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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道江湖》二十四.戰火驟起
沈秋和艾大差見面之後的第二日下午,姍姍來遲的最後一批江湖客們,也總算是到達了南朝營地。

 而其中,河洛幫到來,引發了很大的關注。

 大龍頭雷詩音,帶著一千多名河洛精銳,穿著統一的黑色號衣,自幾艘靠岸的大船上走下來,自然是威風凜凜。

 身邊又有帶著面具,鬥笠的小鐵,李義堅三人組,和郎木頭長老護衛,自然和遊兵散勇的江湖人不太一樣。

 而此時距離洛陽大戰,已經過去了快三個月,洛陽城外英雄碑的傳聞,也已經傳遍江湖。

 最少來到金陵的江湖客們,都是知道洛陽之戰的,或是真心敬佩,或是虛情假意,總之,在雷詩音帶著幫眾,進入營寨時,便有無數熱情的江湖人上前見禮。

 鬧得雷詩音有些手足無措。

 她畢竟是第一次以江湖人的身份走江湖。

 但很快,這姑娘就冷靜下來。

 她很有格調的對其他前輩同道們見禮,很有一番禮節,讓大部分人,對於這位河洛幫新龍頭,都有了個不錯的印象。

 不過,詩音畢竟年紀尚小,還是有些人心生輕視。

 江湖人嘛,就是這副德行,一個個心比天高,不把他們打倒,他們是不會服氣的。

 但隨後,河洛大俠沈秋,瀟湘劍門林菀冬,純陽宗舞陽真人,還有盟主任豪親自前來迎接,卻又給河洛幫撐足了面子。

 一眾江湖客在旁怎舌不已。

 眼看河洛幫這份排面,已經不比江湖正派五大宗門差了,也許再過一兩年,這江湖頂流中,又要再多一個大宗門了。

 洛陽之戰,雷爺,浪僧率幫眾一番死戰,在正派中結下善緣,當真是讓河洛幫浴火重生,魚躍龍門了。

 這就是時代給予的機遇。

 一個勢力的崛起,除了要考慮自身奮鬥之外,也要考慮到歷史的進程嘛。

 眾人原以為,這就告一段落了。

 結果沒成想,半個時辰之後,南軍統帥,位高權重的威侯趙廉,竟親自來了江湖營寨,與雷詩音交談勉勵一番。

 甚至還承諾,只要河洛幫助南朝打贏這一戰,便由朝廷下旨,讓河洛幫成為南朝正式勢力,與天策軍洛陽大營一起,拱衛中原。

 這一番交談,沒避著江湖前輩。

 於是在威侯走後,這個消息就如插了翅膀一樣,傳遍了整個江湖營地。

 一時間,那些想要出人頭地,卻苦於沒有門路的江湖客們,腦子便熟絡起來,想著要不要趁著這個機會,加入眼看就要真正起勢的河洛幫。

 當然,還有些陰陽怪氣,酸不溜秋的聲音。

 說是河洛幫剛剛崛起,便軟了骨頭,成了朝廷走狗,但又很快被人譏笑,大家夥來到這金陵采石磯,為的不就是名和利嘛。

 真要按照這個說法,那這江湖營寨裡,包括任豪和一眾大俠前輩在內,怕不全都是朝廷走狗了。

 這話是犯了眾怒的。

 在說閑話的人被蒙著頭揍了一頓之後,很快就沒人繼續傳了。

 在將雷詩音和河洛幫眾送入營地,又和小鐵,李義堅三人,李報國,郎木頭聊了一會之後,沈秋便看到芥子僧自營帳走出,又對他招了招手。

 “沈秋,你隨我來,別帶兵刃。”

 芥子僧對他叮囑了一句。

 沈秋將身後刀匣,丟給張嵐,對眾人告別,便隨著芥子僧,和等在營地外的涅槃武僧鐵牛,空見等幾人一起離開了營地。

 “我帶你去見我師父。”

 芥子僧轉著佛珠,對沈秋輕聲說:

 “你還沒見過他,此番也算是結個善緣。”

 沈秋點了點頭。

 他知道,這是芥子僧在特意為他做人脈,芥子僧的師父,乃是涅槃寺主持,天榜高手,南朝國師圓悟禪師,當真的江湖頂流。

 而且還是南朝朝廷中的頂流人物。

 當然,這個人脈,不是給沈秋的。

 準確的說,沈秋只是沾了青青的光。

 芥子僧看的很透徹。

 沈秋越是強,人脈越是廣,青青的安全,便越有保證,這是一個遁入空門的慈父,能給失散多年,又失而復得的女兒,做出的最後一些微末之事。

 “我早已聽聞,圓悟禪師就在軍營中,護衛威侯安全,卻一直未能得見。”

 沈秋跟在芥子僧身後,靠著涅槃寺的佛印,他一路暢通無阻,過了好幾道軍帳,來到了人馬嘶鳴,有肅殺之氣的軍營中央。

 他一邊打量著南軍的陣勢,一邊對芥子僧說:

 “就連盟主也只是抽空和圓悟禪師見了一面,芥子叔,我有些疑問,佛門中人,不是該清心寡欲嗎?為何圓悟禪師,乃天下佛門魁首,卻又要受南朝國師這封號呢?

