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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道江湖》三十六.見不平
“劍君,你就真沒個朋友?”

張小虎見小鐵攔著,不知小鐵要問何事,但這會,看到劉卓然落魄至此,他也忍不住問到:

“若無人援助,你即便護得了一時,那些人抓了你,問你密事,你若不願說,你家人還不是要遭難?

更何況,你不是蓬萊弟子嗎?你師門中人呢?”

“我,我已不是蓬萊弟子了。”

劉卓然用手捂著臉,語氣死寂,悲聲說:

“師父說我染了紅塵流毒,道心已亂,便將我逐出師門了。”

“啊這...”

旁邊三人都是年輕人,聽聞劉卓然的悲慘遭遇,一時間竟有些說不出話。

這還當真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易勝抱著劍,憤憤不平的說:

“那蓬萊人,號稱修仙,當真是沒一點人心,親傳弟子說丟就丟,還不如我等江湖門派講點義氣!”

但小鐵心中卻安穩了一絲。

這劉卓然不再是蓬萊人。

若他沒說謊的話,便是可以幫上一幫。

父親一生執著,路見不平,遇到是非,便要提槍上前,管上一管。

如今他折鐵也遇到這世間不平之事,難道就要就這麽眼睜睜的看著,行事還算公道的劉卓然,家破人亡不成?

他心中思定,便問到:

“那海沙幫要抓你,又是怎麽回事?你以前橫行天下,是惹到他們了?”

“並沒有,他們只是想從我這裡,求取仙山秘地所在。”

劉卓然大概也是想到了某些事情,便笑了一聲。

笑聲中頗多譏諷,說:

“以往我回到泉州,那海沙幫定是第一個送上義程拜帖,如狗皮膏藥一樣,甩都甩不開。

在得知我遭難後,他們又換了副臉龐,從那恭恭敬敬,變得凶神惡煞。

想要把我綁回他門中,拷問一番。

前倨後恭,卻又凶相畢露,當真是變得一手好臉色。”

他靠在馬車裡,看著眼前三人。

以往之時,這些江湖客,他是不喜相交,也不在意,更不會主動搭話。

但眼下,他已成廢人,又有家族憂慮,容不得他再遲疑分毫。

“三位...大俠,你們之前所說,確實讓我心中有感。”

劉卓然低著頭,語氣蕭索的說:

“劉某有一事相求。”

“劍君且說。”

張小虎講義氣,既然決定幫,就要幫到底。

“若我能做到,我便用心相助,只是兩位兄弟,不必勉強。”

他對小鐵和易勝說:

“強出頭的是我,這事便由我來了結,兩位兄弟不要沾染更深。”

“小虎你這是不把我當兄弟了。”

易勝哼了一聲,不滿的說:

“咱們與義堅哥哥太湖結拜,說了要同生共死,那豈是開玩笑的?這水裡火裡,我易勝也要隨你闖一闖。”

小鐵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劉卓然。

落魄劍君,想是心中悲苦,這求人之事要開口,當真是千難萬難。

尤其是對於他這種平日獨來獨往的高傲人,真是比要命還要再苦一些。

“我劉家也曾是南海的武學世家,只是我入了蓬萊,劉家要避嫌,便從世家供奉的南海劍派脫了出來。

但雙方關系未斷,如今南海劍派掌門,也是我遠方族叔。

若是我劉家回去投靠,他們看在往日情分,也不會拒絕。

只是從泉州往南海筆架山去,需要些時日,我唯恐泉州門派追索我家人,便請三位代為護持一二。”

劉卓然握緊拳頭,他加重聲音說:

“我劉卓然如今孑然一身,也無禮物酬謝可以饋贈,若是...”

“你不必說了。

”易勝開口打斷,他說:

“我記父親說過,這虎落平陽,乃是人間最慘之事。

我等也不想再看你被折辱,這事,我等幫了就是,但去南海路途遙遠,你又是一大家子人,顯眼的很。

若是就這麽去了,路上必生禍端。”

這腦子靈活的家夥說了一句,看著身邊兩人,小鐵摸了摸手邊巨闕劍柄,他說:

“小勝說的是!這出發之前,必得先行霹靂手段,鎮住那些狂吠野狗,方才容易行事。”

“小鐵兄弟,你...”

張小虎眨了眨眼睛,看向小鐵,後者活動手指,沉聲說:

“這事就如我與大哥在齊魯行事一般,得殺雞儆猴,打落泉州出頭鳥,才能鎮住人心。

待我尋得師父祖地,安葬了師父遺骨,咱們三人,就去那海沙幫轉一轉,看看那夥惡徒,到底意欲何為。”

“那若他們不聽‘勸’呢?”

