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都這裡,乃是南朝如今攝政親王,淮南王趙彪的府衙所在,也是封地所在。
而趙彪這人,並不是個酒囊飯袋。
趙虎的獨子,趙彪的侄子趙鳴,如今也才二十來歲,前些年剛剛主政,雖是兵家後裔,但有國主之尊,自然上不得戰場。
所以自兄長趙虎被魔教人刺殺,死的稀裡糊塗之後,趙彪就接管了南朝的軍國大事。
還有那威侯趙廉,也是趙家自己人。
但威侯年事已高,他所統帥的齊魯邊軍,隻負責齊魯之地的戰略,剩下從淮南,中原,江西,到瀟湘之地的防禦,都是由趙彪來參謀策劃的。
至於再往西去,那關中之地,自有天策軍的李家軍閥統管,趙彪也不用費心。
而從江南再往南去,兩廣,福建那些地方,遠離前線戰事,更不需要統籌軍事,趙虎在時,便封了幾個趙家人去那些地方主政。
主要是為南朝保證商業,政令。
說簡單點,就是撈錢。
這二十多年中,南北朝攻伐不休,軍國要事乃是頭等大事,至於家國統治,使百姓歸心等等,雖然趙家人一直也在做,但收效甚微。
畢竟,他們是篡位奪權的,奪了權之後,又不能使地方安靖,百姓自然無不懷念大楚時代的國泰民安。
但這也沒什麽關系。
反正以沈秋的話說,這南北朝,就是在比爛。
目前看來,南朝更爛一點,所以被有勇力的北朝壓得節節敗退。
不過今日一戰,霸都差點落陷,危急之時,又有仙人突然出現,解了戰場危局。
這南朝國運啊,到底還沒完!
趙彪使人大肆宣揚,說仙人降世援助南朝,北朝狗賊不值一提,在這個封建時代,今日又有千人看到了仙人現身,打退妖邪的場面。
結果這個說法出奇的好用。
待到下午時分,整個城中的士氣大漲,就連那些原本心中畏懼,打算破城就要投降的潰兵們,也似是安定下來。
這倒是個意外之喜。
而城外北軍攻城失利,高興又受了傷,便後退了五裡扎營,這讓霸都城中氣氛更熱烈了一些。
城牆之上的裂痕,正被南朝兵卒,用滾木礌石快速封堵,而在霸都城中,淮南王府邸裡,趙彪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換了藥。
完全就是沐浴焚香之後,才趕來見蓬萊仙人。
這位仙長被挽留在城中,此時就在淮南王府邸後院的花園亭台中,他似是對外物毫不關心,就盤坐於亭台外的賞玩奇石上。
雙手疊放在腹部,手中握著拂塵。
午後的陽光,找在這繁花盛開的花園中,各種奇珍花卉爭奇鬥豔,那金色的光暈,也仿佛給這些花,還有奇石上的仙人,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外衣。
趙彪沒有立刻去打擾。
他站在花園入口處,遠遠打量著那位仙人,眼中也有一抹狐疑和審視。
趙彪這人,行伍出身,隨著大哥趙虎一起奪了大楚一半江山,在富貴之後,也沒有染上驕奢淫逸的毛病,更沒有如高興對待耶律潔男那樣,試圖架空自己的侄子。
他是用心輔佐侄子成事,又常年鎮守淮南等地,當真是好臣子的典范。
但人無完人,趙彪也有自己的嗜好。
之前在蘇州,花青就向沈蘭吐槽過,他去臨安遊玩,結果被淮南王知道行蹤,便親自去涅槃寺求見,想求得仙人長生之術,搞得花青不厭其煩。
是的。
趙彪的嗜好,或者叫執念,便是想要脫離俗世,走上仙路,求得長生。
而且,這毛病還不是趙彪成了攝政親王之後,因貪戀權位才導致的,而是他從年輕時,就有這求仙問道的毛病。
這些年,趙彪去過泰山,去過太嶽山,還拜訪過一些據說有仙人出沒的地方,甚至多次出海,試圖尋訪蓬萊仙山。
但除了收獲一群騙子之外,他真正見到的,唯一一個正牌的仙家弟子,就是花青公子了。
花青當時很明白的告訴趙彪,這世間靈氣潰散,早已沒有長生之法了。
但趙彪並不信。
今日戰陣之上,險些丟了命,但上天垂憐,又送來了一位仙長。
“本王這些年,被騙的夠多了。”
趙彪打量著花園中的蓬萊仙人,心中想到:
“但今日所見,那千光化劍的場面,當真是做不得假的,想來高興那廝,也不會付出千人精騎的性命,只是為了誆騙本王。
那廝殺,也並非是假的...
