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
冰封城牆碎成千萬冰屑,這一幕美的驚心動魄,若是在他處看到這絢麗風景,東方策怕是會詩興大起,念兩句酸詩出來。
但此刻,那美麗冰屑,四處橫飛,卻驚得七截劍客心中盡是惶恐,手腳冰涼。
不止是他,整個城牆上的千百人,心中都是一片愕然,就好似看到世間根本不該存在之物,那天地之威,將厚重城牆壓成齏粉。
這非人能做到的事情,更是給這些江湖客心中灌注了滿滿畏懼。
似是來自現實的一記冰冷耳光,打在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江湖客們臉頰上,抓著他們的衣領,告訴他們。
那千年前的靈氣時代,仙人們投射在人間的陰影,其實從未散去。
天地之威,豈是螻蟻能抵抗?
一些膽小的江湖客,甚至被嚇得癱軟在地上,而隨著城牆破裂,使城內城外貫通一體,再無阻礙。
北朝先鋒三千人,在城牆破碎前,已經做出了衝鋒動作。
待千萬冰屑飛舞之時,第一隊騎兵,已經在那冰屑亂舞中,衝入了洛陽城裡。
這百年前建造,幾百年中不斷加固的天下雄城的城牆,在這戰陣之上,又防得住誰?
“不好!”
東方策眼看北朝人入城,就如過電一般,他抓起真武玄蛇劍,就要從城牆上一躍而下,要去阻攔那些北朝賊寇。
他幾乎不用想,都知道,讓這一萬多北朝精銳入了城,怕不到今夜,整個洛陽城就將化作人間煉獄。
但東方策正要跳下去,卻被身後衝和老道一把拉住。
“你一個人去,殺的了幾個?”
衝和老道將拂塵丟在一邊,抓起自己的劍,對身後獨臂王都尉大喊到:
“都尉,收攏人手,一起下城!用那些重盾,堵截北朝狗賊。”
“哦,好。”
王都尉乃是天策老將,這會也因為那城牆破碎的奇景,被弄得呆滯三分,但被衝和老道一喊,也是立刻反應過來。
他獨臂抓起手邊號角,鼓蕩氣力,吹響號角。
就如命令加持,守在城牆上的天策老卒立刻起身,招呼周圍那些茫然慌亂的江湖客,還有河洛幫眾,要結成戰陣,下城去阻攔北朝騎兵。
這,很難做到。
北朝騎士衝勢已起,就如滾滾洪流,想要在當中阻攔,就要以血肉之軀,去阻攔這破陣銳士,那破碎的二十多丈城牆裂口,必然會像是絞肉機一樣。
將任何試圖靠近的人,卷入其中,攪成肉泥。
但已到現在,容不得他們再猶豫了。
“諸位同道,護道蒼生之時已到!”
衝和老道,是除了任豪之外,此次英雄會中地位身份最高的前輩,實力也是最強的,他揮舞手中長劍,對周圍宗門長老大聲疾呼,便要帶人下城。
在他身後,人群之中,南海劍派的長老雙眼眯起,盯著衝和老道,手指動了動。
但隨即就再次換做那義憤填膺的表情,也是抽出長劍,跟著衝和就要下城牆去。
“等等!”
就在這群情激奮,千鈞一發之時,獨臂持刀的王都尉,卻突然喊住眾人。
他手中刀指向城門後方的長街,在那長街盡頭,正有兩杆大旗被舉起,隨著一眾縱馬奔馳的猛士,在城中移動。
那紅色旗子上,繡著兩排大字。
仇盡天下不平。
了斷人間是非。
“這...”
衝和老道一時間也愕然當場。
玉皇宮就在齊魯,是非寨覆滅之事,在場也沒誰比他更清楚了,而河洛幫收攏了最後一批是非寨殘兵的事,玉皇宮也知道的。
他下意識的扭頭看向身邊雷爺,後者臉色陰沉。
顯然是因為這夥人吃著河洛幫的飯,居然還想著老東家,這會居然還明目張膽的打起了是非寨的旗子。
不過他身後的浪僧,此時卻是雙手合十,誦念佛經。
眼神中盡是一抹慶幸。
不管是非寨人怎麽想的,此時在這北朝騎兵入城的時候,他們敢站出來,硬撼北朝精銳,護的一城平安,這就是大大的好事。
而衝入城中的北朝人散開之後,卻發現,在城門正對的寬大街道上,也有另一股騎兵朝著他衝殺過來。
人數不多,只有幾百人罷了。
他們衝鋒之時,卻還打著兩面旗子。
在那雙面紅旗颯颯作響間,縱馬奔馳的沈秋左手一轉,手中亮銀槍便震動開來,百鳥朝鳳槍也是靈器,自有擇主一說。
但可惜,在沈秋手中,它並不能那麽矜持。
“嗡”
兵家寶器,殺意臨身。
就如仇不平揮動百鳥朝鳳槍時的姿態,這隊衝鋒的是非寨數百殘兵,在這一瞬,似是結成一個整體,冰冷殺意入網如線。
以沈秋為核心,將戰陣中的每一個人都連成一體。
一將動,萬兵行!