易勝看了眼小鐵,低聲問到。

小鐵睜開眼睛,看了眼落魄至極的劉卓然,眼中有殺氣流轉,沉聲說:

“那便,鏟了這等不平事!”

“折搬山?沒聽說過。”

玉塘山下,折家莊中,這是一處百人聚落,村中氣氛平和,鄰裡相敬,還有小孩子赤著腳跑來跑去,看上去平靜的很。

小鐵尋了村中裡正詢問,但那抓著煙袋子,看上去怕有七十多的老頭子,卻連連搖頭。

“咱們這折家莊,自搬到這裡來,便沒有個叫折搬山的。這般怪名字,誰家會起?”

那老頭抽了口煙,睜開渾濁的眼睛,瞥了一眼小鐵,他說:

“後生,你怕是尋錯了地方。”

“沒錯的。”

小鐵摸著腰間酒囊,他有些焦急,便又說道:

“我師父就是出生在玉塘山下,那是六十多年前的事了,他本名或許不叫折搬山,但肯定姓折。

老丈你再想想。”

那老頭子抽著煙,又看了看折鐵,半晌之後,他才有些不確定的問到:

“你師父,莫不是和你一樣,生的膀大腰圓,小小年紀,便有一身神力?”

“是!確實是!”

小鐵說:

“師父說他也是天生神力之人,就如我一般。

七八歲時,就堪比成人體魄,還說小時候玩耍時,壞了村中磨坊,被族老責打一番。”

“啊,那就是了。”

老丈放下手中煙袋,站起身,走了幾步,他老眼中盡有一抹欣喜,他說:

“哪裡是什麽折搬山?分明就是我二狗兄弟嘛!”

“啊?”

小鐵被這頗有鄉土氣息的名字,弄得有些呆滯,緊接著,便聽到那老丈說:

“我自小和二狗弟弟一起長大的,二狗弟弟家中淒慘,小小年紀便沒了爹娘,是吃村裡百家飯長大的。

他與我親近,兒時便幫我家收割莊稼,做些農活,我娘還許他說,待他長大,便把我妹子許配給他。

弄壞磨盤,是他七歲時,與村中欺辱我家的一幫惡霸廝打。

舉起磨盤,斷了那七人惡霸的腿,差點壞人性命,才被族老斥責。”

說到這裡,老丈的語氣低落下來,他說:

“只是二狗長到八九歲,便有外人來村中,說是二狗有仙緣,帶他離開了。

這一去,就是六十多年,二狗兄弟走前,還對我說,將來學了本事,便要回來,風風光光的娶我妹子。”

說到此處,老丈渾濁眼中,已是通紅。

他抹了抹眼睛,抬起頭,看著折鐵,問到:

“我問你,後生,你師父可求得仙路?可闖出一番名頭?”

“這...”

折鐵被這話問的有些默然。

他摸著腰間師父的骨灰,咬著牙說:

“師父自是求得仙緣,乃是真的仙家中人,一身武藝橫行天下,只是不理塵世,一心向道,這才天下不聞。”

“真的?”

老長狐疑的看著折鐵,後者想了想,將背後巨闕取出,砰的一聲拄在地上,震得地面都晃了晃。

他對眼前老丈說:

“這劍,便是我師父留下的,老丈可試一試,若非武藝通天,豈能耍起這沉重之物?”

老人上前一步,伸手抓了抓巨闕。

果然,如百斤巨石,紋絲不動。

老者心中便信了三分,又喊來自家兩個兒子,兩個健壯漢子使出吃奶力氣,也只是堪堪將巨闕抬起。

抬起都難,更別說揮動重劍對敵了。

而小鐵則單手握住劍柄,輕飄飄的就將巨闕舞起,複爾歸鞘。

這一幕讓周圍圍觀的鄉民大聲讚歎,也讓那老丈心中再無疑慮,看來自己當年的二狗兄弟,當真是成了一番大事。

這讓他心中感懷欣慰,多年心中疙瘩算是解開來。

“後生,老頭我聽說,咱泉州最近些年,出了個什麽劍君,聽說也是江湖高手,有名的很。

這村子裡來的行商貨郎,也會說起那劉大俠的事,端的威風。”

老丈抽了口煙,他輕聲問到:

“我二狗兄弟,武藝可比得上那劍君?”

小鐵往村外馬車看了看,他粗著嗓子,給自己師父吹牛說:

“那劍君確實是地榜第一,年青一代的絕頂高手,但老丈,他在我師父手裡,怕是連二十招,都走不過去!”

