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便到了七月初七。
這是中原武林大會,又名英雄會開幕的日子,整個河洛幫,丐幫為這事已經準備了好幾個月,城中百姓,和那些江湖人物,也都是翹首以待。
一件事情宣傳了幾個月,又有丐幫遍布天下的幫眾聒噪援助,讓這洛陽地區第一次辦的中原武林大會,竟真的有了幾分天下武林大會的氣象。
當然,不管是人數,還是質量,英雄會都很難和十年一屆的江湖武林大會相比。
但是這江湖裡此等大事也是罕見的很,只要沒事的,都願意過來捧捧場,湊湊熱鬧,更何況,這一次還有武林盟主的參與。
也算是官方認可了這次英雄會的“含金量”。
以後啊,只要河洛幫還在,這定為五年一次的中原武林大會,估計就會成為一個慣例延續下去。
此後,江湖盛事,又多了一樁。
乃是大好事。
七月初七一早,整個洛陽就沸騰了起來,江湖客們都換上最好的衣服,將兵刃擦拭的雪亮,有的講究些的,還專門去整了整頭髮。
當然沒有托尼老師用心服務,但散開常年不解的發箍,洗洗頭髮,用點皂角還是可以的。
在洛陽城,河洛幫總壇的大校場上,便是這一次中原武林大會的舉辦地,河洛幫在這幾個月裡,請了墨家巧匠,把這校場擴大了三倍。
還壘了青石磚,將校場中央墊高了一塊四四方方的大擂台。
在周圍還分出了各自宗門的休息區,這是沈秋建議的,而在休息區後方,也劃出大量空地,留給沒有門派的江湖散人。
周圍四方有架起的木製階梯,像極了沈秋老家那邊的階梯教室,一層一層,正好給看熱鬧的人就坐。
至於這麽遠,看不看得到俠客們的精妙功夫,那就不是河洛幫需要考慮的了。
從洛陽城四方,前往河洛幫總壇的路上,都有河洛幫拳師在旁站立引路,各個都是精挑細選,膀大腰圓,穿著清一色的黑色號衣,挺胸收腹。
倒是頗有一番氣勢。
四周來人被幫眾們指向引往總壇校場,這處大空地緊靠著城牆,很好辨認,四門大開,引眾人進入校場。
在那擂台四方,都插著各個門派的標志旗幟。
這樣一來,大家也就能很快找到自己的地方。
最靠近擂台的,自然是五大正派宗門的位置,或者是各地一流勢力,二三流就往後稍稍,這些方位劃分也是有講究的。
總不能把有血海深仇的門派放在一起。
大體是按照地域劃分的,其中稍有些微微調整。
這些都不必多說。
在校場正北處,還有一處隆起的高台,上面放著一排椅子,最中心的椅子最豪華大氣,紫檀木做的,雕風刻鳳,在椅子後面還有五龍山莊的大旗搖曳。
那是給任豪做的。
在盟主旁邊,是河洛幫和丐幫的旗幟,作為主辦方,雷爺和張屠狗便坐在盟主身邊,再往兩側,便是給大門派的長老和掌門做的。
這些時日正值夏日,中午時分自然很熱,河洛幫還專門搭了涼棚,給校場四周,也都有涼棚。
這番行事,這番手面,這番氣度,讓走入威嚴校場的江湖客們,都忍不住心中感歎。
有錢真是好啊。
這河洛幫自行商起家,手中財貨無數,連辦起江湖盛事,都這般有排面,有的見識多的,還會對周圍人,說起五年前的江湖武林大會。
說那正牌武林大會,都不如河洛幫這英雄會來的氣派。
“他們好像都很滿意呢。”
在校場後方,一處二層廂房上,青青放下手裡的圓筒,這玩意是墨家做的“千裡鏡”,
因為磨製鏡片很麻煩,所以這等東西雖然百年前就有了,但今日還是奢侈之物。
青青也是得了雷詩音這等富家大小姐的財力相助,才從洛陽天機閣買來了幾個,給好朋友們使用。
她不是江湖人,自然不能參與到武林大會中,這會正和雷詩音,瑤琴,玄魚,還有張嵐的四個美人,待在這被嚴密保護的屋子裡,欣賞武林大會。
“雷爺這手真是妙。”
青青感慨道:
“一出手就把江湖人都震住了,我前些日子都聽說,很多囊中羞澀的江湖人,都想要投奔河洛幫呢。
這武林大會之前還沒開始,雷爺和浪僧就已經挖了好多牆角了。”
“那是。”
雷詩音抱著自己的走地雞,她站在青青身邊,也抓著一個千裡鏡看來看去,她說:
“爹爹為這場武林盛事,花光了河洛幫過去五年的積蓄,幫眾富商都有怨言,若不是瑤琴姐姐的落月商坊支援一二,這場盛會,怕是辦不了如此漂亮的。”
“花出去的錢,賺回來一大半了。”
瑤琴不喜江湖事,邊沒去湊熱鬧,她坐在房中椅子上,手中握著美人扇,一邊調著眼前琴弦,一邊說:
“按照我看帳本的發現,待到武林大會結束,我落月商坊花出去的錢,不但能回本,還能多賺些。
姨父確實是個好商人呢,深諳這行商之道。
我啊,還要多向他學習一二。”
“哈哈,你們中原人的武林大會真有意思!”