在長街上爆發的冰冷殺氣,衝霄而起。
惹得正躍下城牆的衝和老道猛地仰頭,雙眼中盡是一抹不可置信。
同在齊魯,又同是天下勢力,他和仇不平之間,打過交道,也見過是非寨強兵縱橫齊魯的姿態。
眼前這隊人...
和他記憶中戰無不勝的是非寨人,一模一樣。
簡直就像是,已經覆滅於時光中的是非寨好漢們,又一次從塵埃中蘇醒,再度回到了這人世間。
讓衝和老道持劍的手,都有些顫抖。
今日...
今日實在是見到太多奇異之事了。
而那股衝天殺氣,不止被衝和老道一人感知,這一刻,城牆上,城牆下,不管是南朝武林人士,還是北朝騎兵。
所有人的視線,都被吸引到了那一支縱馬而來的騎士們身上。
“沈秋!”
東方策驚呼一聲。
他看到了帶隊衝鋒的人,騎在一批黑馬上,身穿黑色皮甲,頭戴鬥笠,手握八尺亮銀槍。
那股渾然一體的衝天殺氣,竟是從沈秋身上傳出,又好似齊齊整整的,披散在戰陣之上,每一個衝鋒的好漢們身上。
“沈秋小兒,入我秘地,偷學絕技,十惡不赦!”
在沈秋帶人衝來的同時,隨著北朝騎士穿過城牆,進入洛陽城中的通巫教地榜高手,眼見沈秋在前,心中便升騰怒火。
眼前這人,毀了五仙祭典,讓通巫教大大蒙羞。
該殺!
“沈秋!死!”
那高手抓起手邊熟銅棍,駕馭戰馬,帶著一隊騎士,朝著沈秋這邊衝殺而來。
一手風雷棍爆裂如火,真氣鼓蕩間,讓腳下石板都碎裂開來。
就是要取眼前這無恥小兒性命!
“呵”
沈秋抬起頭,見眼前那通巫高手含恨而來,身後還有諸多騎兵,他冷笑一聲,手中亮銀槍提起,戰陣殺意在下一瞬迸發。
河洛八百猛士殺意歸攏,盡收一人之身!
就如八百,攻向一人!
那北朝高手雙眼瞪大,兩人距離不過五尺,在他眼前,沈秋就似化作無形巨獸,朝著他張開了利齒。
陰森殺意撲面而來,那無形氣勢,如一座山嶽加身,壓得他根本無力反擊。
只能看到一絲寒芒在眼前亮起。
就如天際飛星,閃耀不休。
“唰”
銀槍抖動,帶起百鳥嘶鳴。
一黑一白兩匹馬交錯而過。
血光四濺。
地榜高手被一槍穿心,如血肉大旗,被沈秋手中戰矛單手抬起,又在揮舞之間,砸向眼前北朝騎兵。
什麽渾厚真氣,什麽迅如烈火,什麽百煉之軀...
呸!
臭魚爛蝦,給爺死來!
“殺!”
怒吼之間,悶雷炸響。
百鳥朝鳳槍聚攏殺意化作離弦箭矢,以沈秋為箭頭,身後八百猛士為箭身。
如無情屠刀,破盡萬物。
眼前數百北朝精銳,在這鋒銳無雙的殺氣戰陣前,連五息都沒抵住,就被盡數殺穿,八百猛士衝過長街,隻留下,被戰馬踩入泥土的遍地屍骸。
“殺!”
小鐵揮動重劍,殺氣臨身,一個又一個北朝賊子死於劍下,但他心中怒火未有稍減。
父親戰死那一幕,是他心中永遠忘記的痛楚,就如心中舊傷,觸之流血。
自己好不容易找回了父親,好不容易...
但,被奪走了!
被這些北朝人,奪走了!
父親!
你在天上看著,看孩兒為你報仇!
“殺!”
郎木頭抓著斷刀,砍殺之間,那熟悉的殺氣流淌在周身,感覺不到疲憊,感覺不到痛苦,似是重回是非寨縱橫天下的那段歲月。
他眼中盡是殺意與豪氣。
寨主,拐子,二當家。
眾兄弟!
你們好生看著,咱們是非寨,還沒亡!
咱們是非寨只要還有一人在這世間,是非寨就不會亡!這天下不平事,就還會有人管!
眾兄弟!
魂兮歸來,與我等,一起殺敵!
殺啊!
“殺!”
李報國手中長槍急刺。
苦學多年的虎賁槍,今日終於有了用場!
不再是和江湖人無聊比鬥,不再是去追捕小毛賊,而是真正在戰場上!真正在和入我國境,害我子民的北朝賊寇廝殺!