咳咳。

小鐵這淳樸少年,以為自己是在吹牛,有些不好意思。

他畢竟,也沒見過師父全力出手的樣子。

但若是沈秋在這裡,便會告訴他,真要搏命互攻,劉卓然面對全盛時的折搬山,怕是連十招都擋不住。

沈秋每日在劍玉幻夢中,與折搬山切磋,他是最有發言權的。

就連他父親仇不平,拿著百鳥朝鳳槍,估計都只能和折搬山堪堪打成平手。

“啊,看來我二狗兄弟,果然是做成了一番大事!我再問你,後生,二狗兄弟可還在世?”

老丈又問了一句,眼中盡是期待。

小鐵歎了口氣,將腰中酒囊解下,雙手遞給老丈,說:

“師父,已經去了,是三年前去的,在遼東。

他雖未說,但我記得清楚,他去之前幾日,一直在觀望南方海潮,我想,師父也是想要落葉歸根的。

他離去之時,心中也無仙道,更無紅塵俗事。

心中所想,怕是想再和當年兄弟,玩耍一番。”

小鐵抿著嘴,說:

“師父一生未娶,怕也是心中念著當年的青梅竹馬。老丈的妹妹,可還在世?”

“唉...”

老人又摸了摸眼淚,手中緊緊握住兒時兄弟的骨灰。

他說:

“也走了,比二狗走的更早。

二十多歲便生了病,撒手人寰,死前迷糊時,還念著二狗,說是要等二狗風風光光的來娶她。”

小鐵聽到此處,心中一痛,眼中淚水也是止不住的滴落。

幾息之後,那老丈卻抓起手中手杖,在地面點了點,粗著聲音對兩個兒子說:

“今日,我二狗兄弟萬裡迢迢,認祖歸宗,便是我折家大喜事!

去,召集村子族老,打開祠堂,把我這闖出一番名頭的二狗,不,我這搬山兄弟,迎入祖地中!”

兩個兒子當即離去。

不多時,村中敲鑼打鼓,折家莊祠堂一年才開一次,這突發之事,讓整個村子都熱鬧起來。

“後生,你叫什麽?”

老丈將折搬山骨灰放入陶罐中,又回頭問了一句。

“我叫折鐵,從小被師父收養,乃是隨師父姓的。”

小鐵立刻回了一句。

“好!那便也是我折家人。”

老丈將懷中骨灰罐遞給小鐵,說:

“便由你為搬山兄弟扶靈戴孝,送你師父認祖歸宗,落葉歸根。”

小鐵自然無法拒絕。

而村子之外,張小虎,易勝看著整個村子的折家人,都跟在裡正身後,又有小鐵披麻戴孝,抱著骨灰罐走入祠堂。

他們也是感慨萬分。

他們並不知道,小鐵的師父到底是何方神聖,只是知道小鐵萬裡迢迢,送師父骨灰歸鄉。

“小鐵兄弟,也是情深義重之人。”

張小虎感歎道:

“沈大哥身邊,都是這等義氣漢子,真是讓人羨慕萬分。”

“我等也算是沈大哥的伴當。 ”

易勝抱著劍,看著眼前祠堂祭祖。

心中響起亡父,便也有一絲低沉,他盤算著,這趟回去,便要去蘇州,好好祭拜一番父親亡魂。

他說:

“雖然咱們武藝不太行,但沈大哥若有差遣,我等也必效死相助的。”

“小勝說的是。”

張小虎點了點頭,他說:

“只是,小鐵這師父的名字倒有些奇特,搬山,搬山,這不就是‘仙人’的意思嗎?

莫非,小鐵也是仙門傳人?”

“啊這…不會吧?”

易勝看了一眼身後馬車,眼神古怪的說:

“你我見過劍君使劍,那仙家劍術飄逸出塵,這小鐵兄弟的重劍卻完全是另一種路數,就是揮劍猛砸。

威猛,確實威猛,但說是仙家,就不太可能了吧?”

“也是哦。”

張小虎點了點頭,覺得易勝說的有道理。

兩人說者無心,但馬車中休息的劉卓然卻聽者有意。

“折搬山?”

劉卓然渾濁眼中閃過一絲思索疑慮。

他並不知道他師父那一輩人的恩怨,但他知道,蓬萊仙山,自掌門道君之下,有靈劍三君,還有三名宗門執法行走。

這些稱謂,都是古時傳下來的,不容更改。

就比如他師父入了蓬萊,便舍了俗家姓名,喚做東靈君,執掌凌虛劍,乃是靈劍三君之一。

而另兩名靈劍君,聽說是年輕時出了事故,雙雙亡故。

除了凌虛之外的另外兩把靈劍,也是一毀一遺。

那兩名靈劍君的名號,便喚做“紅塵君”和“搬山君”。

“這小鐵的師父,莫非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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