘水寨寨主,這金華附近響當當的綠林好漢似是爬不動了,便粗魯的啐出口水。

“敢偷老子的東西,送你這冚家鏟爽不爽啊?”

他罵罵咧咧的站起身,上前幾步,蹲在那已經油盡燈枯的水寨寨主身邊,揚手灑出一些粉末在那家夥身上。

又取出一個火折子,在寨主眼前晃了晃。

他的大小眼中,咧開一個惡劣笑容,說:

“你們這群耍賤的廢柴,害老子在這金華多留了好幾天, 耽擱老子正事,就請你們原地飛升好不好啊?”

那寨主掙扎著呼呼亂叫。

但舌頭被拔了,也發不出一聲尖叫,只能看著那人背起木棺,走出幾步,然後揚手將火折子丟到自己身上。

“轟”

火苗落地,真像是炸彈爆炸,那寨主整個身體都在火光四濺中被炸碎開。

而那背著木棺,穿著綠袍的家夥,則叼著水煙鬥,看也不看身後燃燒的火光,就那麽大步走入了夜色裡。

在他綠袍之後,有綠色太陽紋路的徽記被火光照著閃來閃去。

他在金華耽擱太久了,得抓緊時間趕去蘇州。

這一趟不僅有好的“材料”能拿,還能和一些“故人”好好玩玩。

這讓他內心非常期待。

自張大哥失蹤後,他還從未如此期待過某件事情。

只是不知道其他幾個老棺材瓤子,到了沒有?

這場蘇州盛事,若沒他參與,可該有多無聊啊!

“是人是鬼不分明,是善是惡理不清。

仇怨癡恨死生眾,鑄我青陽鑄我名…”

破鑼嗓子喊出的打油詩,在黑夜裡若隱若現,背著木棺的漢子在夜色河灘上縱身掠向一艘破船。

在穩穩落地時,他一臉不爽的狠狠拍了拍背後晃動不休的棺木。

那其中幾欲破棺而出的玩意,被這一掌打的安靜下來,就好似很畏懼這扎著花辮的綠袍人一樣。

他惡聲惡氣的大罵道:

“吵什麽吵!

給老子安心等著!”

“待到了蘇州,見了那五九老兒,再讓你等飲血飲個痛快,且讓那老棺材瓤子看看,老子這一身機關術,可還入得了他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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