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城牆上,喊殺震天。
倭人鬼武們身帶靈氣勾玉,各個有神威之能,高大的城牆,能擋住這世間各路強兵,卻擋不住這些開掛的家夥。
有背生雙翼,或者能禦風的鬼武,源源不斷的騷擾城牆,又有引火引雷的家夥,將城牆上的防禦攪得一團糟。
尋常箭矢,難以跟上它們飛行的速度。
經常是黑風一閃,便有士卒被抓入空中。
在陣陣哀嚎中,被慘烈分屍,血肉灑在城牆上,對尋常兵卒的士氣,幾乎是毀滅性的打擊。
更別提,下方還有鬼物被驅使著上城,這些倭國棄子,也根本不在乎是不是被當炮灰用。
它們能嗅到甘甜的血肉,能聞到恐懼的魂魄在前,心中混亂渴求已生,即便要死在亂刀之下,也要拚殺一場,食肉飲血。
龍馬將這些鬼武丟在這裡,給張嵐當棄子用,當真就是一場“淨化垃圾”的行動。
這些墜入黑暗已深的家夥,是不可能有任何救贖可言的。
“啊”
一名都尉手持長戟,大喊著鼓動兵卒,拚命將攀登上城的鬼武推下去,但不防身後有惡風襲來,雙臂劇痛間,整個人就被一隻蝙蝠狀的妖物,帶著飛入空中。
他大聲喊叫著。
旁邊人欲去救援,也被帶著升空。
拚殺間,眼見又是一場慘事。
“崩”
弓弦聲響,厲矢飛射。
裹著真氣的箭矢掠入天際,正洞穿那蝙蝠鬼武的腰杆,腥臭的血橫撒天空,它雙爪一松,帶起的兵卒,就被丟回城牆。
一個運氣不好,在落下時頭先著地。
噗通一聲。
摔了個頭骨崩裂。
被救下的都尉強忍著痛苦,往後放看了一眼。
手持戰弓的武者正連連激射,箭矢如飛,還有一眾凶狠的江湖客。
左砍右殺,勇猛至極。
這城牆上地方小,軍陣擺不開的情況下,普通兵卒,自然不如武者殺傷巨大,再往下看去,還有源源不斷的武者,往城牆上衝。
這支生力軍的加入,讓岌岌可危的城防,又多了絲保障。
但眼不見威侯麾下精銳,或者虎賁衛前來援助,只靠這些城衛軍的普通兵卒。
在鬼武不計消耗的猛攻下,是決計守不住的。
有武者援助,也是一樣。
莫非,連威侯那等如定海神針一樣的老將,都放棄了?
都尉站起身來。
拄著刀,看著城牆下方,熙熙攘攘如喪屍一般的鬼武。
他心頭一陣發寒。
這只是北國大軍送來送死的炮灰,北國的精銳魔兵,這還沒登場呢!
臨安城。
真的守得住嗎?
一個大大的問號,帶著徹骨寒意,在都尉心頭升起。
眼見前方城頭,再爬上一個生著雙角的怪物。
都尉再顧不得其他。
大喊一聲,持刀上前猛砍一記。
將那鬼物砍飛出去。
既在此地,不做他想。
城中一城百姓,都指望著城牆保護,如今戰線焦灼,想撤都撤不了了,都尉抹了抹臉上的血,咬著牙大喊一聲。
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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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外敵來襲,城中自然一片混亂。
如臨安大城,城中百姓近百萬多,被驚擾後的驚慌,自然不必多言,大街小巷,都是一片亂哄哄的兵荒馬亂。
有士卒疾行穿過,往城牆方向去,還有撤下來的傷兵,要尋地方修養。
好多處房子被拆毀,用作滾木礌石,還有些百姓被征召過去,埋鍋做飯,自當年趙虎入城那一夜的混亂之後,這座城已承平快三十年了。
不管是遠方的戰火,還是天下大勢的變化。
這些讓人毛骨悚然的消息,都會被高大的城牆擋在外面,不入民眾耳中。
如今時日,像極了之前威侯引兵圍攻燕京時,北國人的反應。
戰爭。
從未如此清晰的呈現在民眾們眼前。
朝不保夕,生不如死。
往日那些只會引來陣陣哀歎的傳聞,如今已如耳光一般,甩在他們臉上,但他們,又能如何呢?