不如,先去探探口風?”
想到這裡,趙彪心下稍定,便整了整衣服,邁步走入花園之中。
直到走入亭台,靠近那仙人丈許,趙彪正要開口說話,但突然瞪大眼睛,好像是看到了離奇之物。
剛才在花園外,看不清楚,這會靠近了,才發現...
這位仙長打坐之時,身體竟是懸空的!
他似是盤坐在奇石上,但實則身體距離石塊,有數寸的高度,衣角飄飄,雙眼閉著,臉上帶著古怪的面具,在他肩膀上,還有珠玉點綴的裝飾。
最奇特的是,在他那寬大道袍之外,還有輕紗翻滾,同樣是懸空之態。
“這...”
趙彪心中一震。
他也見過天榜高手,以那天榜之人的內力,確實能托起身體,做到此等姿態,但就算不是仙人,眼前這人,也肯定是一位天榜無疑。
眼下那高興用邪術連破數城,自己正愁沒有手段應付,若能勸說眼前這人...
“淮南王舍了臉面,請本君留下,想必是求本君護你霸都?”
就在趙彪思索時,那仙人突然開口說了一句。
見心思被點破,趙彪也不尷尬,他臉色嚴肅,雙手拱起,對眼前人鞠了個躬,誠摯的說:
“確實如此,本王聽仙長說,乃視為解救蒼生而來,便想請仙長駐留幾日,待我朝援軍到來,護的一城百姓與家國天下。
還請仙長垂憐。”
那仙人並未立刻回答,而是擺了擺手中拂塵,他語氣淡漠的說:
“本君不涉江湖之爭,亦不涉天下之爭,只是見乾戈已起,憂思天下離苦,隻為解救蒼生而來。
兵家之事,本君不喜,淮南王不必再說。
何況,除了你霸都之外,天下受難之眾,又何其多?”
這話說得趙彪皺起眉頭。
他反問到:
“仙長說要解救蒼生,卻不願護這一城百姓,反而想要遊走天下,這...這本王實在理解不能。
仙長去救旁路人,與救我南朝百姓,又有何不同?”
“自然是有的。”
那仙人輕聲說:
“只是無法明言罷了。
這天地大變將至,乃是千年未有之變局,天地如鼎,已有薪柴燃燒,眾生如鼎中萬物,已是溺亡之境。
本君有心去救,但饒是道法通天,又能救的幾人?”
他面具之下,一雙仿佛容納世間萬物的眼睛,盯著身前趙彪,他說:
“再說,若是溺亡人不懂自救,本君又何必救之?”
這一番啞謎,說的趙彪心中煩躁。
他好像又遇到了那些騙他說能成仙得道的騙子,但眼前這人,是有真本事的,卻偏偏無欲無求,讓趙彪一時間也有些無措。
那人見他眼神躁動,便輕笑一聲,抬手輕輕一點,便有輕靈風聲卷來,繞著趙彪旋轉一周,就好像將妄念除去,又有風滲入軀體,很是清涼。
不但讓趙彪身上凍傷平複幾分,甚至連骨頭都好似輕了幾兩。
那怪異輕風掃來,淮南王便感覺心中一定,那些邪思妄念,也平複下來。
這一手,讓趙彪心中狐疑頓去。
涅槃寺的圓悟禪師,也是天榜高手,但他的佛家真氣,也只能治愈傷勢,卻無法讓人如此清心。
“仙長,你就不要和本王打啞謎了。”
趙彪舒了口氣,他坐在那仙人身前,拱手說到:
“本王與在霸都與北朝賊寇死戰,不能讓他們過了淮南,之前聽仙長所說,人要自救,複爾才能被仙人救之。
本王想,本王所為,應該也是自救了,但苦於沒有自救之法。
本王也不敢強留仙長這等世外之人,只是仙家人,做事講求緣分因果,仙長今日路過霸都,又救了本王一命,這想來便是緣法。
還請仙長看在這緣法份上,搭救我等。
不管仙長欲求什麽,本王只能能做到,定然竭力去做!”
