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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道江湖》二十.漫長1夜(下)
“唰”

 輕風飄蕩,如一縷微風掃過夜色,最終停留在蘇州煙雨樓的屋簷之上。

 披頭散發的劉卓然,手提著兩個小酒壇,動作輕盈的落在屋簷磚瓦上,沒有帶起一絲動靜,他向前看去,老朋友正躺在屋簷的斜坡上。

 就像是躺在床鋪上,雙手枕在腦下,看著頭頂星空,還有那一輪皎月。

 月亮,總是溫柔的。

 就算長時間注視它,也不會如注視太陽一樣,被強烈的光芒灼傷雙眼,月紗輕柔,就如情人的撫摸,溫柔的很。

 “給。”

 劉卓然上前,坐在花青身邊,將一壇酒遞給他,這小酒壇也就比拳頭更大一點,拿在手裡並不沉重。

 “喲,今天這是出奇了。”

 花青一骨碌坐起身來,接過酒壇,撕開封皮,瞥了一眼劉卓然,說:

 “這明日就要去拚命,也不見沈大家好好招待一下你,是兩口子鬧矛盾了?所以才想起我這孤單舊友不成?”

 “沒有,我兩好得很。”

 劉卓然不理會花青的調侃,拿起酒壇,給自己灌了一口,又抹了抹嘴巴,在這高處,眺望蘇州夜景,萬家燈火,照亮了這一望無際的黑夜。

 他說:

 “就是專程來找你的,如你所說,大戰將起,但你此時這狀態,卻讓我擔心的很。花青啊,我還記得,第一次見你時,你是如此瀟灑,就好似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但看看你現在,就像是調入泥潭,不得自由。”

 “唉,這又有何法呢?”

 花青歎了口氣,語氣中盡是氣餒。

 他也喝了口酒,說:

 “人間修行,便要紅塵洗心,世間種種,都得體驗一番,以前那麽多事都順順利利的過去了,誰料卻在這最後一關上栽了跟頭。

 紅塵情劫啊,難堪破。”

 說這話時,花青臉上那一抹頹廢和發自心裡的憂煩,讓劉卓然也有些感同身受,他歎了口氣,伸手在兄弟肩膀上拍了拍。

 又問到:

 “她還是不回應你嗎?我看你們相處的時候,挺好的呀。”

 “卡在那裡了。”

 花青搖了搖頭,說:

 “不上不下,再難向前。

 我一向對自己在各方面都很有信心,但如今被阿青姑娘如此冷漠對待,實在是受打擊的很。

 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和她繼續發展下去,你也知道,她的性子和這世間女子大不相同,說單純吧,其實也不單純。

 就好似心防封閉,任我有再高手段,也難以突破。

 本想著在蘇州和她好好談一談,但她這轉頭去了苗疆,回來之後,又躲在臨安,沈秋那人,說是兄弟,竟還幫她遮遮掩掩。

 實在是讓人心頭難平,她在躲著我,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哪裡做錯了。”

 劉卓然抿著嘴,本想給些建議。

 但仔細想想,自己和沈蘭能走到一起,似乎也全是沈蘭主動,外加命數如此,雖然過程曲折了些,但兩人這情愛之事,卻並沒有太多挫折折磨。

 也沒有現在花青那種求而不得的痛苦。

 以他在這方面有限的經歷,實在是難以給出有用的建議,兩個大男人就這麽坐在月下,花青不斷的吐槽,劉卓然就安靜的坐在一邊聽,時不時回應幾句。

 待兩壇酒快喝完時,劉卓然換了個話題。

 他看了一眼頭頂月光,對身邊滿腹牢騷,如從雲端墜入紅塵,為紅塵之事煩惱不已的花青說:

 “我還記得,你之前對我說過,你在修行一途,存有心結。”

 “嗯。”

 花青點了點頭,他看了一眼劉卓然,說:

 “原來你是為這個來的,你是怕,我去了蓬萊,受不住那老祖誘惑,為求仙道,投了那邊?”

 “我不覺得你會這麽做。”

 劉卓然坦然的說:

 “但你的情況特殊,你可能不想這麽做,但那些藏在你魂靈中,不被你控制的本能,或許會強迫你這麽做。

 畢竟,你的紅塵洗心還未完成,青月君的那些回憶,還在影響你,對吧?”

 “對。”

 花青也不遮遮掩掩。

 他將酒壇中的最後一口酒灌入嘴裡,暢快的哈了口氣,站起身來,說:

 “我其實也在擔憂這個,本想著,這次往蓬萊去,我便不去了,留在蘇州,或者去北地援助青青做大事。

 但思來想去,我覺得自己還是得去一趟。

 這或許就是命中注定之事,卓然。

 我必須要走這一遭,化解掉青月君留下的最後一絲影響,徹徹底底的完成屬於我的蛻變,塑造出一個真正的花青,而不再是青月君和花晚紅的記憶混合體。

 這對我來說,非常重要。

 但...”