在臨安城內,一處高雅之地。
這裡是青樓。
但也不算是青樓。
這裡的姑娘們,不做賣皮肉賺錢的活。
平日裡,只有雅士們到此,姑娘們才會歡迎。
販夫走卒們,再有錢,也入不得這個門來,不過眼下,樓中最紅最有名的清倌人,卻三兩個一起,在伺候一位老道士。
身穿青色道袍,發須皆白,兩道白眉落於臉頰兩側,笑起來很溫和,就如慈祥的老爺爺一樣。
按理說,這樣的客人,是不可能得到清倌人欣賞的。
但現在,她們在房中奏琴鳴舞,臉上並無不悅,就好似在這兵荒馬亂的時節,還要把最好最美的一面,展示給眼前這位老爺爺。
這位獨臂老爺爺嘛。
也是優雅的很。
他就坐在窗戶邊,獨臂搭在紅木桌上,手指在桌面彈動。
眼睛半眯著。
像是沉浸於歌舞之中。
身前桌上,也無其他華美之物,就一壺散發著香氣的好茶,就一碟尋尋常常的茴香豆兒。
簡直是樂在其中。
明明窗戶外,有那股近在眼前的混亂。
但好似有他在此,天地萬物,都穩若泰山。
“砰、砰、砰”
腳踩樓梯發出的聲音,很快打破了此處讓人安心的寧靜。
手持油紙傘,帶著面紗的搬山君,踏足五樓,動作粗暴些,讓老祖睜開了眼睛。
“都火燒眉毛了,老祖還有興致,欣賞這凡塵歌舞,軟綿綿的,有甚意思?”
仙姑目光一瞪,就如母老虎出山,被她看到的清倌人們,一個個都嚇得如鵪鶉一樣,這等掐一掐,都能出水的江南女子,就算畏懼,也是別有一番風味。
可惜。
在場兩人,卻都不是那等會去欣賞這種軟弱美的人。
“出去!”
仙姑說了句。
那些清倌人一個個飛快的帶著各色樂器,離開了這處雅室。
待她們都走後,仙姑上前來,坐在老祖對面,陽光在這一瞬,從窗外照入,正照在兩人身上。
溫暖了些。
“搬山,為何如此匆忙?”
老祖端起茶杯,啜飲了口茶水。
他說:
“千年前,就讓你修心修心,結果現在,還是這麽個魯莽性子,那曲兒,挺好聽的,千年中人間變化,倒也是別出心裁,總有讓人眼前一亮的事物。”
“老祖,我是不急,任憑他們來多少人,我一人一傘,足以滅盡,護此一城,我一人足矣。”
搬山君抓起幾個茴香豆,丟進嘴裡。
她說:
“只是你又不許我出手,還非要收那趙鳴入門,便是要使仙家手段,助他退敵的,趙鳴都急了,以無知凡人之態,像是慌了神,反覆問我,讓我煩得很。
老祖,你到底何時出手啊?”
“急什麽?”
老祖曬著太陽,笑眯眯的說:
“這人間城池,便是個舞台,各路好漢,都要輪番登場,我之前與你說了,這一趟,便是來看看他們的成色,夠不夠格等我蓬萊仙山一宴。
這千年後,武者百花齊放的時代,就如方才那小曲兒一樣。
讓老道我也有些樂在其中。
新的風景,多好啊,我是舍不得就這麽和它告別的,也不知以後,能不能再看到。
見時容易,別時難喲。”
老道呵呵一笑,他沉吟幾息,說:
“不過小娃兒既然急了,那就讓他,與那些等待著踏上舞台的人看看我輩仙家手段。”
他這麽說著。
伸出手指,在杯子的茶水裡沾了沾,伸手輕輕一彈。
“嘩啦”
萬裡無雲的天際,突生異變。
悶雷劃過天空。
就如老祖到達臨安那一日,風雲漫卷。
那滴水珠飛入天際,化作萬千。
只是一瞬,便有豪雨降下。
電閃雷鳴,狂風呼嘯,照的整個臨安都好似從白晝化作黑夜,不見絲毫光芒。
一切都仿佛暫停了。
城中慌亂的百姓,城牆上浴血廝殺的兵卒武者,還有那些城外狂吼著攻城的鬼武們,所有人,都被這天地異變弄得心中遲疑。
那些感官更敏銳些的鬼武,更是感覺到心頭顫栗。
就好似煌煌天威,盡在頭頂。
只需反覆,便是天地變色。
十息不到。
豪雨越發大了,就像是瓢潑一般,飛快的將整座城市都淹沒開來。
狂風如手掌,吹打著暴雨往城牆去,豆子大小的雨點,打在兵卒身上,讓他們痛呼出身。打在鬼物身上,卻如硫酸滴落,一個個身上騰起血幕白煙,哇哇亂叫。
但天地如籠,又往何處去逃?