 因為那高興的緣故,這民間對於‘國師’這個封號,可是厭惡的很呢。

 這難道不是在損涅槃寺威名嗎?”

 “你這話倒是問的直接。”

 芥子僧歎了口氣,他一邊向前行走,一邊對沈秋解釋到:

 “這其中是有緣由的。

 我師父,乃是真正的出家人,對於俗世權勢,當真不屑一顧。

 但其一,涅槃寺就在臨安,我等又是佛門中人,要傳播佛法。

 那太嶽山純陽子,泰山紫薇道長天高皇帝遠,自然可以不理會南朝征辟,但若師父不受國師之位,我涅槃寺別說傳揚佛法,怕是維持都難。

 你也知道,這江湖威名,和民間佛法傳揚,可不是一回事。”

 沈秋點了點頭。

 縣官不如現管,這道理他還是懂的,涅槃寺武藝再強,若南朝朝廷一道滅佛詔令下來,怕也是要元氣大傷的。

 總不能讓圓悟禪師手持禪杖,殺入臨安禁宮,逼得國主改變旨意吧?

 “還有其二。”

 芥子僧抿了抿嘴,壓低聲音說:

 “便是為了前楚之事,當年臨安有變時,涅槃寺護了很多前朝之人,南朝建國後,趙虎曾要搜捕,但被師父拒絕。

 一番交涉下,師父為了護住寺中藏身的無辜,便只能受了國師封號,以此為代價,讓趙虎未曾對前朝遺人,大肆誅殺。

 師父以自身清譽為代價,護住了南國近千人的性命,實乃割肉飼鷹之善舉。”

 “原來如此。”

 沈秋恍然大悟。

 他看了一眼芥子僧,怪不得他能在涅槃寺中,平安無事的隱藏這麽久,

 原來是圓悟禪師以自身清譽,護了芥子僧,還有其他的前朝人士。

 這麽說來,自家師父,能帶著青青和自己,在蘇州安然度過這麽多年,除了蘇家幫忙隱藏,自己也很低調之外,也是托了圓悟禪師的舍身之舉了。

 “你現在明白,我為何要帶你來見師父了吧?”

 芥子僧轉著佛珠,對沈秋說:

 “雖然你與我師父從未見過,但你和青青,包括你那妻子瑤琴,都是要受他一分恩德的。”

 說著話,幾人已入一處大營帳中。

 沈秋走入帳篷,便見到一位身穿黃色僧衣,披著紅色袈裟的老和尚,正背對著他們,敲著木魚,轉著佛珠,在輕聲誦經。

 隻從表面來看,這和尚確實很不出眾。

 盤坐在那裡,腰杆都彎了下來,只有白色胡須和稍長一些的眉毛,在來回晃動。

 圓悟禪師,是目前十二天榜中,除了純陽子之外,年紀最大的一位。他成名很早,江湖輩分極高,甚至比陽桃還要大出七八歲。

 如今已是古稀之年了。

 “師父,我回來了。”

 芥子僧等在老和尚身後,待老和尚念完一篇楞伽經後,才出聲一句。

 圓悟禪師,似也是沒感覺到身後來人,在芥子僧出聲之後,他才回過頭來,老和尚臉上也有皺紋橫生,也有老人斑。

 留著長長白須,還有長眉飄蕩。

 但一眼看去,最讓人印象深刻的,是那雙眼睛。

 很清澈的一雙眼睛。

 根本不像是一個古稀之年的和尚應有的,眼中盡是溫和,就好像透露著一股禪意,要安待天下眾生。

 那目光中,除了幽靜之意外,還有一分似是小兒的好奇。

 他的目光,先落在沈秋身上,打量了幾下,微微搖了搖頭,又看向自家弟子,這一次,老和尚沒搖頭,反而皺起了眉頭。

 “心中不淨,禪意不存。”

 圓悟和尚轉著手中斑駁佛珠,他用蒼老虛弱的聲音,輕聲說:

 “徒兒,你已落紅塵心障,心中如菩薩倒坐,不見佛法,盡是憂傷,轉折非常,這是,遭遇何事?”