他心中盡是暢快,滿是豪情。
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這才是他想要的人生!
那股纏繞在身體和心上,如流水流淌的殺氣,有些陌生,有些邪異。
但若承載這殺氣,便能讓自己放手殺敵,那就來吧!
更多些!
再多些!
自己還能承受!再來!
再殺一個!
再殺一個!
義父!
看到了嗎?
當年使你受累的無知小兒,現在也是一名真正的天策軍人了!
“殺!”
面容死寂的司長道披散著頭髮。
他騎在馬上,抓著一把長槍,若瘋魔一樣猛攻眼前北朝賊子。
他眼中再無他物,只有一抹憤恨。
他永遠忘不了自家大哥的頭顱,被這些賊子提在手中的場景。
是他害了大哥。
若不是他非要出城踏青閑逛,大哥也不會死...
都怪他!
大哥已經死了,但仇還在!
殺吧!
殺吧!
自己不知道是哪個北朝人殺了大哥,那就把眼前這些北朝狗賊統統殺死!
不留一個!
報仇!
八百猛士,殺盡敵虜,所過之處,一命不留!
喊殺震天,沙場血戰,英魂歸來,與子同戰!
每次沈秋殺聲響起,便有無數回應。
百鳥朝鳳嗡鳴不休,那些鮮血飄散成花,就如世間最美風景。
跟在沈秋身後的張嵐,大概是八百人中最冷靜的一個。
他感覺的清清楚楚,那股冰冷殺氣,在自己周身流淌,有種力量,在影響他的神智,在喚醒他心中並不多的殺意。
他手裡抓著把長槍。
這東西並不是他擅長的兵刃。
但上陣總不能帶把扇子吧。
他騎在馬上,看準時機,一槍刺出,鬼影魔功帶起幻象,將身前逃遁三人擊落馬下。
那鮮血自槍尖飛舞,讓張嵐心中殺意縱生。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
就好像心神都要被操縱一樣。
但畢竟是兄弟同袍邀他作戰,總不能棄了兄弟逃跑吧?自己又不是那張楚,沒心沒肺...
說起張楚。
那貨在蘇州竟下了如此狠心,折磨自己親生兄弟。
他已經瘋了吧?
他已經不算是個人了吧?
哪裡有人殺同類,心裡沒有一絲波動的?
這次的洛陽之戰,似乎也是張楚策劃的?
好!
那便殺吧!
殺死這些入了城的北朝狗賊,把那可惡張楚的計劃統統攪破,膽敢傷害本少爺,就要讓你知道,惹了本少爺的下場!
想及如此,張嵐眼中閃過一道凶光,不再壓製心中殺氣。
將自己和這八百猛士的殺氣結為一體。
這種感覺...
自己被這湧動,恍若實質的殺氣強化了。
自己只要還在陣中,就似無比強大,張楚也不是自己的對手!
“殺!”
最終,張嵐也喊殺出聲。
自此,八百猛士,最後一人,也歸入殺氣戰陣之中,殺意流轉,再無阻礙,帶頭衝鋒的沈秋身上纏繞的冰冷氣息,再厚重三分。
他胯下戰馬,也雙眼通紅,嘶鳴之間,猶如陰森怪物。
“砰”
又一名躲閃不及的通巫高手,被卷入這縱橫無敵的殺陣之中,他竭力反抗,恐怖寒氣爆發開來。
但卻被沈秋一槍攪碎,連帶著寒冰護體的腦袋,也被輕松砍下。
無頭屍體被戰馬撞擊,狠狠砸在後方已經潰敗的北朝前鋒方陣之後。
眼前二十五丈,便是城牆裂口。
沈秋拉住馬韁,手中長槍隨手一甩,殺氣收攏。
他大概是八百人中,唯一沒有被殺氣充斥精神的人,身為戰將,不能被衝暈頭腦,他是要帶著兵卒衝陣的。
這百鳥朝鳳槍,以戰陣殺氣,將兵卒與戰將結為一體。
手持寶兵者,便是軍陣大腦,必須時刻保持冷靜,才能發揮出這兵家寶器的絕對威能。
自己這方,雖有百鳥朝鳳槍加持,但人數太少。
對面前鋒被擊潰,但殘存的北朝賊寇,人數依然是己方十倍以上。
他不是仇不平,他與百鳥朝鳳槍的聯系,並沒有那麽緊密。
出城野戰,不是好的選擇。
“啪”
沈秋手中長槍一挑,兩把帶血的戰槍,便被丟向不遠處目瞪口呆的東方策和楊複,被後者兩人接在手中。
“東方兄,楊兄,上陣廝殺,隻用刀劍可不行。”
沈秋對東方策,還有他身後的一乾江湖人高聲喊到:
“快尋得戰馬,加入陣中,你們是前來參加英雄會的,今日,便與我等一起,做個真正英雄漢。”
“抓緊時間,北朝賊子,可又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