 他長出了一口氣,回頭看著劉卓然,他說:

 “你答應我一件事,卓然,看在你我兄弟的份上,我要請你幫個忙。若是,我在蓬萊山中,沒能抵住心中修行誘惑,將行叛逃時...

 就抄起你的凌虛劍,一劍殺了我!

 我花青,寧願死,也不願再體會一次,那種被奪走一切的經歷。

 答應我,卓然,你不是殺我,你是在幫我。”

 這個要求,讓劉卓然沉默不已,好幾息後,他也將酒壇舉起,將最後一口酒飲盡,也站起身來,與花青站在那月光之下,黑夜之中。

 他說:

 “我答應你,下手絕對會很快,不會讓你多受折磨。”

 “呃。”

 這個回答,讓花青表情古怪。

 他看著劉卓然,說:

 “比起乾脆利落的殺了我,作為兄弟,你難道不該想著怎麽阻止我入魔嗎?”

 “這種事,你自己做就好了。”

 劉卓然擺了擺頭,回看了一眼煙雨樓,說:

 “我,隻負責殺敵就好,那邊在叫我了,你一個人賞月吧,我去陪陪她。”

 說完,劉卓然飛身而起,將單身狗留在此地。

 花青頓時感覺一陣孤獨寂寞冷。

 他歎了口氣,仰起頭,看著頭頂月光,說:

 “還好,還好有你陪著本公子。月亮啊月亮,你說,你若是能把我的思緒,傳達給那女子,該有多好啊。”

 與此同時,臨安城中。

 沈秋剛從涅槃寺回到自己的小院,瑤琴和慧音都已經休息了,她們明日一早也要遠行,今夜不適合有劇烈運動。

 沈秋便想著去書房待一晚,結果剛推開門,就看到阿青正抱著青玉竹,坐在書桌後面。

 這位大宗師,似乎是專程在等他。

 “花青到處找你,和瘋了一樣,你也是絕情,就這麽躲著不見他,若是真不想談,就拒絕他吧,老是這樣吊著,未免也有些不太好。”

 沈秋站在門口,對阿青說了句。

 後者抬起頭,瞥了他一眼,語氣幽冷的說:

 “我,不討厭他,只是不知道,該怎麽接受他罷了。我這次去苗疆,從夫人那裡,得了一味可以心神相連的蠱,卻不知該不該用。

 思來想去,便來問問你,或許,你可以給我一點建議。”

 “你們一個個的!”

 沈秋的語氣徒然變得有些憤怒,他說:

 “怎麽在你們這些癡男怨女眼裡,沈某就成了這事的專家?阿青,咱們熟歸熟,你要這麽說,我可真的會生氣的。”

 “那我道歉。”

 阿青說了句,隔了一息,又說到:

 “我道過歉了,你能給我建議了嗎?”

 “你...”

 見阿青又擺出這種天然呆的姿態,沈秋氣不打一處來。

 這女人絕對是裝的,她不像她表面上看起來那麽單純,每每遇到麻煩事,就會擺出這種“幫幫我吧,我是個單純的弱智”的姿態。

 青青這位表姐,若是切開來,裡面絕對是黑的。

 難怪能把花青玩的如此欲仙欲死。

 當然,也有可能不是玩,以阿青的狀況來看,她可能是真的不懂這些。

 沈秋無奈之下,只能說道:

 “那你告訴我,你為什麽不用夫人給你的蠱?”

 “因為...”

 阿青稍有些猶豫,她低聲說:

 “我怕在看到他的心神之後,發現他是個偽君子,也怕他看到我心神後,發現我並非他所想那般完美。”

 “那不就結了?”

 沈秋攤開雙手,說:

 “你若是對他沒有期待,又為什麽要害怕看到真相後會失望?你總是躲著他,才不是因為討厭他,你是不知道該怎麽和他再進一步。

 你心中對此也抱有期待...但逃避是解決不了問題的,這一關你兩總得過去。

 不過嘛。”

 沈秋摩挲著下巴,轉了轉眼珠,說:

 “你知不知道,花青那人的過去,他心中對於求仙問道之事,是有心結的。”

 “嗯。”

 阿青點了點頭,說:

 “他把一切都告訴我了,我還知道,他其實叫花晚紅,不叫花青的。他當初提出要我幫忙時,就說是要助他修行,說青月君的回憶還在影響他。

 所謂紅塵洗心,就是要洗去這種影響,活出真正的自我。”

 “那就先別急。”

 沈秋擺了擺手。

 “把你那蠱留著,到蓬萊後,若是花青出了事,就得你去救他了。他就像是在海上行船,四處飄蕩,找不到方向,只能被漩渦引著往一個危險的方向走。

 你...