最好動的玄魚這會正坐在窗台邊,手裡抓著千裡鏡看來看去,肩膀上趴著一隻蛤蟆,太陽照下來,在那蛤蟆皮膚上發射出點點光芒。
煞是好看。
這小玄魚來了洛陽,又和雷詩音混熟了,便換了雷詩音的衣服,打扮的就像是個真正的中原姑娘一樣。
“我看到沈秋了耶。”
小玄魚抓著千裡鏡,在江湖散人那一堆區域中看來看去,她對身邊青青和雷詩音說:
“還有小鐵那個傻大個,唉,張嵐哥哥還被關在白馬寺裡,他可是最喜歡熱鬧的。”
“我昨天看到你半夜跑到張嵐房子裡去了。”
青青抓著千裡鏡,尋找師兄,她突然低聲問到:
“你是不是和張嵐那貨...那個了?”
“哎呀,你別胡說!”
玄魚雖是苗疆女子,不太在意男女大防,但這種事情,還是很害羞的。
她漲紅臉,對青青說:
“只是讓張嵐哥哥,給我畫幾張丹青畫。”
“哦~”
青青拉長了聲音。
她可是知道張嵐那貨最擅長畫什麽畫的,這讓她看向玄魚的眼神也變得怪怪的,明明一樣大,這玄魚倒是開放的很。
苗疆女子,果然非同尋常。
“只是畫臉!沒畫身子!”
玄魚看到青青的眼神,便知道她想多了,頓時氣惱的伸手去抓青青的頭髮,又被青青嬉笑著躲了過去。
樓上女孩們的嬉笑聲,傳入樓下,正在預備開幕事宜的浪僧也是笑了笑,便轉動佛珠,繼續吩咐河洛幫人,趕緊再去做些準備。
午時一到,這英雄會就要正式開始了。
準備了小半年,才熬到這一刻,可千萬不能出了亂子。
沈秋此時,正在江湖散人的人群中。
因為是地榜高手,所以自然有座位給他,不像其他江湖散人,還得自帶小馬扎,或者從河洛幫那邊借一些椅子過來。
沈秋坐在人群第一排,手邊放著刀匣,他自己帶著鬥笠,穿著黑衣黑紗外套,經典打扮。
小鐵坐在他身側。
如今小鐵也是人榜高手,自然也有椅子坐,他放在手邊的巨闕劍匣,也著實吸引了很多眼球,身後人群中竊竊私語。
有的人不認識沈秋和小鐵,旁邊人便會給他解釋一二。
什麽蘇州大戰,遼東一行,濟南長街血戰等等。
但都沒說出沈秋和小鐵真正驚險的經歷。
“真是武林盛事啊。”
在沈秋身旁,留著胡須的陰陽遊龍刀楊複,也帶著鬥笠遮擋太陽,他之前少出濟南,也是第一次參與這江湖之事。
眼前三千多人擠在這校場中,卻又沒有太多亂象。
周圍還有些洛陽土著在翹首以待,各處大旗林立,真有種攪動風雲的感覺。
“江湖真大。”
楊複一個旗杆一個旗杆看過去,每一個旗子,都代表著一方勢力,足有數百旗幟飄搖,代表著天南海北的武林中人。
他不由的感慨了一句。
沈秋聽到,便輕笑一聲,說:
“是,這片江湖太大,咱們行走江湖,總是會忽略,這天地中有多少和咱們一樣的人。
只有機緣巧合,聚在一起,大家才會知曉,這武林江湖,到底有多大。
咱們啊,也是滄海一滴水,不管武功多高,融到這天下武林裡,也是不甚起眼。總是浮雲遮望眼,就是管中窺豹,盲人摸象罷了。”
他看著校場後方那隆起的高台,上面擺放的十幾把椅子,那椅子當中最大氣的那個,他說:
“唯有站在江湖最頂峰,才能一覽天下風物。”
“沈兄說得好!”
楊複豎起大拇指,揮了揮,他拍著膝蓋,感慨的說:
“這洛陽一行,真沒白來,以後便要行走江湖,好好看看天下武藝,待刀法大成,再和沈兄論武一番。”
“隨時恭候。”
沈秋呵呵笑了一聲。
這會旁邊小鐵便又問道:
“怎麽不見李義堅和他的伴當,他不是最喜歡這等熱鬧事情嗎?莫不是回家陪娘子去了?”