“呵呵”
那仙人聽到這話,頓時輕笑一聲,他擺著拂塵,似有無形之力在周身回蕩,讓這爭奇鬥豔的千萬花卉飛入空中。
又在氣勁牽引下,使那各色花瓣飛來飛去,就好似園中鑄成一片浮動花海。
在那花瓣飛舞之間,這仙人抬起頭來,他對趙彪說:
“你這俗世之人,倒是對我仙家緣法了解的深。
確實,今日本君救下你,便沾了因果,若是放手不管,與我修行不妙。本君確有一法,能救得你麾下兒郎。
本君也受不得你世間俗物,報答之物,大可不必。”
他輕聲說:
“北朝那五仙妖邪,使妖術害人,有違天道,若是他再敢使五仙妖術,本君定會製裁。而你,你只需記住你我今日之語。
天地大變將至,我蓬萊欲渡世人解脫災厄,但人唯有自救,方可得救。
記住了嗎?”
“本王記住了。”
趙彪應了一聲,但卻再無應答。
他抬頭看去,眼前奇石之上,卻已再無那仙人身影,而漫天飛舞的繁花,也在他抬頭那一刻,洋洋灑灑的墜落下來,正落在花園之中。
就好像這剛才還爭奇鬥豔的花園,一下次進入了深冬一般,萬物凋零。
一切都像是一場真實的夢。
趙彪微微張嘴,眼中盡是驚愕,而在他眼前的奇石上,正有本黑色書典,樣貌古樸,不似凡物。
上書五個大字。
“百戰辟易訣?”
趙彪拿起那書,翻了幾頁,眼中便閃過一絲喜意。
這是本類似於內功心法的奇術,但卻人人可學,體內修的一縷百戰之氣,只要不斷經歷廝殺,戰氣便能蓬勃而生。
簡直是專門為戰陣之法而生的絕世武藝。
但趙彪留了個心眼。
他並沒有想法,立刻要把這武藝通行全軍去學,而是打算先找些潰兵,讓他們先去學。
看看成果如何。
再想到剛才仙長已經許諾,若是高興再要使邪法破城,便會迎來製裁,這便讓趙彪內心大定。
若真是真刀真槍的廝殺,他才不會畏懼那些北朝狗賊!
“哎呀”
待趙彪走出花園,才猛地想起一事。
他頗為遺憾的拍了拍腦門,痛心疾首的說:
“竟忘了問那仙長的道號,也忘了詢問長生之事...罷了,先熬過眼前這一關,先看看這仙家兵術,效用如何,再說其他!”
“哎呀,小鐵兄弟,你莫要這麽吝嗇,我不會讓你白做的。我用我的內功和你換,好不好?”
洛陽城中,府兵訓練的大校場裡,小鐵背著重劍疾步行走,洛陽大營天策都尉李報國,則緊跟在他身後,好像是在央求著什麽。
“張嵐那貨信口胡說,卻讓我被你盯上了。”
小鐵被這貨已經弄得不厭其煩,便回過頭,對李報國說:
“但李都尉,我之前已經說的很清楚了,這龍虎百戰訣,可不是人人都能學的!”
小鐵見李報國一臉不信,便用心解釋到:
“就算我願意教,你們也不能學!
這門奇功排斥真氣都是其次,它雖然門檻很低,但對修行者體質要求甚嚴。若是氣血不足,精元不盛,強行去學,便會損傷筋骨體魄,留下不可治愈的暗傷。
你自己想想,我這身龍虎戰氣何等鋒銳,若無一副天生好筋骨,只是戰氣流通,須臾之間,便會刺傷五髒六腑。
若你真把這奇功教給你那些新兵去學,讓他們強行去燃燒心火,修行戰氣,那下場就是,人人折壽!
本能活到花甲之年, 現在怕是連而立都活不到了。”
小鐵看著李報國暗淡下來的表情,他伸出手,在這人榜第一的肩膀上拍了拍,他說:
“你也是學武之人,你應知道,這天底下,沒有那種一夜就能成就高手的武學。
若真有,你反而要小心些了,天上不會掉餡餅。
我知你練兵焦急,但飯總得一口一口的吃吧,你天策軍的練兵之術已經很厲害了,無非是多練些時日罷了。
算了,不說這些了。”
小鐵對李報國招了招手,他說:
“李都尉,便隨我去碼頭,迎接大哥和大嫂吧。
他們來了信,一會就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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