 你就是他需要的那座燈塔,能帶他返回人間。”

 “那我該怎麽做呢?”

 阿青皺著眉頭問了句。

 沈秋聳了聳肩,做了個扇耳光的動作,說:

 “抽他一巴掌,別留力,把他抽醒。”

 “然後...給那可憐蟲,一個溫暖的吻,一個溫暖的懷抱,把他從壞人手裡奪回來,反正,以你的武功,以你的心性,看樣子,你這輩子估計歸屬也就在他那了。

 你兩個,也算是門當戶對吧。”

 “好了,建議給你了,你去吧,這大半夜的,你我孤男寡女在這,被人瞧見可不好,若是傳到花晚紅耳朵裡,那人估計要提著飛劍來找我拚命的。”

 

 “詩音:

 前幾個月忙於在武境修行,因決戰將至,所以未能有時間,給你回信,你莫要生氣。

 明日就是白露了,我將隨大哥他們,前往蓬萊仙山,斬妖除魔,為這天下眾生,贏回本該屬於我們的未來,這封信送到你手裡時,大概我們也已經到了蓬萊山中。

 此戰勝敗難料。

 敵人棘手,一向淡定自若的大哥,此次也有些沉默,我知道,他心中也有壓力,但作為我們的主心骨,他不能表現出來。

 大哥也承擔了很多,我隨他一路走來,所見所聞,都能知大哥像是負山前行,現在更是把整個天下的未來,都扛在了自己肩上。

 我也很感謝命數天道,能讓我這一生,有幸追隨大哥,做下如此事業。

 我也知,你不喜歡聽我說這些如絕筆般的話語,但明日之後,我能否存活,當真是個未知數,我會盡力活下來,然後,等我蓬萊回來時,我便會立刻前往西域。

 我會去接你回家。

 陽桃據說也會來,若是可以,這次在蓬萊,便與那老鬼了斷恩怨!

 你也不必太過擔心我,我並非一人前往,說到這裡,便有件大好事要告知於你,父親,他還活著。

 雖不是如你我一般有血肉之體,但大哥在純陽子前輩的幫助下,從陸文夫前輩那裡,尋得了秘法,將父親的魂魄轉為神魂,使他可以長久存在。

 我也與父親說了我和你之事,父親感懷詩音你為世間奇女子,一身心智,不弱於八尺男兒,便同意了你我的婚事。

 還有我師父,也很想見見你。

 他們都會幫我,有他們相助,再加入如今已至大成的神力寶軀,鬥敗陽桃,不在話下。

 另外,詩音,我還詢問了大哥,雖然雷爺和浪叔的魂魄,未被收納,但從齊魯事時,是非寨中眾靈複蘇,便可得知,或許等到天下靈氣複蘇時,你也能再見雷爺和浪叔。

 我知,這一直是你心裡最大的遺憾。

 現在,這個遺憾也能被填補。

 我這一次去蓬萊,不只是為自己,不只是為天下,也是為了你,我會以手中巨闕,替你補齊這個遺憾,也會在雙方長輩的見證下,與你共結連理。

 詩音,你就在聖火山耐心等待。

 我很快,會去接你的。”

 廂房之中,小鐵放下手中狼毫筆,在天罡甲哢哢作響的碰撞聲中,他將紙上墨跡吹乾,放入信封,又卷起來,送入信筒,蓋好。

 鳳頭鷹破浪,已在窗口等待,見主人過來,便仰頭叫了兩聲。

 “這次去,就不帶你了。”

 小鐵伸手點了點自己愛寵的腦袋, 說:

 “你去聖火山,就留在詩音和去疾身邊,等我過去接你們,或者去青青那邊,幫一幫她。”

 “嘎嘎”

 通靈的鳳頭鷹叫了幾句,示意自己知道了,小鐵將信筒,綁在它套著精致鋼爪的爪子上,又將它托起到窗外。

 破浪扭頭看了一眼小鐵,然後張開雙翼,掠入夜空,往西域方向飛去。

 目送著它離開,小鐵也舒了口氣,從手邊抓起巨闕,扛在肩上,走出房門,要在院中演練已經無比熟悉的劍法。

 明日,一切都將在明日見分曉了。

 他不怕。

 心中毫無畏懼,只有熊熊戰意在燃燒,來吧,屬於男兒武者的戰鬥,他就如一頭饑餓的巨獸,已經有些迫不及待,要大快朵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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