雨打芭蕉的聲音,從窗外傳入室內。
搬山君露出略帶諂媚的笑容。
她說:
“千年後,再看老祖這一手雲雨仙咒,依然那麽神妙,讓我當真心神顫栗呢。”
“若不會誇人,就別誇了,聽得我尷尬的很。”
搬山君想說完,就聽到老祖歎息著說:
“你呀,真是不適合做這些精細活。”
“是啊。”
搬山君不以為然。
她用手撐著下巴,看著窗外瘋狂打落的豪雨。
說:
“若是紅塵在此,沒準還要吟一首酸詩呢,我確實不怎麽會誇人,但老祖,你可是知道我的。
我不說謊,該是什麽就是什麽,這等直白誇讚,可是發自心底呢。”
“嗯,這倒是。”
老祖伸出手指,又撚起一把茴香豆。
他說:
“搬山天性老實夯直,這一點蓬萊上下都是知道的,唔,這城中龍氣轉化靈氣,稀疏的很,再妙的搬山移海,也使不出來。
手頭趁手的靈寶,也都毀在千年前,真是可惜。
罷了。
今日,既說好要拉開大幕,便再出一法,給這凡塵看看。”
下一瞬,老祖手中豆子,被撒入窗外。
出手瞬間,豆子就消失不見。
城牆之上,豪雨拍打,罩著萬余鬼武,如酸雨殺生,恐怖的哀嚎,混在狂風中,讓一眾士卒聽的心神顫栗。
他們親眼看到,那些不可一世的鬼物,在這豪雨中被“融化”。
跑得快的,還能裹著血幕白煙逃竄。
跑得慢的,就融於雨裡,血肉腐蝕,最終隻留一地血汙。
這還沒完。
“轟隆”
白光閃耀。
雷電劃過雨幕,照亮陰暗大地。
就如開啟天國大門,陣陣金光從雲端灑下。
方才還籠罩天地的豪雨,在這一瞬盡數收去,空中再無雨滴,而在金光閃耀下,道道身影從天而降。
各個身穿金盔金甲,身纏披風,手持威武兵刃,就如天兵降世,從空中墜入地面,在雲消雨收的天光中,劃過道道金芒。
數以百計的金甲天兵砸入城外地面,如流星墜地,撞得大地震動。
不發一言,便衝殺上前。
一個個凶悍至極,手起刀落,將那些殘暴鬼武殺翻在地。
又有神異法術。
或禦風火,或引山石,或出青森幻象,藤蔓生長。
只是數百人,便殺穿敵陣。
十息不到,萬余鬼武,就被打的崩潰開來。
四處哀嚎著逃走。
就像是湧到城牆邊的黑潮,拍打堤壩後,又飛快的退了下去。
這一幕只是半柱香不到,卻如人間幻境,不只是那些還持著武器的兵卒們呆立當場。
就是那些武者們,也是人人愕然。
這...
這就退了?
這就完了?
那方才他們浴血廝殺,又是為了什麽?
這就是仙家之能?
一名金盔天兵,於城牆血泊中消散開,化作金光衝入天穹,就好似戰事已完,他回去天國一樣。
離得最近的武者,彎下腰,從惡心的血泊中撿起一物。
放在手心看著。
一枚豆子。
普普通通,還似散發著煮熟後的香氣。
茴香豆嘛。
下酒最好的小菜了。
“碼的!”
這武者扣緊手心的豆子,罵了一句。
方才浴血廝殺的好漢,這會提著自己的劍,轉頭就走。
“喂,你幹嘛去?”
身後有人問他,這人頭也不回的說:
“回家去。”
“嗯?不打了?”
“這種神異,這種差距,還打個屁!”
那人悶聲說了句,在眾武者無聲的注視中,轉身下了城牆。
他被擊潰了。
外表完好無損。
內心已成廢墟。
確實啊。
眾武者回頭看著泥濘不堪的城外,看著陽光重新在雨後空氣中照拂。
他們心頭,也有某些東西悄無聲息的碎裂開。
強大。
和自以為的強大,果真是兩種東西,差距大到這個地步,確實,沒必要掙扎了。
“老祖還真是不留情面。”
搬山君以雙手撐著下巴。
看著窗外街道上被陽光照射的水漬。
她有些悶悶不樂的說:
“呼風喚雨, 撒豆成兵,他們估計要被嚇破掉膽了。”
“呵呵。”
老祖並未回答。
他仰起頭,看著天際一縷彩虹。
悠悠的說:
“說是人間舞台,又豈是人人都有資格上台來?老祖我要看的是世間風景,雲起雲舒,不是人生百態,酸甜苦辣。
連這等幻術都無法堪破,便是留下來,也是殞身的命。”
“去,搬山,把城中凡俗,都送出城去。”
老祖在陽光下,閉著眼睛,如小憩一樣。
說:
“所謂天有好生之德,眼見此時大戰將起,莫讓他們,吵了我的興致,也幫敢留下的勇者解了枷鎖,不必再有什麽顧及。
就此放開手腳,打一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