“義堅另有際遇。”
沈秋搖了搖頭,說:
“雷爺自己幫中沒有拿得出手的人,總不能讓浪僧替河洛幫出手吧?他邀請我兩助戰,被我兩婉拒,便要尋找他人。
我昨日聽他說,他們三人,已經答應了河洛幫的邀請,要替河洛幫參加這英雄會。”
“他們三個?”
小鐵摸了摸短短發茬,說:
“有點懸吧?”
“當然不只是他們,雷爺還請了李報國,那人榜第一,槍術爐火純青,說敗盡江湖年輕人不至於,但要取一個好名次,還是輕輕松松的。”
沈秋解釋到:
“前幾日,雷爺和盟主已經說好了,這一次英雄會,大比都是年輕一輩,只有後幾天,才有江湖前輩切磋比試。
以後英雄會五年一次,便是主要留給年輕一輩的舞台,而江湖武林大會,就是各路高手匯聚。
這其實是好事,也免得高手們隨便出手,搶了年輕人的風頭。”
這話說得老氣橫秋,就好像沈秋,也是那些江湖前輩的一員。
他身邊的楊複眼神古怪。
這沈兄,還沒到弱冠吧?
怎麽說起話來,就和四平八穩,而立之年差不多?
偏偏和他交談,還真有種平輩論交的感覺,再加上他留了胡須,看上去很老成,倒也並無什麽突兀之感。
一眾人都在等待午時開幕。
沈秋和小鐵說著話,他突然回頭看了看,似有所感,好像人群中有人正盯著他,但回頭看去,身後嘰嘰喳喳的江湖散人人群中,卻沒有什麽值得關注的人。
沈秋皺了皺眉頭,但也沒多說什麽。
他起身,將刀匣背起,越過人群,往後方去,似是要去茅廁一趟,但過了人群後,卻又突然轉向,沿著牆根走出十幾丈,到了校場邊緣的一處巷子邊。
那裡正有個人在等他。
“我還以為,我留的信,你沒看到呢。”
沈秋抱著雙臂,靠在牆上,一邊觀察著周圍行人,一邊在耳側嘈雜的聲音中,對眼前那穿著紅裙的纖細身影說:
“現在看來,你這保鏢果然盡職,玄魚去哪,你便去哪。”
“可惜白馬寺進不去啊。”
穿著紅裙,帶著輕紗,盤著頭的沈蘭悠聲說了句:
“那芥子僧武藝強橫,小女子自認不是對手,這涅槃寺武僧,又重防禦防守,真要打起來,小女子這條命,就要丟在洛陽了。
只是玄魚和張嵐在一起,妾身倒也不是太擔心。”
“玄魚昨晚去了張嵐房中。”
沈秋說:
“你就不怕,那兩個情投意合的年輕人,耐不住心中欲火,做了些苟且之事?”
“妾身才不怕。”
沈蘭輕笑了一聲,說:
“你借給張嵐十個膽子,他也不敢碰玄魚的。好了,莫說這些,妾身現在不怎麽喜歡熱鬧了,沈大俠有事,就直說吧。”
“洛陽城裡有五行門人,曲邪可能也在其中。”
沈秋也不拐彎抹角,他說:
“我想請你,把他們抓出來,若可以的話,殺掉!”
“曲邪不在城裡,最少現在不在。還有,這事為什麽要找妾身呢?”
沈蘭抬起手指,那手上帶著黑紗手套,鏤空雕花,非常精致,非常漂亮。
她伸手撥了撥臉邊的頭髮,說:
“妾身想,沈大俠既然和任豪搭上關系,手頭能用的人,還有很多吧?還是說,沈大俠對於妾身,已經信任到可以托付重任的程度了?”
“別多想啊,沈蘭。”
沈秋笑了笑,他說:
“找你原因很簡單,只有同類才能發現同類,任叔手下人忠誠無畏,但讓他們去做這事,怕是要打草驚蛇。
反正魔教在洛陽鬧起來,小玄魚也有危險。
這也是你份內工作吧?”
沈蘭平靜的看著沈秋,幾息之後,她說:
“懸紅殺人,是要付錢的。”
“唰”
一個銅板自沈秋手中飛出, 又被沈蘭接在手中。
“夠了嗎?”
沈秋問。
“沈大俠出手這麽闊綽,當然夠了。”
沈蘭握住銅板,輕笑了一聲,轉身起步,紅裙搖擺間,便消失在了這巷子裡。
很多時候,有些人突然想起,要去做一件很久之前就想做,但一直耽擱下來的事時,要再激活心中沉寂的激情,需要的...
往往也只是一個站得住腳的理由罷了。
現在,沈秋給她理由了。
“哐、哐、哐”
低沉的鼓聲自沈秋背後響起,他回頭看去。
中原武林英雄會,就要開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