 芥子僧沉默片刻。

 他在圓悟和尚身後跪下,回答說:

 “徒兒讓師父失望了。只是,六根已不得再淨,心中貪戀紅塵,無法放手。”

 “哦?”

 老和尚抿了抿嘴,蒼老臉上又露出一抹笑容,他說:

 “貧僧為何要失望?阿彌陀佛,徒兒心中已無遺憾,以往虛浮妄念,也盡落靈台,雖無禪意,但卻因禍得福,已拿起沉重紅塵。

 若再能放下,便可剃度,入我佛門,受我佛法。

 此乃大大好事,待金陵事了,便隨為師回去涅槃寺,面壁苦修,三年之後,為師便為你剃度。”

 芥子僧還沒說話,沈秋便上前一步,對老和尚一躬到底,輕聲說:

 “圓悟大師,請恕在下失禮,但芥子大師,不可剃度!”

 他抬起頭,看著老和尚清澈的目光,他說:

 “芥子大師,紅塵未了,若真入了佛門,不是善事,而是慘事。”

 “這又是為何?”

 老和尚眨了眨眼睛,他似是很好奇,便問沈秋說:

 “貧僧說我徒兒已窺心境圓滿,斷去妄念,可入佛門,與他在俗世尋得血裔,心下滿足,這兩者,有衝突嗎?”

 “啊這...”

 沈秋被問的無話可說。

 那老和尚攤開雙手,又問到:

 “你這小兒,是誰告訴你,如我佛門,就得斷情絕義?

 又是誰告訴你,修我佛法,就得紅塵離憂?

 把自己修成沒心沒肺的石頭,這豈是我佛家慈悲之意?”

 圓悟禪師站起身來,腰杆微微弓著,他宣了聲佛號,對身後兩人說:

 “若心中有佛,酒肉穿腸,也正是修行;若心中無佛,誦經萬遍,亦不得解脫。世人謗我佛乃是石雕泥塑,不得稱心。

 卻不知,不是佛陀不靈,只是他人心中不信。

 若真信了,這萬丈紅塵,也是西方極樂了。”

 老和尚舒了口氣,他轉過身,雙手合十,對沈秋說:

 “倒是你這少年人,心中有戴枷惡虎咆哮,欲要掙脫束縛,以求傷人。比我這徒兒,你更得和老和尚我一起念上幾年經才好。”

 沈秋一臉尷尬。

 圓悟禪師沒有明著斥責他。

 但剛才那一番話,卻向他解釋了人家涅槃寺的佛理。

 具體是什麽,沈秋沒聽出來,但可以肯定,和他記憶中那種閉門清修,斷絕萬物的修行並不相同,圓悟禪師也並不在乎,芥子僧到底在紅塵中遭遇了什麽。

 他更看重芥子僧心中遺憾被添補,已窺心境圓滿這一層,甚至不在乎芥子僧紅塵未了。

 這教義,倒是自由的很。

 不過老和尚之後對他說的話,卻有些不怎麽客氣,大概是看出了沈秋心中妄念橫生,不得自由的情況。

 “師父莫要開玩笑了。”

 芥子僧自地面站起,拍了拍僧袍塵土,對圓悟和尚說:

 “沈秋是有主張的人,心中有自己底線,決意行走紅塵,師父勸不動他的。”

 “貧僧也沒想著勸。”

 老和尚呵呵笑了一聲,他看了一眼沈秋,說:

 “只是你這河洛大俠,練武已練到這個境界,心中卻尚無武道定下, 當真奇特,若不是天生心性超絕,便是有大智慧之人。

 與我佛門有緣,就如當年那張施主一樣。”

 圓悟禪師這一笑,便讓帳篷中的氣氛寬松起來,讓沈秋心頭也一松,但隨即聽到“當年張施主”,卻又狐疑起來。

 這總愛打機鋒的圓悟禪師,說的莫不是張莫邪?

 待他還要繼續問一問,卻又聽到營帳之外傳來嘈雜聲音,沈秋定耳聽去,便聽到一人大喊到:

 “北寇進攻江心島了!快!拿起武器,列陣!”

 聽到這話,沈秋臉色一變,回頭對芥子僧和老和尚拱了拱手,便翻身飛掠出去,朝著江湖營寨那邊疾馳。

 江心島...

 河洛幫剛才駐扎上去,北朝就進攻了。

 這也太巧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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